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一重重空間禁制鋪開,天地皆遠,四方俱走。
雖非小世界投影,卻也有了幾分小世界創生的影子,仿佛整片后院被生生從現世剝離,獨立自成一界。
破鏡禪師見狀,低聲默念一聲佛號。
內天地入微,外天地入道,內外天地交匯,方稱合體。
唯有達到此境,才算合體期修士圓滿,才能如向遠這般隨手重塑空間,一念改換天地。
此等玄妙,為合體期專屬機制。
向遠初見白無艷的時候,就被她以此法拿捏,擄至無雙宮,洗涮干凈之后各種享用。
破鏡禪師雖為合體期,但內外天地尚未完全交匯,此刻見向遠一個通幽期修士信手拈來此等手段,不由得出聲贊道:“果真佛法高明,若添幾分禪意,可有佛國再造之能。”
他壓下心頭震撼,一步踏出,手中銹跡斑斑的戒刀驟然劈出。
這柄戒刀看似尋常,還附魔追加了破傷風的二次傷害,然揮斬的瞬間,斑駁銹跡下迸發出璀璨佛光,刀鋒之上隱約浮現卍字光紋,刀尖掠空之處,更是劃開一道燃燒著金色火焰的裂痕。
“不執外物,妙有真空!”
刀意未至,禪理先臨。
這一刀斬的不僅是肉身,更是因果、是執念、是虛妄。
此刀求真,名為業障!
好刀!
向遠直面平平無奇,但無法閃避,必然命中的一刀,見獵心喜,驚嵐刀橫擋,刀勢驟起。
天刀一式·長空一色!
兩抹驚鴻相碰,僅綻開一縷火星。
沒有洪聲如雷的爆響,沒有炫目璀璨的特效,僅僅只是刀身相抵,恍若兩個尋常江湖武夫在角力。
真要是角力,破鏡禪師已經飛了,不說變成渣渣灰,肯定能借加速度無師自通領悟一招孤星追月。
向遠沒有仗著數值高欺負人,劈癮上頭,想抄抄言空寺的佛法。一招長空一色,刀勢寧靜致遠,便如長天遼闊,表面平靜,實則恢宏無邊。
浩瀚大勢凝于一界橫空,滾滾壓下。
大勢雖緩,卻不可阻擋。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兩刀相擊之處,空間噼啪炸裂,恐怖的壓力朝著破鏡禪師一側滌蕩而下。
破鏡禪師持刀的手臂劇烈顫抖,周身陷落空間,深知難以抵擋,不得不改為雙手握刀。
他抬頭望去,只見天幕陰云如怒濤翻涌,似驚濤海嘯,又如蒼穹傾塌。那陰云中的每一滴水汽,皆是貨真價實的天地法理,重重迭迭,浩瀚無邊。
轟隆匯聚的天地法理成勢,沉重如一方世界傾軋而下,這般天威,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空中無我,刀下有真!”
破鏡禪師低喝一聲,周身佛光大盛,雙臂肌肉虬結鼓脹,青筋如龍蛇游走,臂上心經金字游走,脫離肌膚,化作璀璨金鏈纏繞刀身。
他眼中決然之色一閃,戒刀悍然上挑。
金光凝成一線,呈蟬翼刀影,作流星逆沖,硬生生在那浩瀚天勢中撕開一道裂縫。
裂縫之中,生機乍現。
破鏡禪師身形如電,瞬間遁入那一線生機,一躍而出,跳出一方刀勢衍生的世界。
“呼———”
僅是一招交手,便讓破鏡禪師心力交瘁,仿佛全身精氣神都被抽空,持刀的手臂微微顫抖,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這是純粹的機制碾壓,道理的理,不是物理的理。
向遠此前越階對戰強敵的時候,都以數值之美逞兇,現在不用了,即便越階,他也有機制之美,讓人無法拒絕。
兩位女強人貢獻頗多。
先有白宮主被修來修去,元神被向遠盤到包漿,超市掃貨打包了所有的天地法理;后有門縫劍尊親授小世界修行之法,使他能自造自演天地法理,閉門造車也能推陳出新,走在了不完整的乾淵界前面。
如此龐大的天地法理加持下,即便他只是通幽期,也能一刀壓倒合體期的破鏡禪師。
當然了,如此龐大的天地法理,衍生出絕對的機制優勢,說是數值的勝利也沒錯。
周邊,見向遠平平無奇一刀揮出,上三境的破鏡禪師便被抽空了精氣神,眾人神色變化,皆有不同心思。
禪兒小手捧心,眼中星光點點,在她心目中,相公一直是最好的,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一副理應如此的模樣。
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曾經精明狡詐的小妖女,一腳踩中向遠,智商都瘸了。
蕭令月想得要多一些,見向遠以絕對的機制碾過破鏡禪師,而非天生神力取勝,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一道純白身影。
她嘴角微抽,心中暗忖,那個誰,你給的是不是太多了?
別給了,再給下去,你只能給他生孩子了。
顯然,蕭令月還是想少了,只是白宮主給不了這么多,劍心齋的素染劍尊也出力頗大。
考慮到這是一則噩耗,蕭令月暫時不知情也是一件好事。
另外幾張圓桌上,圍觀群眾孫皓、孫虔、渠寬張大嘴巴,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表情呆滯得宛如三尊泥塑木雕,沒什么好描述的。
水香卉、孫善薇兩位女宗師值得著重描述。
見向遠露出的大道理,皆是眸露驚色,紅唇微張,指尖不自覺地絞緊衣袖,自思直面此刀,結果會如何。
結果不是很好,道心顫動,花容失色,當場去了。
這真是通幽期宗師能使出的手段嗎?
還是說,合體期不過如此,我上我也行?
拋開這五個半桶水的宗師,場中兩位合體期修士看得最清楚。
明霄子緊了緊手中青玉杖,先是點頭,而后搖頭,自言自語,不知在嘀咕什么;中年黑袍道士臉上愁苦之色更濃,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過往,再看向遠,神色一時復雜極了。
“霸王好佛法,貧僧遠不如也!”
破鏡禪師領教了向遠一招,自思不是對手,但他并未就此罷手,收了銹跡斑斑的戒刀,雙手合十胸前,口中默念佛號,周身金光奔涌,匯聚玉田于高天,化作一尊魔念纏身的漆黑大佛。
“貧僧所修佛法為言空寺‘救苦救難救世經’,貧僧早年為寶鏡寺所擾,生了魔念,無法再修此佛法,故逆救世為葬世,自創‘葬苦葬難葬世經’,愿以此法領教施主高明,還望不吝賜教。”
破鏡禪師說著,單手壓下,高天之上的漆黑大佛隨即壓下一掌,掌中無量,行葬苦葬難葬世,解脫眾生疾苦。
掌出,一界。
吾之一葉,彼之宇宙。
漆黑大佛擒拿之下,重重空間禁制似是被其握于掌中。
來了,言空寺的佛法!
向遠微瞇雙目,他對佛法略知一二,日常和觀音大士……總之,他對佛法還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
見漆黑大魔本性為空,暗道一聲好佛法,值得抄上一抄,口吐雷音,以六字箴言化作一尊金光大佛,雙手推開佛光初現,以無量光對無量暗。
金光之盛,可稱輻光初現。
一金一黑兩尊大佛于高空斗法,破鏡禪師雙手合十,說道:“霸王施主,貧僧去年在寶鏡寺辯經,聽小沙彌玄寂有言,你對寶鏡寺的佛法頗為贊同。”
我什么時候贊同過,有這事我怎么不知道?
向遠捋了捋,小沙彌玄寂應是寶鏡寺的白胖高驢玄寂禪師,有過兩次照面,他小嘴抹了蜜,為人最喜商業互吹,走到哪都是笑臉迎人,或許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吹過寶鏡寺的佛法。
但商業互吹是修仙界基本技能,別說名門正派了,邪魔歪道都個個精通,這有什么好較真的?
再一想言空寺和寶鏡寺日常互懟,是禿驢版本的無雙宮和劍心齋,都想在辯經上以自家的贏學壓倒對方的贏學,破鏡禪師如此較真倒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據天宗收錄的情報,寶鏡寺的佛法講究一鏡兩面。
魔為鏡中相,照見虛實間;
背離佛光者,方見真自我。
修佛的同時也沒放下修魔,佛魔雙修,魔念壯大一分,佛法便高深一分,慈悲也隨之增進一分。
也因此,言空寺認為寶鏡寺佛法不純,已入魔道,也因為這群金禿驢確實能打,便出家人慈悲為懷,僅限于口頭辯經。
言空寺的佛法講究睜眼見相,閉眼見空,寺內不設銅鏡、不供佛像,唯有一面無字壁供人參悟。
這面墻名為‘空’,真正意義上做到了佛祖不重要,佛法才重要。
同時,言空寺始終堅持萬法皆空,不落鏡像,鏡花水月終是空,認為寶鏡寺貪圖鏡中繁華,執著于虛妄,曲解了佛法,早已落入下乘。
兩寺之爭,千年博弈,至今沒有分出一個勝負。
說起來,乾淵界佛門四家,除了少林寺老老實實走武道,主打一個物理,另外三家都有些唯心,講究頓悟,佛法也都在虛假真實之間來回蹦跶。
寶鏡寺如此,言空寺如此,大覺寺更不用說,夢中證道,修在未來,以未來成佛,現世為尊,三家之中數他最虛幻。
還有一點,因為玩的太虛,整的太大,這三家很容易生出魔念,一個不留神,還容易引來域外天魔。
少林寺就沒這方面的困擾了,哼哼哈哈打拳,不玩虛的,也就沒有心魔……
有的,少林寺的心魔叫本心道。
言歸正傳,破鏡禪師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對寶鏡寺各種貶低,稱其為魔,虛假之佛,讓向遠不要和寶鏡寺走太近,被污了佛法就不好了。
所以呢,你來這是為了罵寶鏡寺?
你不是幕后黑手的人!
向遠人都麻了,就因為玄寂禪師吹了一句‘西楚霸王覺得我家佛法很贊’,言空寺的禿驢便氣勢洶洶找上門,展露佛法,表明言空寺才是佛門正統……
有這個必要嗎,他向某人算哪根蔥,值得言空寺這般較真?
想了想,貌似還真有。
麒麟山脈小洞天的時候,那坨功德金輪讓玄寂禪師誤會了什么,和言空寺辯經的時候扯虎皮,大贏特贏,言空寺坐不住,上門來找他啰嗦碎嘴皮子。
什么言空寺,輸都輸不起,分明一點也不空!
向遠翻翻白眼,一心二用,見帕魯抄的差不多了,屈指一彈,純白金輪飄至半空,于大佛背后綻開無量金光,以絕對的功德金光壓下黑色大佛,正面將其掃平。
蕭令月:、
這個破輪子原來有這么大嗎?
看到向遠隨身攜帶她師尊性命雙修的法寶,蕭令月都不敢想,兩人背著她的時候都干了些什么。
破鏡禪師比刀法沒贏,比佛法獻丑,尷尬立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想證明自家佛法,因為兩連敗站不住腳,自知沒有說服力,只能干瞪眼再想別的辦法。
“禪師莫慌,貧道來助你。”
明霄子看出破鏡禪師窘迫,上前一步解圍,朝向遠行了一禮,溫聲道:“貧道明霄子,和破鏡禪師結伴而來,方外之人……”
“先別念,我問一個問題。”
向遠抬手打斷,帶著幾分無語:“敢問道人,可是為玉陽派效力?”
“非也。”
明霄子搖了搖頭,神色坦然:“貧道恰巧和破鏡禪師同路,路過貴寶地,神困體乏,故而進來吃一頓……”
俺是來吃席的!
“好了,不用說了。”
向遠跟著搖了搖頭,突然蹦出兩個合體期,來頭還都不小,莫名給他上了一絲壓力,結果一個嘮嗑,另一個更過分,路過吃席。
你倆是有多閑啊!
想到這,向遠念頭不甚通達,扭頭看向自己的妖女:“禪兒,照他!”
禪兒微微一笑,蓮步輕移,纖手一翻,懷中取出輪回古鏡。
鏡身偏轉,幽幽鏡光直照明霄子。
明霄子就一路過的,驢友沒心沒肺,沒什么算計可言,來月府的目的比破鏡禪師更單純——走累了,歇歇腳,順便蹭個席。
他壓根沒算過禪兒是誰,更不知這面古鏡是何物,只知禪兒雖白衣不染纖塵,但眉宇間媚色天然,應是邪魔歪道的妖女一流,自古邪不勝正,那面鏡子料來也……
不好,貧道要死!
直面輪回古鏡的瞬間,明霄子心頭警鈴大振,只覺無邊黃泉近在眼前,真要是見鏡觀身,恐怕當場就要元神離體,墜入輪回。
他瞳孔驟縮,發間那支枯榮參半的桃木簪劇烈震顫,枯死的一端黑氣暴漲,纏繞三朵桃花凋零,原地留下三道栩栩如生的假身。
本體則借著這一瞬之機,先遁地,再破空,一連三次挪移變換方位,這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輪回古鏡的照面秒殺。
明霄子心有余悸地停在十丈開外,額頭滲出細密冷汗。
這是什么法寶,竟恐怖如斯!
禪兒一擊不中,俏臉頓時沉了下來,身后蕩開銀月輪,光影扭曲之間,身化皎潔月光,流水一般不可捉摸,一連三次挪移……
沒有追上明霄子。
畢竟是合體期級別的驢友,腳程之快堪稱一絕。禪兒又不像蕭令月那般頗有氣力,一個大境界的差距下,很難追上四下蹦跶的明霄子。
“哼!”
一聲輕哼,禪兒身后突然又浮現一輪璀璨金光,煌煌大日與皎皎明月交相輝映,相輔相成,分明是成對成雙的一套法寶。
蕭令月的無燼日輪!
早在向遠這個橘外人之前,兩女便已雙修有成,彼此交換天地法理,修成了一套成對的法寶。
因為夫君和相公長得一模一樣,友誼的小船直接翻了,不僅不再互借法寶,對日月同天的說法更是嗤之以鼻。
再后來,可能是一被子的次數多了,大婦之爭雖未平息,關系已不似從前那般劍拔弩張,動不動就你死我活。
偶爾會背著向遠,偷偷交換一下天地法理。
“日月同輝!”
禪兒輕語一聲,金銀雙輪當空交織,璀璨光華瞬間籠罩重重空間禁制,光芒所至,如影隨形,禪兒化身的月光跟著無處不在。
這次看你往哪跑。
明霄子臉色大變,面前多出一面幽幽古鏡,元神一個恍惚,隱隱看到了銀白鎖鏈撲襲而來。
貧道只是蹭個席,份子錢破鏡禪師出了,罪不至此啊!
再一個恍惚,明霄子身前已無輪回古鏡,心有余悸看去,白衣妖女收了輪回古鏡,一頭扎在向遠懷中。
好險,差點死了!
明霄子抹了把頭上冷汗,急忙坐回原位,暗道上三境修士出門在外,要學會好好保護自己,該算還是要算的,免得哪天一不留神就被通幽期打死了。
邊上,圍觀的五個通幽期都看傻了。
什么鏡子,這么厲害,若非收手,上三境啊一下就死了!
還是說,上三境真的只就一般,徒有虛名,我上我也行?x5
向遠也覺得輪回古鏡過于離譜,但并未表露出來,視線越過破鏡禪師,看向端坐穩如老狗的中年道士。
汗流浹背了吧!
中年道士見向遠看來,面上疾苦更重,緩緩起身,四十五度角望天:“貧道忘……”
“先等一下!”
向遠抬手喊停,連續被兩個路過的騷擾,都快有心理陰影了,詢問道:“閣下是玉陽派修士,為幕后黑手效力?”
“幕后黑手……”
中年道士聞言一愣,意識到向遠在說什么,搖了搖頭:“這般說法倒也有趣,你若稱呼陛下為幕后黑手,貧道不反駁就是了。”
果然,你在反派陣營有點地位。
向遠暗暗點頭,繼續道:“閣下可是玉陽派掌門張天養?”
“此為陛下人間名諱,貧道應避之。”
不會吧,幕后黑手就是玉陽派掌門張天養,說好的藏于暗中,不以真面目示人,會推出一個掩人耳目的棋子呢,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
還有,這么重要的情報張口就來……
你誰啊!
“貧道忘機!”
向遠腦門飄過一串問號,看著滿臉苦大仇深的中年道士,忘機道人……這個道號他好像在哪聽過。
是哪呢?
元神在拒絕正確答案,好難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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