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婚事怎么成的,你這個媒人心里沒點數嗎?
月還江神色窘迫,推開折扇擋住紅臉,原以為向遠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生拉硬拽,強行把這樁婚事辦成了。
一想到冰清玉潔的師父這幾天一直在試嫁衣,月還江便罪惡感滿滿,又因為自己未曾拒絕,罪惡感再重三分。
賢弟,你可把為兄害苦了!
月還江心里埋怨,怕曲柔聽見回去對他甩臉色,沒敢說出口。
媳婦還沒娶進門,就開始抱怨這門婚事,確實不合適。
雖有這般和那般的無奈,月還江還是要謝謝向遠,后者念及兄弟之義,放了曲柔和廉松長老,對青竹影也頗為照顧。
此前,因為種族不同,人族和妖族又有難以化解的恩怨,月還江隱瞞身份,面對向遠總有幾分拘束,唯恐身份曝光,大家連兄弟都沒得做。
現在身份曝光,以真實面目相見,反倒輕松了不少。
至于白云山莊從天下一流勢力中除名,產業全歸天宗所有,月還江并不在意,他本人不喜爭斗,也不喜歡妖族潛伏在人族之中,認為就此離去挺好的。
既不能和平相處,那就互不打擾,各過各的。
“那什么,小弟一直有個疑問,兄長可有姐妹?”向遠壓低聲音道。
因為帶傘,錯過了蛇妖的主線,向遠一直耿耿于懷,又因為這條蛇妖帶把,惱怒黃天不按套路出牌,故而問個清楚,看看還有無掙扎的余地。
“有。”
“真噠?”
“嗯。”
月還江點點頭,回望道:“紅綃、青璃自幼和我一并長大,青梅竹馬可算兩位妹妹。”
不愧是你,該自綠的時候從不手軟!
向遠翻翻白眼,這下徹底死心了,他禮貌結束了這一話題,生怕再聊下去,月還江會就洞房花燭夜一事找他幫忙。
畢竟是月還江,有什么好東西都想著分賢弟一份,不排除這種可能。
聊完了關心的要緊事兒,接下來就該是正事了。
向遠也不背著誰,開門見山道:“兄長,你我對酌時,你曾酒后吐真言,雖對大嫂早有愛慕,但礙于身份只在心里想想,從不敢付諸行動。”
月還江一聽就慌亂,急忙爭辯道:“賢弟莫要亂說,我不是,我沒……”
“大嫂聽著呢,你最好是有這種想法的。”
“你看,無話可說了吧!”
向遠狠狠鄙視了月還江一眼,評價言不由衷,明明身體很老實,非要嘴硬,接著道:“這樁婚事肯定不是兄長主動,既如此,定是大嫂一力推動,你嘴上說著師命難違,實則比誰都高興……你看你,激動得臉都紅了。”
月還江有口難言,被向遠牢牢把控節奏,慘遭君子欺之以方。
邊上,蕭禪豎起耳朵偷聽,感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月還江能和向遠當兄弟,屬實是蛇鼠一窩。
是,某些人是沒有讒自家師父,但他讒夫人的師父啊,四舍五入,這和讒自己的師父有何區別。
蕭禪篤定,向遠沒讒自家師父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但凡有個女師尊,他早就讒上了。
不會有錯的!
曲柔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神色不改,不為所動,隨向遠怎么說,她只是兌現許下的誓言而已。
紅綃、青璃八卦的心思明顯重了許多,一邊感慨公子爺竟是這種人,一邊懊惱這些年穿錯了顏色,但凡早點發現公子爺的狼子野心,換一身紫色衣裙,沒準大半夜偷襲的時候就得手了。
“大嫂是什么人,向某不是很懂,但誓言什么的,向某可太懂……”
向遠話到一半,改口道:“修行至今,見過太多說話不算話,鉆誓言空子的修士,我讓大嫂立誓的時候,沒有讓她把話說滿,給了她賴賬的余地,她明明可以不和你成親,非要兌現誓言,這里面肯定有說法。”
月還江聞言苦笑:“賢弟知道就好,今天你不該來。”
“兄長想哪去了,賢弟的意思是,大嫂和你兩情相悅,她對你也是有想法的,早就想嫁給你當妻子,拿誓言不可逆當借口罷了。”向遠嚴肅臉道。
話音落下,月還江眼角抽抽,曲柔腳下一個趔趄,肩膀一晃,險些沒站穩。
“賢弟,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就是算計,有人使計將你騙至江東?”月還江委婉提醒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向遠搖頭拒絕:“若是算計,向某現在就走,兄長可就娶不著大嫂了,你舍得?”
舍不舍得都不對,這話讓為兄怎么接!
月還江連連搖頭,還想再說些什么,一旁的曲柔開口道:“這樁婚事確有推波助瀾者,賢弟心中已有猜測,何必裝瘋賣傻,故意刁難自家兄長。”
“你看,大嫂幫你說話了。”
曲柔氣個夠嗆,她已經提醒向遠了,接下來再多說一個字就算她輸。
曲柔知道的情報明顯比月還江多,向遠果斷舍了兄長,看向大嫂:“大嫂,既然是算計,你何必提醒向某,我若是就此離去,你得了通敵的罪名,怕是連婚都結不成了。”
曲柔嘴角一抽,挑明道:“賢弟曾放曲某一條去路,我并非恩將仇報之人,挑明陰謀算計也算報恩……”
“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想讓兄長夾在中間為難吧!”
心好累,好想死!
曲柔白了月還江一眼,交得什么兄弟,嘴上沒一句人話,回去就收拾你。
治不了姓向的,我還治不了你?
“敢問大嫂,推波助瀾之人是誰?”
“東海蓬萊,玉陽派。”
“玉陽派……”
向遠抬手摸了摸下巴,得知幕后黑手藏于東海散修之地,他便專程打聽過東海諸多散修島嶼的情況,就天宗收獲的情報而言,玉陽派為諸多海外散修門派之一,近來聲名鵲起,隱有幾分崛起為一流的趨勢。
玉陽派此前沒有通幽期宗師,至少表面上沒有,天宗打探消息之中,現任掌門名為張天養,去年喜提兩位宗師長老,實力暴漲,滿足了一流勢力的門檻。
這兩位宗師為夫妻,向遠還揍過。
渠寬。
水香卉。
前百川盟宗師長老,奪回鎮水鐵劍失敗,挨了向遠一頓胖揍。夫妻二人深感百川盟江河日下,再不走身價必然暴跌,便卷走百川盟大半資產,去東海玉陽派當了長老。
這可是幕后黑手的地盤,倆倒霉蛋指定后悔了。
天宗打探的情報有限,玉陽派的真相如何尚不可知,很低調的一個山門,符合向遠對幕后反派的刻板印象。
至于張天養是否為幕后黑手,乾淵界另一位天帝轉世之身,目前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直覺告訴向遠,應該不是。
以己度人,換他當幕后黑手,肯定會將渾身上下包裹嚴嚴實實,絕不會讓人輕易打聽到名諱,張天養應是其擺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
“賢弟,可有去意?”月還江問道。
我人手都點齊了,來都來了,為什么要走?
幕后黑手沒有約束曲柔,任其講明婚事為釣魚的算計,用計堂堂正正,雖還不是天帝,但已有幾分天帝的傲慢,這般氣魄比破舢板強了不知多少倍。
若非他以蒼生為子,毫無憐憫慈悲,向遠已經順勢加入對方了。
又是吐槽破舢板的一天。
向遠也相信,以幕后黑手的算力,定然知道他敢來,便會點齊人手。
這次硬碰硬,十有八九是攤牌,也是幕后黑手走上臺前的戰書,避無可避,唯有正面拉開架勢接下這一局。
“賢弟?!”
“兄長大婚,豈能不至!”
向遠樂呵呵道:“你且放心,大婚當日,有小弟在旁保駕護航,縱有千難萬難,也會讓你順順利利洞房花燭。”
你這個賢弟,關注的點怎么總和常人格格不入?x2
三天后,月府。
朱漆鎏金的府門大敞,檐下懸著十二對絳紗宮燈,燈面繡‘月’字家紋,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得門前青石階一片暖紅。
府中家丁皆著新制的靛青短打,腰間纏著艷麗的紅綢,分立兩側,面上帶笑,迎接著絡繹不絕的賓客。
府前鑼鼓喧天,笙簫齊鳴,一派喜慶熱鬧。
管事手捧鎏金名帖,每有貴客至,便立于階前高聲唱報。
月府近日才搬至天寶縣,一擲千金置辦了偌大的府宅產業,亭臺樓閣、假山水榭,無一不精,無一不奢。
出手闊綽,又來歷神秘,引來諸多好奇圍觀視線。
坊間傳言,月家乃是江東富戶,做的是水道上的買賣。可江東水道縱橫,商賈云集,富戶如過江之鯽,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依舊推測不出月府主人的身份。
南晉自有國情在此,凡是不知來歷的商賈,一律遵照清官養老的傳統。
府內,賓客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席間珍饈美饌,酒香四溢。
月府初來乍到,這些親戚朋友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
向遠坐于后院,見面前擺盤為‘龍鳳呈祥’的精致菜肴,取筷子夾起,察覺禪兒眼巴巴等著相公投喂,瞇著笑眼滿足了她。
你就寵她吧!
大婦冷眼旁觀。
后院桌子不多,是貴賓區,也是兩位新人青廬交拜之地。
向遠領兩位夫人單獨占了一張,且有紅綃、青璃兩位專屬丫鬟在旁服侍,他看了周邊空著的桌子,加速投喂禪兒,讓其吃快一些,保不齊待會兒就要掀桌子了。
禪兒輕哼一聲,不吃了。
她又不是真的想吃東西,就想相公寵她而已,這般敷衍,反顯得她自討沒趣了。
相公真討厭!
“你不吃,那我可就吃了。”
向遠捋起袖子,稀里嘩啦喝了起來,因為上菜的速度跟不上他喝菜的速度,導致紅綃、青璃兩個丫鬟忙得腳不沾地,本就因公子爺大婚郁悶的心思,此刻更加難受了。
本來挺喜歡向公子的!x2
向遠借兩女上菜的工夫,攔住話多的紅綃,詢問前院的流水席是怎么回事,哪來那么多妖怪。
“是啊,哪來那么多妖怪?”
紅綃表示向遠想多了,前院那些既不是妖怪,也不是親朋好友,是曲柔安排的氣氛組,花錢租來吃吃喝喝的。
向遠:(一`一)
曲掌柜不是因為賢弟搶奪家業破產了嗎,怎么還這么燒錢,花錢找人來吃席,這種操作他頭一回聽說。
還是說,妖族就是這么辦事的?
邊上,蕭令月看出向遠的疑惑,小聲道:“倒也簡單,幾張桌子太過冷清,婚娶這等大事,大嫂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故而貼錢也要辦得熱熱鬧鬧。”
“有道理,畢竟是頭婚,不能委屈了自己。”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經蕭令月提醒,向遠可算琢磨過來味了,甭管這樁婚事是否有人推波助瀾,曲柔都非常認真在操辦。
曲掌柜狐貍精一只,還是九條尾巴的那種,心思難猜,向遠只能認為大嫂一手帶大兄長,肥水不流外人田,真有娶了徒弟為夫的想法。
真好呢!
向遠酸溜溜想著,一點也不羨慕。
又是一桌佳肴擺滿,向遠剛拿起筷子,就見紅綃、青璃一眨一眨盯著自己,納悶道:“怎么,大嫂善妒,容不得你二人,兄長順勢把你們送給我了?”
“向公子說什么呢,公子爺不是那種人。”紅綃不滿道。
并非不是!
他送你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向某純愛戰神,他才沒得逞。
還有,什么叫公子爺不是那種人,不反駁大嫂善妒是吧?
“那你二人這么盯著向某作甚,先說好,向某很愛夫人娘子的,你倆若是想找人喂,向某這邊別想了,決計沒可能。”向遠一臉正直,大聲說給蕭令月和禪兒聽。
效果一般,兩女覺得他在調戲月還江的丫鬟。
還當著夫人/娘子的面!
紅綃跺了跺腳,拉住青璃上前,倆蛇妖立在向遠身旁,紅著臉小聲講明有一事相求。
“向公子,你和公子爺是兄弟,知道他的性子,若無你一手促成,公子爺這輩子都不會成親……”紅綃篤定道。
青璃點點頭,感覺紅綃委婉了,何止成親,就月還江那樣的,這輩子都不會摸一下女孩子的小手。
“所以呢,你倆是專程來感謝向某的?”
“向公子真是的,你這么聰明,肯定猜到了。”
“嘿嘿,你不說,向公子哪知你的……”
向遠正和紅綃打趣,察覺左右兩邊不善目光,收了收味,擺出正人君子的嘴臉:“罷了,送佛送到西,向某想辦法給兄長挖個坑,給你二人一個和曲掌柜當姐妹的機會。”
說到這,心頭吐槽連連。
送女可是毒點,一只九尾狐貍御姐、兩條青春靚麗的蛇妖,這要是寫成,肯定被讀者噴死。
得了向遠的承諾,紅綃、青璃千恩萬謝,上菜都賣力了不少。
紅綃:向公子人真好,你心善,多吃一點。
青璃:言之有理。
“你倆也別高興太早,大嫂把婚事辦得這么隆重,可見她動了真格的,你倆想從她手上分一杯羹……怕不是哪天就被燉成蛇羹了。”
向遠小聲嘀咕,對蕭令月和禪兒擠眉弄眼,期待日后看月府后院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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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不說二哥,你家后院可不消停,誰看誰的笑話還不一定呢!x2
向遠正喝著,聽到府前管事唱報,有玉陽派的字樣,雙手揮舞出殘影,以最快的速度喝完一桌。
禪兒取出手帕給相公擦了擦嘴,玉陽派什么的一點也不關心,眼中除了向遠再無其他。
蕭令月微微側頭看去,見兩男一女走入后院,當即眉頭一皺,兩位宗師,以及一位……氣息晦澀難明,望之不清,可能是上三境的修士。
代表玉陽派前來觀禮的三位修士穿過喧囂的前院,緩步踏入后院,作為貴客入場。
為首的男子約莫中年樣貌,頜下蓄著三縷長須,烏黑如墨,垂至胸前,頗有仙風道骨之姿。
一襲玄色道袍寬大垂落,衣袂間隱有云紋暗繡,腰間懸一枚青玉太極玉佩,步履沉穩,行走間袍袖紋絲不動,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面容肅穆,目光沉靜如古井,卻暗含鋒芒,眉間一道淺淺豎紋,顯是常年皺眉所致,使得這張威嚴面孔大打折扣,多出了幾分飽經風霜的疾苦和無奈。
這般面相,倒像是長年為門派瑣事所困,又或是修煉途中遭遇瓶頸,難以突破的愁苦之相。
身后二人隨行如嘍啰,男的高大,女的英俊,樣貌氣質皆是不俗。
這兩人認得向遠,向遠也認得他們,正是狗糧販子渠寬和水香卉。夫婦二人見向遠,心頭咯噔一聲,均是暗道苦也,相隔甚遠便點頭行禮。
向遠沒關注二人,視線落在身著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此人氣機內斂如淵,卻又暗藏鋒芒,只看一眼就令他頗感壓力,絕非等閑之輩。
想來他就是玉陽派掌門張天養!
好一張苦大仇深的臉,沒有被生活反復摩擦迫害憋不出來,妥妥的入佛門即得道高僧,說他是帶頭大哥、幕后黑手、另一位天帝轉世之身,向遠也信。
接連,又是兩聲唱報,向遠穩穩聽得言空寺、永樂宗兩家一流勢力的名諱。
他眉頭一皺,不再關注中年道士,驚訝這兩家也會前來觀禮。
言空寺日常和寶鏡寺互懟,永樂宗驢友扎堆,南晉上元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這兩家都未摻和,偏偏來參加兩只妖怪的婚禮。
問題來了,今天是來斬妖除魔,降服蛇妖和狐貍精,帶回山門當坐騎的,還是……幕后黑手的小弟來了?
可惜,要是青云門和寶鏡寺也來湊熱鬧,那可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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