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小說
殘陽如血,映照著滿地狼藉。
副帥與幾名心腹將領目光交錯,彼此眼中皆是化不開的沉重,昔日西涼戰場,尚需兩三名西夏小卒才能換掉一名梁家悍卒。
如今麾下盡是饑疲病弱之軀,怕是十人填進去,也未必能撕下對方一片甲葉!
血戰方酣,這殘酷的推想便被證實。
十換一已是奢望,大漠龍騎的鐵蹄在軍中橫沖直撞,梁家輕騎的箭雨漫天落下,而己方連最后幾匹戰馬都早已化作腹中餐食。
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是,梁家軍那黑壓壓的陣列,兵力竟是己方三倍有余!
這哪里是戰斗,分明是單方面的屠戮!
五十人,甚至一百人,才能勉強換掉對方一人,一面倒的戰局,讓每一個西夏將領緊握雙拳,渾身顫抖。
“如何是好?”
將領們焦灼的目光看向副帥。
副帥喉頭滾動,雙拳緊握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按照大帥的命令,咱們邊戰邊退,先走為上!”
“附議!”
“我也同意!”
“當下也只能如此了……”
“撤!”
撤退的號角響起,西夏士兵早就被殺怕了,聽到撤退的命令,馬上扭頭就跑……
梁俅見狀急得一把攥住糜天禾的胳膊:“謀士,他們要跑,快讓大漠龍騎和騎兵封堵退路!”
糜天禾唇角勾起一抹冰寒刺骨的弧度,輕輕拂開梁俅的手,嘴角上揚,露出陰損的冷笑:“騎兵堵路徒增傷亡,本第一謀士自有妙計。”
妙計二字,從他嘴中吐出,帶著一絲令人骨髓發冷的戲謔。
“妙計?”
梁俅嘴角抽搐,小聲嘀咕,“你回回出的不都是毒計……”
西夏殘兵且戰且退,狼狽奔出十里。
絕望的士兵們正慶幸于梁家軍攻勢稍緩,隊伍最前方卻驟然停滯。
“沖啊!前面為何停下?”
“快走啊!那狗草的糜天禾帶著梁家將殺上來了!”
凄厲的哀嚎與怒罵瞬間炸開。
后方西夏士兵成了靶子,一片片在梁家將的箭矢下失去生命。
“他媽的!前方何故停滯不前?”
副帥目眥欲裂,與將領們打馬疾沖向前。
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險險在邊緣剎住!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心膽俱裂!
一道寬逾十丈、深不見底的巨大鴻溝,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橫亙于退路之上!溝壑對岸,一道由黃沙壘砌的高聳壁壘,徹底封死了他們的前路。
“肯定是糜天禾干的!”
副帥的咆哮帶著泣血的恨意,幾乎咬碎鋼牙,定是那陰損壞毒士的手筆!
有將領嘶吼:“繞!速速繞行!”
殘兵如無頭蒼蠅般沿著溝壑向左狂奔。
然而僅僅一里之遙,另一道同樣猙獰的鴻溝再次截斷去路!溝底,依稀可見一群衣衫襤褸、正奮力掘土的西夏百姓。
“大膽刁民!竟敢通敵,坑殺本國士兵!”
一名將領怒發沖冠,拔劍厲喝。
那些百姓聞聲,如同受驚的兔子,在鴻溝下方跪地求饒。
而上方監督的毒士軍,紛紛嚇得扭頭就跑……
“右邊!往右邊!”
一名將軍絕望的呼喊響起。
“沒用的。”
副帥的聲音干澀如枯木,眼中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
“這是糜天禾布下的口袋陣,我們已是他甕中之鱉。”
“糜天禾……我俏麗哇!”
最后一句粗糲的怒罵,道盡了所有不甘與絕望。
一里路,折損數千西夏士兵,前方依然是絕壁。
轉頭反沖梁家軍腹地,無異于飛蛾撲火。
“副帥!如何決斷?”
將領們的聲音已帶上了哭腔。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副帥狠狠揉著劇痛的太陽穴,最終,眼中閃過一絲野獸般的瘋狂。
“沖!給我沖過去!生死……各安天命,能跑多少是多少!”
絕境之下,剩余的六萬西夏士兵爆發出困獸最后的兇性,如決堤洪流般,嘶吼著撞向梁家軍陣線!
然而,就在西夏軍被逼入絕地的剎那,糜天禾的令旗早已變化。
最前方的盾陣合攏,縫隙間探出一排排猙獰的猛火油柜。
數條狂暴的火龍咆哮而出,瞬間將沖在最前的西夏士兵化作焦炭。
慘叫聲撕心裂肺,憑借血肉堆積,西夏軍終于以巨大代價撕開第一道防線,可映入他們血淚模糊眼簾的竟是又一道由沙袋堆砌,壁壘森嚴的防御工事!
“糜天禾!我俏麗哇!”
副帥與將領們氣得渾身發抖,幾乎嘔出血來。
鴻溝斷路,逼他們只能突圍,突圍之時,對方竟又龜縮防守!
每一步,都被糜天禾那毒士算得死死的,無時無刻不再用最小的傷亡,消耗自己的軍隊。
“十萬大軍……難道真要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盡數屠戮?”
一名將軍聲音顫抖,充滿了末路的悲涼。
“此戰之后,糜天禾踩著我們的尸骨必將名震天下!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就是他腳下最醒目的枯骨!”
“我不想做他的墊腳石!”
“可還能如何?”
沉重的嘆息在將領間彌漫,與公孫瑾對陣縱敗,亦知敗在何處,敗得明白。
可對上糜天禾卻似墜入無間蛛網,空有力卻無處可使,最終只能在這憋屈與絕望中,被無聲無息地絞殺殆盡!
“收兵。”
副帥的聲音疲憊到了極點,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殘存的兩三萬殘兵,如同被逼入墻角、蜷縮起尖刺的絕望刺猬,在鴻溝的拐角處勉強結起最后的盾陣,長矛豎起,指向外圍梁家軍。
“趁此機會,我們還不快快填平一段溝壑?”
“不可。”
副帥搖頭,眼中均是認命的無奈:“糜天禾要的是最小傷亡,我們就配合他。”
“配合他?”
眾將愕然,不解地道:“為什么還要配合他?”
“他要的是兵不血刃,我們要的是時間!”
副帥的聲音平靜并且寒冷:“都別忘了,拖住糜天禾才是大帥的交給我們的任務,縱使全軍覆沒,只要任務達成,你我尚能功過相抵!”
將領們低頭默然,軍功無望,但至少能保項上人頭。
他們望向那深不見底的鴻溝士兵過不去,但他們這些武道高手,躍過去并非難事。
屆時,拋棄這些殘兵,憑借修為遠遁,雖然可恥,卻是唯一的生機。
死道友不死貧道……
梁家軍陣前,梁俅腆著肚子,興奮地揮舞馬鞭:“第一謀士!沖吧!碾碎他們!”
糜天禾斜倚在鋪著虎皮的帥椅上,指尖捻著一粒冰鎮葡萄,另一只手輕搖白紙扇。
“急什么,困獸之斗,徒增傷亡。”
“他們,已是釜底游魚,砧板上的肉。”
他抬眼,望向遠處那縮成一團的小刺猬,冷冷一笑,“傳令:埋鍋生火做飯,分兵十隊,輪番上前射箭騷擾,讓他們睡不了,歇不得,至于其余士兵,扎營,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