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文果然不服氣:“天生陰陽,又分男女,如此方能萬方協調。”
“天日盛地力弱,則糧食不豐,百姓饑苦。”
“地氣盛天日弱,則苗木徒長,禾黍無穗。”
“此乃乾坤至理!”
“男人耕戰服役,女子織布操持,如此方能勠力同心。若不然,難不成只男子就能家國內外,事事皆當嗎?”
“既如此同等付出,為何婚姻事,女子缺權這么多?!”
秦時笑意更深:“我也不知。但來日公主掌權參政,便可改了此項律法,令天下婦女更多一分保障。”
公主文一改之前鉆牛角尖的不忿,反而咬牙切齒:“為何非得我掌權參政才能提?我就要提!”
“待我回咸陽宮,我就要面呈父王!”
秦時立刻鄭重拱手:“公主為全天下女子謀福祉,此心此行,我敬服萬分!”
“多謝公主!”
她鄭重行禮,公主文還從未在秦時這里得到這樣的尊重,又聽她說什么為全天下女子,此刻臉頰騰地紅了起來,頓時支支吾吾:
“我、我還沒面呈……”
秦時卻笑起來:“這已然心性可嘉了。”
王子虔對這些感觸倒沒那么深,他只皺眉沉思:“這位丈夫既然在外相好,為何不納妾?如此行事,置原配發妻不管不顧,不尊不仁,非大丈夫也。”
他想的簡單,既然離婚有可能活不下去,那不離婚不就行了?就像父王,他也有數位夫人的。
燕將軍也有寧姬這樣的媵妾。
燕琮鄭重道:“昔日魏國《法經雜法》規定,夫有一妻二妾,則刑聝,商君變法后也借鑒魏國,因而秦律規定:一夫一妻。”
“若有二妻,丈夫需斬首示眾。”
“若有一妻二妾,則需割耳。”
如此,才能保證女子資源不被人摶取干凈,保證秦國人口盡快發展。
當然了,這條只針對于普通民眾,王室貴族事實上自有特權。
燕琮說到這里,又補充道:“至于馬夫人的丈夫為何不納妾,又偏要棄妻,大約是他家境普通,養不起第二人吧?”
王子虔擰眉思索:“這樣窮,可見并無出眾軍爵,服兵役時戰場廝殺也不敢搏命得功勞。既如此,馬夫人可大膽爭取財產了,他大約也不是什么兇狠大膽之人。”
燕琮卻搖頭:“王子不知,這世上許多人,對外戰戰兢兢如同蛇鼠,對妻對子卻動輒打罵,狠如豺狼。”
這種人之所以不毆打父母,是因為如今秦律規定,父母告子女不孝,乃重罪。
若六十歲以上老人相告,則無需查證,直接抓捕!
燕琮想到此處,迅速得出結論:
“依我之見,馬夫人當盡快爭取些財產分開,官府登記后,再花重金與媒人,速速找良人二嫁。”
“如此,方得安寧。”
秦時萬萬沒想到,她只給出故事開篇,三人就能延伸出這么多的話題。
事實上,那個故事的背景在二十世紀,歐美女性的地位也并未爭取完全,仍舊處于弱勢。
馬夫人瑪麗的丈夫,還是小鎮的警察局長。
但如今的制度講不明白真正的一夫一妻,外邦背景鋪墊起來太過瑣碎,因而她簡單省略。
卻沒想到,三個半大少年不同角度,竟然也解析出來這么多似是而非的細節。
不過,沒關系。
故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三觀。
公主文向來婉轉,如今聽到這話卻愿意勇敢直言。
王子虔看似魯莽,卻能細心推斷,還希望女子大膽爭斗。
以及燕琮,小小年齡,世情看得卻透徹,甚至還能設身處地,為弱勢女子最快最無損失地規劃符合大眾標準的安全路線。
真好!
果然少年人還是免于死讀書,多參加討論會,方能學的更多吧?
公主文默默聽了燕琮的意見,此刻又看向秦時:“難不成就這樣白白便宜這個丈夫了嗎?故事后續如何?”
秦時繼續說道:“瑪麗很崩潰,按當時的外邦國情,她基本找不到工作。就是有,薪俸也低的可憐。”
“最重要的是,他們曾如《詩經》里那樣相愛,如今最令她痛苦的,是丈夫對愛情的背叛。”
“她甚至剛從雪地里拿了一只羊腿出來,打算犒勞辛苦的丈夫。”
“這屬實不該。”王子虔大大咧咧:
“大丈夫行事,他若三心二意,就坦言相告,不要與妻子承諾。若真愛如此,移情別戀,那便服律法——一妻二妾,割耳罷了!”
“他割一只,還能納二妾呢!”
他那如姬衡一般的鳳眼眼尾長長,促狹如狐貍:“怎樣?這樣劃算吧!”
“而且女子紡織也能抵稅,說不得他一妻二妾,還能養活他這樣的殘廢呢。”
秦時忍不住失笑:“是!好主意!既然移情別戀,那必然真愛!一只耳罷了,值得。”
燕琮也努力睜大大大眼睛,滿臉寫著:接下來呢?
秦時徹底來了趣味,此刻就不僅僅是講故事了:
“瑪麗崩潰,爭吵,爭執……最后,她擦干凈眼淚,假裝沒事,免得鄰居笑話。甚至最終還是烤了羊腿,又提著籃子匆匆出去采買食材。”
“再回來時,丈夫倒在地上,已經死了。”
公主文頓時雙眼晶晶亮。
王子虔也激動起來:他就知道這等軍爵都拼不下來的人,實在沒什么本事的!
秦時繼續說道:
“瑪麗越發崩潰,最后報了亭長——按照經驗,這樣的兇殺,第一時間該懷疑親眷。”
“但瑪麗力氣小,她出門時鄰居都看見了,而且……所有地方都沒找到兇器。”
“亭長帶著求盜——”
“求盜是什么?”王子虔插話。
燕琮趕緊回答:“是專門負責追捕盜賊的小吏。”
“亭長帶著求盜忙碌一晚上,一無所獲,瑪麗痛苦又難以置信,最終用烤羊腿招待了眾人……”
“此后,她就成了寡婦。”
“現在——”秦時環顧眾人,發現他們個個神情激動:“猜一猜,丈夫怎么死的?兇器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