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懷疑劉建凱不是沒有理由的。
她看著神色猶疑的俞興，探討道：“我覺得這個過山峰的幕后主使或者中堅人員，肯定是國內的人。”
俞興喝了一口茶，客觀又公平的說道：“但是，劉建凱神秘歸神秘，也不能硬往過山峰身上靠啊。”
“我只是在考慮過山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的時候，腦子里忽然就有劉建凱的名字跳了出來。”徐欣緩緩說道，“你說，到底什么樣的人適合擔任這樣一個中概股空頭的骨干呢？劉建凱在今日資本有很多投項目的經驗，他對商業模式和項目都有自己的理解，而……”
俞興打斷并澄清道：“徐總，我注意到過山峰的攻擊范圍好像逐漸變大了，沒有局限在中概股，既有那個什么搞‘壞血’的還沒上市的項目，這次也有已經上市的美國電池公司。”
不能只讓中概股的騙子公司來罵，要讓全球的騙子捧油們一起罵。
“嗯，是的，我也注意到了，這明顯是在中概股上獲益良多，然后進軍全球，這樣的路徑倒也扎實。”徐欣給出如此的分析。
俞興很難不認可這份評價，點點頭，重復道：“嗯，確實扎實。”
“過山峰是這幾年才出現的新空頭，我左想右想，像那種律所或者咨詢又或者研究投資的人，似乎就更適合轉到做空的行徑上面。”徐欣說道，“劉建凱這一類人，再往上有瓶頸，去做企業缺點耐心，鍛煉了挖掘和分析項目的能力，他的性格又交游廣闊，沒事還經常天南地北的跑，就算他不是，恐怕也是和他類似的人成為了過山峰的走狗。”
俞興沉吟道：“劉建凱的性格確實，嗯，比我強，我就太尖銳了些。”
但他想了想，還是為走狗辯解道：“不對啊，徐總，你可以懷疑劉建凱那一類的人，但劉建凱玩加密貨幣虧了很多，他的情況很慘啊，如果他是空頭，不可能還是這樣的境地。”
“這是我懷疑的一個點，你說，是不是那種在做空上獲利的人才更容易關注加密貨幣這種玩意？況且，他那么說就是真的嗎？”徐欣振振有詞，“俞總，你想想，你還和劉建凱聊加密貨幣呢，怎么就他玩，你怎么不玩？性格和路徑使然啊。”
她又補充道：“還有，過山峰需要不斷的調研不同行業，他現在在你這邊不還是接觸各行各業嗎？甚至，他到了你這邊之后，過山峰的注意力反而到了新能源上面，怎么就那么巧呢？”
俞興頷首：“有理，有理，徐總，你快說服我了。”
今日資本掌門人快說服過山峰的BOSS了。
這時，總裁辦的門被敲響。
疑似空頭走狗的劉建凱拿著文件走了進來。
他有些意外的瞧見前東家也在，先打了聲招呼。
徐欣警惕的看著劉建凱，不光快把俞興說服，更是這么一通之后加倍懷疑神神秘秘的前副總。
劉建凱不明所以的沖前東家笑笑，又諂媚的對現老板笑笑，把文件放在桌上。
俞興“咳”了一聲，說道：“劉總，這些留明天再聊吧，我和徐總有事在談，晚上的時間也被臨時占用了。”
劉建凱點點頭：“行，最近的進展一般，但我到好幾個地方逛了逛，也了解了很多項目的情況，感覺也挺有用的。”
徐欣“呵呵”一笑。
劉建凱被笑得摸不著頭腦，看了眼莫名其妙的前東家，又看了眼表情嚴肅的現老板，最后說道：“徐總，俞總，你們聊，我先回去了，今晚得看盤。”
徐欣問了句：“看什么盤？誰的盤？”
“紐交所和納斯達克的啊，看看網秦和A123的股價，它倆今晚肯定有好戲看。”劉建凱笑道，“過山峰這次又戳破兩個騙局啊，你們不知道嗎？”
徐欣平淡的說道：“當然知道。”
俞興學著徐總的語氣，也平淡的說道：“當然知道。”
劉建凱眉頭微皺，最后告辭，轉身離開總裁辦。
徐欣多等了幾秒才說道：“你看看，俞總，你看看他的反應。”
俞興起身為徐總添茶，哭笑不得道：“徐總，聽你這么一說，我都要疑神疑鬼了。”
“不是這個劉建凱，也是有好多個劉建凱隱藏在國內呢。”徐欣沒有實際證據，只是一通猜測，但還是囑咐道，“俞總，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你的碳硅集團有什么事不便公布信息的，千萬別讓劉建凱接觸到，防人之心不可無。”
俞興答應下來：“行，我記住了。”
徐欣喝了幾口茶，感慨道：“如果真是劉建凱，那他是個狠人啊！”
她搖頭道：“他還在你面前賣慘呢，相較于今日資本，他在你這邊更自由了吧？用人是不是也更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這一層掩護很自然啊。”
俞興想著那一波賣給自己的比特幣，公允的說道：“我覺得是真慘啊……”
“還是那句話。”徐欣老神在在的叮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俞興看著徐總，笑道：“徐總，要按你這樣的思路，那我覺得這個范圍很大啊，就算是熊總都有嫌疑，我記得第一次見他吃飯那回，他還談到過山峰呢，你當時不也在嗎？”
他回憶過往，那次是百曉生尋求融資的事：“我記得，熊總還問我呢，問我是維護立場還是維護真相，我對他的這句話印象很深，哦對，他那次還提到兩個有問題的上市公司，是……”
徐欣的聲音已經沉了下來：“是德爾集團和旅程天下。”
俞興驚訝道：“徐總，你還記得？”
“我不光記得，旅程天下已經被空頭香櫞做空了，劉建凱那次沒有參加飯局，我第二天還和他聊起過這兩個公司。”徐欣說道，“這就是我說的劉建凱交游廣闊，他能從我嘴里不經意的就得到信息，然后再進行追蹤，你看他，他實際和很多人都能有交流。”
俞興說道：“但是，旅程天下不是被過山峰做空的啊，是香櫞。”
“這些空頭不正是沆瀣一氣的嗎？”徐欣冷冷的說道，“不管是誰出面，只要資金已經埋伏到位，做空效果出來了都是一樣的。”
俞興覺得這圓的還挺好，遲疑道：“那熊總……”
徐欣沉默一會，搖頭道：“不知道啊不知道，這是一群劉建凱們，誰又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劉建凱，熊總，熊總他……如果德爾集團后面也被做空，熊總未必沒有嫌疑。”
旅程天下已經被做空，德爾集團仍然還在。
俞興稱贊道：“徐總，你這是一種見微知著的驗證思路啊。”
“只是猜測罷了。”徐欣嘆道，“這是一個很熟悉商業運轉，知道造假方向，能拿到很多線索，還能進行調研，知道資金運作的團伙。”
她又補了句：“英語也很好。”
俞興笑道：“說起來，我的英語就不行，這是我的弱點，我也得苦練了，最近一直忙活，還沒抽出時間。”
徐欣贊同道：“這個值得練，特別是你這個項目里有很多國外的工程師，我覺得你能夠順暢的溝通會是很好的事。”
“徐總，你都把我說緊張了，我后面也得注意德爾集團的下場。”俞興這么說道，“不過，確實只能說嫌疑，沒法認定，像那種騙局早晚會有暴露的時候，真相就是一把快刀。”
徐欣起身走向窗戶，瞧見外面的天色已黑，感慨道：“是啊，我甚至覺得可能永遠無法認定了，如果，我是說如果，熊總真是過山峰，那他一手投資做多，一手空頭做空，這心機之深，手段之狠，真讓人……”
她想到總是笑瞇瞇的熊瀟鴿，一時間竟然卡了詞。
俞興補充感慨道：“真讓人不寒而栗啊！”
“算了，就是我們之間的閑聊，等你什么時候有機會，用百曉生搞一個追殺令，看看能不能把過山峰這條暗中的惡龍揪出來。”徐欣開了個玩笑。
俞興頗為認真的點頭：“嗯，我對過山峰也挺好奇的，等忙完手里的事，咱們一起參詳參詳，你有什么思路也和我說，我們看看能不能抓出這只老鼠。”
“多少億美元灰飛煙滅，這哪里是老鼠，這就是惡龍啊。”徐欣沒有蔑視過山峰。
俞興嗤笑道：“毒蛇，頂多算毒蛇。”
“我知道你這種實際做企業的看不上過山峰那種空頭，但是……過山峰不得不防，我感覺美國那個A123電池公司很不妙了。”徐欣說道。
俞興很清醒，笑道：“徐總，你這個不得不防，到底是防過山峰對我們碳硅集團的出手，還是防我們在技術和項目的運轉上渾水摸魚啊？”
企業能怎么防空頭，人家要發做空報告又擋不住。
資方這次瞧見過山峰歷數電車企業的問題，真正要擔心的肯定還是項目本身，一個很容易滋生的念頭就是——別人都容易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你碳硅集團就沒有嗎？
徐欣也從閑聊猜測中的情緒脫身：“俞總，你看看，你就是有疑心，我是相信你的，我想做的工作是查缺補漏。”
俞興點點頭：“我是歡迎大家幫我查缺補漏的。”
兩人這么一通聊，IDG的熊瀟鴿和章蘇陽終于到了。
總裁辦的門被推開，熊瀟鴿笑瞇瞇的大步走進來，章蘇陽緊隨其后。
徐欣瞧著笑面虎，這么一瞬間聯想到對方身份的可能性，心里真的有一絲不寒而栗。
“熊總，剛才還聊你呢。”俞興笑道。
熊瀟鴿樂呵呵的說道：“聊我什么？”
俞興看了眼徐欣：“聊過山峰。”
徐欣緊緊的盯著熊瀟鴿的表情。
熊瀟鴿很自然的繼續問道：“過山峰？我這次確實受到過山峰對新能源汽車行業的調研觸動，所以來瞧瞧臨港這邊的進展變化。”
這個回答沒有絲毫異樣。
徐欣沒瞧出漏洞，心里暗忖，如果真是過山峰，這種心理素質肯定是有的，熊總不是俞興那種小年輕，不會一點就炸。
“我也看了，我從臨安回申城的路上就接到徐總電話。”俞興頓了兩秒，“我覺得吧，過山峰的這篇調研反而顯出一個我們碳硅集團的優勢，我們和供應鏈會有很強很深的聯系，就好像電池這個重中之重，從ATL公司出來的曾玉群，他前兩周成立了寧德時代。”
“我接到這個消息后又第一時間聯系了他，提到電池的定制和聯合研發。”
“寧德時代的電池技術是比較成熟的，他跟我說，他們現在的第一件事是要打入寶馬電動車型的供應鏈，而且，時間絕對出乎你們意料，他們打算明年就完成這件事。”
三位投資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章蘇陽納悶道：“怎么會這么快？”
這個月剛剛成立，目標是明年成為全球知名車企的供應商，跨步不可謂不大。
“寧德時代是有成熟技術和團隊的，而且，這又說回A123公司了，在這次被過山峰曝光之前，A123就出現很多問題，它也是寶馬的電池供應商，所以，寶馬那邊也要調整供應鏈。”俞興娓娓道來，“曾總說，他們會組建一個100來人的專項團隊來做寶馬的項目，涵蓋電芯設計、系統集成、質量管理等全流程。”
熊瀟鴿笑道：“這是好事啊，如果寧德時代能完成寶馬的認可，至少是有相當不錯的產品質量，而且，它也必然要更多的開拓國內客戶，他們愿意提供定制嗎？”
俞興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聊起托馬斯提到的電池包里單體電池大小的安全意義。
隨后，他才說道：“寧德時代肯定是愿意的，寶馬作為最成功的油車車企之一，它的電車轉型必然緩慢，咱們國內如果有成功的電車車企，這種能起到的連鎖反應是曾總最樂意看到的。”
俞興把話題拉回原點：“所以，我說，碳硅集團的優勢就是能深入的與供應鏈進行聯系與合作，看似是我們需要做很多事，但恰恰是因為做了這些事，我們才會取得成功。”
他笑道：“寧德時代這種電池定制只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而過山峰的調研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我們會借鑒和思考全球不同電車項目的成敗。”
熊瀟鴿忍不住笑道：“這么說，過山峰這次倒是幫了一個不錯的忙？這是當了一回好空頭嘛。”
章蘇陽跟著笑。
俞興也笑，徐欣同樣笑，兩人不經意間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是繼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