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宋青城頭,寒風卷起西夏殘旗獵獵作響。
李萬山扶著冰冷的墻垛,俯瞰城下那如黑潮般洶涌而至的梁家軍陣,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廢物!”
“就是一群廢物!”
整整二十萬大軍去斷后拖延時間,哪怕那是二十萬頭豬,拱也該拱掉梁家軍幾層皮吧?
可結果卻是,那二十萬人,除了拖延些時日,竟然全部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甚至連一絲像樣的漣漪都未曾激起。
“唉……”
李萬山喉中溢出一聲長嘆,望著城下那無邊無際的梁家軍,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煙消云散。、
梁家軍的數量太多了,梁俅不過是個草包廢物,掛名統帥,真正的毒蛇是那個隱于幕后的糜天禾。
兵強將勇謀士毒,自己拿雞毛和人家打?
城下,梁俅一身刺目的金盔金甲,在陣前耀武揚威地踱著步,活像一只開屏的驕傲金孔雀,猛地抽出腰間鑲滿寶石的黃金指揮劍,姿態浮夸地向前一指,嘶聲吼道:
“給本俅帥攻城!”
進攻的戰鼓聲響起,五萬身披梁家軍甲胄的士兵,如同應激的野獸,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嚎,赤紅著雙目,不顧一切地撲向宋青城高聳的城墻。
城墻上箭矢如雨,滾木礌石砸下,哪怕斷腿折臂也全然不顧。
只要一息尚存,便用牙啃、用手爬,也要不顧一切地沖向宋青城。
“瘋了!糜天禾這是瘋了啊,如此不計較傷亡的攻城,還有這梁家軍啥時候變得如此瘋狂了?”
李萬山瞳孔驟縮,那攻城士卒眼中非人的瘋狂,讓他骨髓都為之發寒,后背生出一層的白毛汗。
確認了梁家軍主力未損,更看透了糜天禾玉石俱焚般的決心,他最后一點堅守的念頭瞬間崩塌。
“傳令!”
李萬山的聲音顫抖,按照之前的原計劃,留五萬死士守城,其余諸部全部隨他撤撤。
命令下達,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逃一般地跑下城墻。
梁家軍陣中。
咕嚕~
梁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宛如地獄般的景象,咽了口唾沫,湊到糜天禾身邊,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
“老糜……你他娘的到底給這群西夏俘虜灌了什么迷魂湯,一頓飯,就他媽一鍋粗糧粥,這群昨天還半死不活的俘虜,今天就他娘的成了不知疼痛、不懼生死的瘋狗?”
糜天禾聞言,唇角勾起一絲涼薄如霜的笑意:“你可還記得,玄火道人?”
“玄火道人?記得他與鳩摩羅什勾連,用以蠱惑教徒,能激發死志的大乘丹……”
梁俅說到這,臉色瞬間煞白:“那……那玩意兒不是被衛淵親手毀了藥方,列為禁絕之毒,你難道……”
糜天禾一打響指,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主公毀的是原方不假,但拓印副本在我手。當日我與主公擊掌為誓,不可將此藥用于大魏子民,可現在這些俘虜西夏的狼崽子,非我族類,也就沒有背誓之說了。”
“你簡直喪盡天良!毫無人性!”
梁俅指著糜天禾,手指都在哆嗦。
“人性?”
糜天禾嗤笑一聲,輕蔑地道:“梁俅,你梁氏鎮守西涼百年,城關幾度易手,玉門關被攻破之時,西夏鐵蹄踏過之處,你祖父、三位伯父他們可都死在誰手?這群西夏士兵燒殺搶掠,屠城絕戶……對這等豺狼,講人性?”
糜天禾說道這里,緩緩站直身體:“能殺,便殺!用盡手段,挫骨揚灰!”
“你就不怕遺臭萬年?”
“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待主公君臨寰宇,自有大儒手史筆,為我辯經正名!”
“我糜天禾,以一身污名,換大魏邊陲百年太平,后世,只會頌我!”
宋青城頭。
被拋棄的五萬西夏守軍,面如死灰地站在寒風之中。
從天慶城一路潰退,饑寒交迫,僥幸躲過三次斷后死劫,本以為在宋青城能喘口氣,卻終究還是被推上了這必死的局面。
看著城下那群狀若瘋魔、穿著梁家軍衣甲的士兵,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
準備妥當,帶走無數金銀細軟的李萬山臨走前,還沒忘登上城樓,給這群棄卒再打一針虛無的雞血。
可當他親眼目睹那五萬梁家軍身中數箭仍咆哮沖鋒,雙腿碾碎仍用殘肢爬行的地獄景象時,所有的豪言壯語都化作一聲驚駭的抽氣。
“這他娘的還是人?”
他已經可以肯定一點,城破,只在須臾,必須盡快跑路……
他再不敢多留一秒,倉皇轉身下城樓,從后門遁逃……
三個時辰后。
宋青城下一片刺目的猩紅,五萬俘虜無一人幸存,尸體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粘稠的血漿順著青磚縫隙汩汩流淌,匯入早已凝結薄冰的護城河中。
咕嚕~
梁俅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下口水,聲音干澀:“狠真他娘的狠!五萬人正常攻城,死光也得耗上一天一夜,你這藥給他們服下,僅用了半宿就全交代了!”
糜天禾嘴角噙著一絲猙獰的冷笑,如欣賞杰作般望著尸山血海。
“死得快?城上那五萬守軍的體力,以及守城器械滾木礌石、沸油金汁……消耗也是平常的數倍,估計他們此刻……怕是連站著的力氣都沒了。”
“那還等什么?”
梁俅連忙道:“按照你這毒士的尿性,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啊!”
“不急。”
糜天禾展開手中素白紙扇,輕輕搖動:“圍而不攻,方為上策。派視力好的神射手盯死城頭,但凡有人輪換、進食、甚至打盹……便馬上進行佯攻,虛張聲勢即可,我要讓他們都累死在這城墻上!”
“為啥?”
“減少我軍傷亡,同時也是給城里那些無辜的婦孺,留條逃生的活路。”
“活路?婦孺?”
梁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瞪圓了眼睛:“你他媽可是毒士!還怕手上多沾點婦孺的血?”
糜天禾猛地合攏紙扇,白了梁俅一眼:“老子是毒士不假,但不是王八犢子,敵國老弱,能放則放,至于實在沒糧餓急了,也可以當軍糧肉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