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文拿著構皮紙反復地看。
如王子虔所說,秦時的字并不算好,甚至運筆頗生硬,但這張圖紙用簡單的“——”符號來銜接推進規劃,實在簡單清晰易懂。
公主文多看兩眼,好像已經對未來胸有成足了。
當然了,秦時也不忘提醒:“這只是大方向規劃,具體如何實施,還需公主自行斟酌。”
比如嫁人生子,嫁給誰,如何嫁,生了兒子或者女兒后要不要再生。自己招募班底,又如何吸引門客來投……
這些顯然不是如今才十四歲的公主文能說明白的。
但沒關系。
公主文已經萬分滿足,此刻終于忍不住顯露出高興來:“我以前只覺父王不喜,我又未能參政,實在前路茫茫。”
雖貴為公主之尊,但想想也沒什么意思。
如今一切規劃清晰明了,她連讀書都仿佛更有方向了,如此又怎能不歡喜呢?
此刻她收好構皮紙,而后鄭重對秦時微拱手:“秦卿確有大才,文受教了。”
秦時看了看她,此刻也沒再多說什么。
人的秉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公主文至今還自持身份,不肯折節,連道謝都吝嗇……
她端起茶來慢慢喝了一口,心想:小公主啊小公主,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會。
待來日你真的有那個能耐招攬門客就知道,上位者面對對自己有利的人和事,把姿態放低一些,才是真的有智慧,有胸懷。
貴如姬衡都知道做出恩賞姿態來,她這位大秦公主,還實在幼稚呢!
再看王子虔,他的篆字倒是寫得比秦時更好看更流暢,但是只一百遍的《論語·子罕》篇節選的22個字,他到現在都沒抄完一百遍。
可見把磨洋工做到極致了。
秦時也沒催促,只要他安靜些消停些就好。
然而車廂里安靜下來后,王子虔又一次蠢蠢欲動:“這支筆筆頭斷了,可見馬車上著實不適合書寫,待回咸陽宮再學吧。”
他舉起手中那支竹枝和陶土共同打造的鉛筆,英氣勃勃的臉上全是小聰明。
秦時頓時笑起來:小王子大概不知道,他用的這些淺顯手段,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因而只一個眼神,赤女就又捧出一只匣子來:
“王子不必擔憂,此次出行,奴婢備下二十支筆,需要為王子更換嗎?”
王子虔:……
他又恨恨坐了回去。
辒辌車再次安靜下來。
而隊伍前方,燕瑛剛被帶進馬車,在燕老夫人面前也不禁狠狠松了口氣:“常聽人說,宮中大王子率性天真,如今他初次在外行走,女兒真怕他要帶人暢行飛馳……”
到時若傳出喧嘩與張狂笑聲來,儼然是不尊重的姿態。
哪怕燕琮那傻小子能咬牙包容,因燕將軍免去陪葬諸事、內心既愧疚又感恩的哀痛家將們,心中也要生出不滿來。
而大王膝下,僅此一位王子年長,若生出芥蒂來,來日恐怕又是少不了紛爭。
如今那位秦君能將王子公主都攏在馬車之中,燕瑛心中很是感激。
晏老夫人屏退奴婢仆從,此刻馬車中只有她、寧姬,燕瑛三人,此刻她也緩緩收攏臉上的疲憊,握住燕瑛的手認真說道:
“此行還有半日時光,公主目下無塵,王子諸事不通,若他二人有什么想法,務必第一時間請秦君相助。”
她壓低聲音:“大王雖未下詔,但卻已告知你父,那位秦君,來日當為大秦王后。”
燕瑛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大秦王后?!
以大王乾綱獨斷獨攬權柄的性格,她絕想不到,對方此生會有一位王后來分他的權柄!
“這位秦貴人是何方人士?”
對方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又如此了不得!
她之前一面之緣,還當對方溫和包容,竟半點未曾察覺出她的能耐,實在眼力極差!
燕老夫人搖搖頭:“只知是上次大王自西巡途中帶回的,對方獻藥有功,因而被賜住蘭池。”
“你父親的顱腦之癰發作起來痛苦難言。若非大王毫不吝嗇速將此藥送來,他恐怕已數度自戕。”
燕瑛知道。
這等能解人苦痛的神藥,世間難尋。父親手書中提及大王恩重,也曾說世間再無第2份相同的藥。
正因如此,燕家上下都感念大王恩德。
燕瑛微微皺起眉頭。
單純獻藥有功,大王是絕不會輕許王后之位的。
除非對方重要到,絕不能離開秦國。
又或者……大王當真愛重?
她想起回來時聽說的,大王親自攙扶秦君上馬車之事,此刻倒抽一口冷氣:
難道大王真的……
但不管是不是,她跟燕璇的郡尉官職,自然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干的。
因此她也鄭重說道:“母親放心,不管秦君是不是我大秦王后,她與燕家有恩,女兒都會以誠相待。”
燕老夫人點點頭,而后又問道:“如今秦君將王子公主攏在馬車,但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櫟陽,到時車馬人手需在驛亭暫歇。”
“燕瑛,你還需去向秦君道謝——不然若歇息途中兩位行事不謹,以大王脾性,定罰不饒。”
如此,就是結下仇來了。
她燕家上下雖然不畏強敵,但并不代表他們莽撞——這樣沒必要的沖突,自然是能避則避。
燕瑛點點頭:“女兒這便去。”
她踏步如風,很快來到了秦時馬車的面前。
侍女輕叩門之后,車廂打開,有女子微微抬頭,天光沖她的玉白臉上灑落,越發顯得對方純凈天然,眉目真誠。
“燕郡尉。”
燕瑛一眼看到車廂內。
王子虔拿著怪筆盯著桌案苦大仇深,公主文更是拿著奇怪的縑帛一樣的東西看來看去,聽到動靜,又抬眉看她一眼,很快便收了回去。
而那位秦君輕輕呼喚她的官職后,仍舊溫聲細語:“是有何事需要我來配合嗎?”
燕瑛自然不會直言。
她只同樣拱手:“不敢。前方馳道盡頭便是櫟陽,我等將在此處修整半個時辰,因此特來問問秦君,是否有別的吩咐。”
來啦!晚上九點才從老家回來,趕不及了,先這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