正猜著，母女倆已經看到周家門前搭了好幾口大鍋灶。
那些本該在地里田間的村民們，全都聚在那里。
女的洗菜備菜，男的掌勺搬搬抬抬，好大一股油煙味兒里混著肉香。
母女倆對視一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村里辦喜宴，田老太必是大廚。
不過現在年紀大，已經掄不動大勺炒幾大鍋菜，就是在旁邊指引年輕人們該準備什么。
“小巧，你家兩個寶兒回來了！”
有人拉了拉忙著的田老太，往小路上指。
田老太一看，驚喜不已，趕緊沖母女倆招呼：
“來得正好，兩點開席，放了東西快過來吃飯！”
高卿禾母女倆應了聲，回家把東西放下，來到周家。
到了周家院里，高卿禾只想說：“好多人啊。”
不但有村里的人，還有不少從沒見過的。
這群人十多個，衣著得體，單獨坐在一個角落里，互相小聲交談著什么，時不時往院里瞥一眼，眼神中帶著一點點嫌棄和不適。
他們這群人坐在周家小院里，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鄭二嫂端著一盤水果糖過來，讓高卿禾抓兩把。
怕她不好意思，又親自上手抓一大把塞她兜里，笑瞇瞇說：“留著慢慢吃。”
黃英往角落那瞅一眼，與鄭二嫂迅速交換一個眼神。
鄭二嫂往婚房那邊努努嘴。
黃英了然的點點頭，原來是陪新娘子來送嫁的。
“二舅媽，新娘子呢？”高卿禾好奇問。
對了，周正華這個新郎怎么也不見出來招呼人？
鄭二嫂往屋里指，“招呼領導呢，新娘子在喜房里，現在還不能見人，一會兒開席可能才出來敬酒吧。”
“今天凌晨進的門，也不知有沒有人給她送吃的。”
黃英拍拍嫂子手背，小聲道：“人家這有娘家人在又有老公婆婆哥嫂的，輪不到你操心這個。”
鄭二嫂喝了一聲鬧騰的小兒子毛毛，心想也對，沖黃英點點頭，讓她找個地方坐等開席，先忙去了。
高卿禾走到喜房緊閉的門外，毛毛這群扒門扒窗戶想看新娘子的小孩，見到有大人來，以為是要驅趕他們，瞬間散開。
“毛毛！”高卿禾一把拽住表弟后脖領，“跑什么你！”
毛毛嘿嘿一笑，“二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十歲的男孩，正是人憎狗嫌的時候，一身臟泥也不知道到哪兒滾過，興奮湊上來就想掏高卿禾衣服兜。
高卿禾一巴掌無情把他臟手拍開，就感覺自己腳上多了個家伙。
低頭一看，是幺妹花花。
五歲多的小姑娘，哥哥去哪兒她去哪兒，哥哥要抓糖她抱腿。
因為個子不高，高卿禾剛才都沒注意到腳邊還有這么個小家伙。
花花頭上扎兩根小辮，辮子上纏紅繩，穿著涼快的肚兜和小短褲，腳上是花布鞋，白白胖胖可愛得像年畫上的娃娃。
小娃娃抓著高卿禾的腿，仰頭沖她喊：“二姐，糖、糖。”
鄭二嫂一整天都在幫忙，壓根沒空管這兩個小家伙，也不知道偷偷吃了多少糖，花花嘴角都是黏糊糊的糖漬。
高卿禾看得直皺眉，把一大一小領到水龍頭邊，洗干凈手和臉，才給兩顆糖。
“幺妹，留著回家吃，一會兒上大碗肉肉，咱們吃肉！”高卿禾哄小孩。
花花愛吃肉，聞言猛的點兩下腦袋：“嗯嗯！”
高卿禾警告的瞪了毛毛一眼，“帶妹妹坐桌去。”
毛毛不情愿的哼哼著，結果扭頭就看到二姐自己湊到了喜房窗前，好奇的往里瞧。
花花問：“哥，二姐干嘛？”
“偷偷看新娘子唄！”毛毛很不服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可惜，高卿禾也沒看到。
因為窗里的簾子給拉上了。
她此舉，反倒引來了歐陽家親戚們的不悅。
有個年輕女的，莫約剛二十出頭，應該是歐陽燕堂姐或者堂妹之類，突然捂著肚子說想上廁所。
桂花剛給坐月子的弟妹春芳送完吃的出來，看到高卿禾，滿眼意外。
不過想起上次春芳要生她也來了，客氣的點點頭。
高卿禾走上前問：“男孩女孩？”
原本平常的一句詢問，桂花臉色瞬間一變，下意識先朝堂屋里的鐘氏那掃一眼。
確定她沒聽見，這才壓低聲音，像是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姑娘。”
“賠錢貨”三個字，她到底沒說得出來。
但眼神里藏著幾分幸災樂禍和嘚瑟。
好像只要周家長孫還沒來，她就有機會母憑子貴，逆襲成為周家最得婆婆寵愛的兒媳婦。
要上廁所的女人在同伴陪伴下走過來，問桂花衛生間在哪兒。
“什么間？”桂花愣一下，沒反應過來她們說什么。
陪同的中年女人皺著眉說：“茅房，茅房在哪兒？我侄女想上廁所。”
“哦哦！”桂花反應過來，忙往屋背后的豬圈一指。
兩個女人不明所以，高卿禾好心說：“我領她們過去。”
桂花頓時感激的沖她一笑，再次在心底遺憾，小叔子沒能娶到面前這個大美人，真是損失慘重。
高卿禾示意歐陽家兩個女人跟上，把人先帶出大門，再繞過院子，走七八十米，來到低矮昏暗，臭烘烘的豬圈前。
她捏著鼻子抬手往豬圈旁邊搭的竹籬笆指，示意兩人快去上吧，廁所到了。
中年女人似乎對農村情況有所了解，并不多么意外，只是嫌惡的捂住鼻子。
可年輕女孩繃不住了，震驚的瞪大了眼，反復問高卿禾：
“你確定衛生間在這？這不是豬圈嗎？這怎么上廁所啊？”
女孩不敢相信、女孩質疑、女孩崩潰！
高卿禾目的地已帶到，一本正經轉身走了。
不多時，兩人表情嚴肅的從豬圈回到院子里，不知道同送親隊伍說了些什么，一個個臉色都很難看。
周正華出來了。
宴席要開擺了，他招呼來賓們上桌。
頓時有人起哄，讓叫新娘子出來。
可周正華只盯著站在人群中央，那抹明媚身影，久久沒能回神。
高卿禾察覺到身后灼熱的視線，回頭沖他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扯了扯嘴角。
周正華先是一喜，反應過來她只是客套的打招呼，嘴角笑意瞬間消失，眼神黯然，只覺得心里、嘴里，都是苦的。
到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能釋懷。
不甘心、不明白為什么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