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如其名,山清水秀,風景極美。
劍心齋之道在于劍心通明,劍法自然,不刻意求凌厲殺伐,著重劍與天地相合,選址青州,正是借此地山水靈韻,蘊養自然之劍心。
向遠立于山巔之上,遠望群峰疊翠,云霧繚繞,如潑墨畫卷鋪展于天地之間。
山間清泉飛瀑,泠泠作響,溪流蜿蜒,水色澄碧如玉,倒映著兩岸蒼松翠柏,偶有飛鳥掠過水面,驚起漣漪層層。
他氣息淡化,觀山、聽水、悟風,與自然融為一體,對臨摹而來的道劍之境多出了幾分感悟。
不是劍心齋弟子的向遠,觀青州山水,心頭有所感悟。是劍心齋弟子的商清夢三人,各有算計,全無感悟自然山水意境縹緲的心思。
此時,向遠立于山巔,商清夢立于向遠懷中,依偎他的胸膛,嘴角噙著一縷淡笑,斜眼看著邊上的紫萍。
間或冷笑一聲,勾住向遠的脖頸,耳鬢廝磨,唇齒相依。
紫萍一臉悲憤,藏于道袍廣袖中的拳頭緊緊捏著,身軀微微顫抖,低著頭不敢多看。
其實她心里無所謂的,狗男女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她作為旁觀者,不僅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有些想笑。
但不能笑。
不僅不能笑,還必須表現出悲憤欲絕的神色,哄大師姐開心,假裝一切都在她算計之中。
修仙中人,誰還沒個不講理的師父/師兄弟/師姐妹,無須指正對方的錯誤,順著對方的心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紫萍越是悲憤,商清夢越有大仇得報的快感,感覺懷中的大藥都香了不少。
秦昭容站在一旁翻翻白眼,自從紫萍想開了之后,便將大師姐玩弄于股掌之間,在復雜的人際關系中如魚得水。
豈能讓你得逞!
我收拾不了你,還不能讓狗男女來收拾你嗎!
哦,狗男人你也有份!
我收拾不了你,還不能讓大師姐來收拾你嗎!
秦昭容當即打了小報告,傳音商清夢,告知有奸佞小人偷偷和宗主夫人打暗號,不知約了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想要做些什么快活事情哩!
一時間,大眼瞪小眼,整座山巔,除了向遠在正經感悟,余下三個,一人湊出八百個心眼子,別提有多熱鬧了。
干什么呢,整這么樂呵,向某哪還有修煉的心思!
向遠一巴掌落下,拍在商清夢屁股上,讓她恢復一下,變回曾經那個不茍言笑,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劍仙子。
商清夢挨了一巴掌,絲毫不惱,弱不禁風輕哼一聲,挑釁意味十足看著紫萍。
一天是你大師姐,一輩子都是你大師姐,有我在,你只能在邊上看著。
于是乎,紫萍更悲憤了。
山巔無人說話,一派清凈,氛圍卻雞飛狗跳,一刻沒閑下來。
有大仇得報的商清夢,有悲憤欲絕的紫萍,有拼命拱火并樂此不疲的秦昭容,還有知道全部真相,但選擇路過的向遠。
劍心齋真有意思。
若非紫萍屢屢掉進坑里,直接躺平不掙扎,就更有意思了。
向遠一連五天陪著商清夢游山玩水,白天如此,晚上也是如此,但商清夢走哪都帶著倆電燈泡,毫無意義的醋,被她吃得飛起。
白天給紫萍穿小鞋,晚上也是,當著紫萍的面滿嘴孩子氣也就罷了,還時不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完事后喊紫萍進屋服侍她更衣。
半點羞恥心都沒有。
每當紫萍進屋,秦昭容探頭偷瞄的時候,向遠都會完成光速換衣,不露半點肌膚在外。
然后就會招來商清夢的嘲諷,陰陽怪氣說一些紫萍師妹又不是沒見過,這沒外人,不用遮遮掩掩。
笑死,她是真沒見過啊!
短短五天,向遠就知道了紫萍為何擺爛,不擺不行,但凡較真一下,都會氣到嘔出二兩血。
理解紫萍的無奈之后,向遠再看她,感覺真不容易,下次再有雙修的想法,直說就行,哥們絕不含糊。
天神界。
結束荒古界之后,向遠得以再次進入此界。
許久未至,引來大管家白澤的抱怨,她知道真武大帝忙,九天蕩魔祖師要去各地除魔救世,但三十六宮金闕是真武大帝的基本盤,再怎么忙,也必須坐鎮此地。
哪怕露個臉,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不能什么事都交給她這個秘書。
白澤對向遠的信任非常動容,干勁滿滿,直呼找到了明主,可向遠甩手掌柜的行為太過冥主,害她成天擔驚受怕,唯恐大權在握的某一天,成了被人清君側的造反派。
好消息,還有一身白的關雁幫忙分擔壓力,被清君側了也有一個墊背。
壞消息,三十六宮金闕近來謠言四起,說兩位女秘書以色上位,得位不正,是奸臣佞官。
天可憐見,她倒是想憑借女色上位,但向遠成天見不到人,這些話多少誣蔑了真武大帝的聲譽。
必須出重拳!
“多大點事,本座生平最恨背后造謠之輩,你列個清單,該罰俸祿的罰俸祿,該剝奪神位的剝奪神位,自己看著辦就行,不用給我過目。”
“這樣的話,三十六宮金闕就真姓白了。”白澤無語道。
“挺好的,我就喜歡白。”
向遠坐在老板椅上,盤著手中的黑色小鼎。
乾淵界得來的法寶,某個不知名天庭,真武大帝的御用之物,他在乾淵界無法煉化,帶來天神界之后,還沒狠狠注入神力,黑色小鼎便自行認主,當場舔個不停。
向遠早有預料,不足為奇,關鍵問題是,為什么真武大帝的神位跨界也好使,天帝的投資究竟是什么時候到位的?
想不通這個關鍵,辦公桌上野蠻生長的黑白雙絲都不香了。
向遠隨手接過幾個文件簽署,內容看都不看,扔給兩個秘書,身形一晃,去往昆侖山,尋求弗利沙大王解惑。
弗利沙大王是標準的謎語人,向遠有感此行不會順利,但還是決定試一試。
萬一呢,見鬼了呢!
真武大帝自說自話離去后,倆秘書面面相覷。
關雁壓了壓裙角,走下辦公桌道:“白澤,老板讓你起草一份文件。”
“呵呵,你聽錯了,是你我一起,功勞簿上有你一半。”白澤微微撇嘴,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罵名也要承擔一半。
還有,你壓哪門子裙角,看著就來火,就你清純是吧!
昆侖山。
黑光降臨,一雙兇目四下望去,沒有找到藥田,不滿哼了一聲,直奔山頂方向而去。
青鸞仙子耕作的藥田屢屢被毀,吃一塹長一智,不敢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東邊種兩株,西邊種三棵,雖無明確的藥田,但又滿山都是藥田。
每天拿著小水桶四處奔波,勤勞得跟個小蜜蜂似的。
累是累了些,但不會被一鍋端,付出的汗水有所回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嗯,至少現在是好的。
向遠入了山巔,低頭看向還沒被填的大坑,暗道不愧是自己,砸出來的大坑都這么有形。
靜云一襲紅衣,端坐山巔,每次向遠來見,她都是如此,仿佛進了天神界之后,她就沒挪過位置。
向遠不懂昆侖山的云海有什么好看的,心頭直呼高人行事必有高深莫測的深意,拉出一篇小作文,狠狠贊頌了師尊的恩情還不完,這才繞過大坑,乖巧取了鳳羽扇開始扇風。
直上三檔,風力強勁!
“本座說過,以后有事別來,無事更別來。”靜云看都不看向遠一眼,靜靜翻閱手中無字天書。
“師父,這次情況不一樣。”
向遠朝天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徒兒可能被天帝算計了,他下手極狠,給了徒兒一個無法拒絕的價碼。”
你哪次拒絕過?
靜云一聽就笑了,因老君一句話就使得向遠回頭,不想給他好臉色,便沒笑出來,眸光輕瞥,帶著幾分嫌棄:“天帝聽不到你我交談,有什么算計,直說便是。”
“徒兒不知何時得了天帝道種!”向遠凝神道。
“然后呢?”
“然后在一個名叫荒古界的地方,徒兒入玄黃血海,得帝血塑身,換血洗髓,天帝出手太闊綽,圖謀絕對不小。”
向遠神色凝重道:“師父您知道我的,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膽大,我不怕死的,但我死不死無所謂,若是因為此事連累師父遭了算計,徒兒死不瞑目啊!”
你的膽子確實不小!
自打向遠和太上老君碰面之后,靜云就越發嫌棄向遠。
此老君非彼老君,凡老君所言,必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一言可定生死未來。
老君說靜云和向遠有一段姻緣,不論他是戲說還是胡說,天道有所察覺,都會在未來的分支中加入這種可能。
以靜云的本事,自有辦法避開她不想要的未來,但不論結果如何,未來的分支中都已存在了這種可能。
有且極有可能,諸天萬界的某一個地方,這種可能在過去悄然演變為真,形成了傳說故事,并已廣為人知。
癩蛤蟆不咬人,但膈應人,靜云被惡心到了。
所以,指望她給向遠多少好臉色,大抵是沒可能了。
“師父?”
你說話呀!
“算計你的天帝不在天上,和他無關,不用看了。”
靜云淡淡開口:“至于你體內的道種,應是機緣巧合,但也并非機緣巧合,只能說恰逢其時,無心插柳柳成蔭。”
“師父,徒兒沒聽懂。”
向遠心頭直呼坑徒弟,靜云早就知道了,一直沒說。
“天帝并沒有算計你,因天地不全,世事無常,人心難測,你才得了天帝道種,之后的諸多巧合都是在此基礎上使誤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靜云瞥了向遠一眼,說道:“起初是無心,之后……不好說,畢竟你真拿了好處,不能一點代價都沒有。”
“師父,天帝的道種能剝離嗎?”向遠開門見山道。
“可以,但沒必要。”
靜云直白挑明道:“不管起因如何,你已經得了天帝的好處,拿了他的東西必然要承擔他的算計,即便你剝離道種,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屆時天帝再出手,必有雷霆之勢,你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瀟灑。”
今天的靜云雖然依舊是謎語人,但能說的,她都沒有隱瞞,明確告訴向遠,起因為巧合,但道種引發了一連串變故,導致向遠出現在天帝的算計之中。
只看當下,向遠并非天帝的算計目標,因拿了好處,才被天帝察覺到。
向遠若老老實實候著,天帝手中自有棋子,沒有他的位置。可如果向遠拿了好處還不認賬,那不好意思,天帝指定上門討債,棋盤上沒有他的位置,也得騰一個位置留給他。
再有,天地本不全,誰也算不到方方面面,向遠得了天帝道種,以后會有什么變化,會不會擠下其他棋子,天帝不清楚,靜云也不清楚。
別問了,事已至此,先把好處拿了再說!
向遠小臉一苦:“師父,照您這么說,徒兒稀里糊涂就上了棋盤,會不會太委屈了?”
不委屈,是福報,多少人跪著都求不到這個門子。
向遠心知如此,還是苦著一張臉:“師父,能不能讓徒兒日后死個明白,告知徒兒,何時何地得了天帝道種?”
“乾淵界。”
靜云言簡意賅,說了地名,但沒說時間,之后向遠再問,她便三緘其口,什么都不知道了。
“乾淵界……”
向遠眉頭微皺,乾淵界有道種,這點毋庸置疑,按照白無艷所言,道種的由來,可以簡單理解為上古大能身死所化。
由此可見,乾淵界不乏道種,遠的不說,單說南疆地龍堡,冥河古道就是一位大能身死衍化而來,污染周邊環境,制造出了相貌丑陋的古神族。
向遠還想問些什么,見靜云已無心思,唯恐說多了再遭跳樓機的免費體驗卡,化作一道黑光離了昆侖山。
一路上,皺眉思考天帝道種的由來。
雖未問到明確的時間,但范圍縮小在乾淵界,已經算是一個驚喜了。
“無心算計,機緣巧合……”
向遠沉吟自己在乾淵界的諸多機緣,范圍又縮小了一圈,感覺憑借自己的機智,肯定能猜到道種從何而來,但看長長的下拉菜單,直接一陣無語。
乾淵界的機緣太多了,他上哪找天帝的道種。
“原來機緣多了也不是好事,怪愁人的。”
向遠打定主意,以后再有機緣上門,他保證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拒絕肯定是不可能拒絕的,為什么要將投資人擋在門外呢?
六字箴言不香嗎?道德經不香嗎?
沒有這些機緣,哪有今天的他,早就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南海,紫竹林。
向遠走出鶯鶯燕燕的包圍圈,感慨凈月禪心院全員飛升之后,他這個師叔來了觀音大士的道場,就跟進了那啥一樣,走到哪都有人想和頭牌樂呵樂呵。
向遠許久未見白月居士,輕車熟路去了聞思殿,見觀音大士端坐白蓮的圣潔之姿,一躍跳上,和其并肩而坐。
此舉,多少有些褻瀆之意,但白月居士只會寵著向遠,往邊上挪了挪,給他留下了一片清凈之地。
向遠元神涌入,觀摩無上佛法、清凈白蓮之相,而后取了自己近來入手的白蓮、金輪感悟,和白月居士一同參悟。
修行講究法地財侶,滿足這四點,方能事半功倍,若是道侶中有富婆,不用多說,足以省下三五十年苦修。
白無艷就是這種富婆,富有且慷慨,無垢白蓮、純白金輪造詣頗深,不僅向遠拿來就能用,轉手給白月居士,亦讓其收獲頗豐。
修行片刻后,白月居士無視向遠的期待,散去一身神力,假裝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
“師姐,我近來又有機緣,血藥大進。”
白月居士狐疑看了向遠一眼,隨著眼界提升,她看待事物的角度也隨之變化,似向遠這種動不動就有機緣的,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師弟,機緣雖好,但不能貪多。”白月居士告誡道。
我也不想的,他們非要。
這個話題喜憂參半,向遠沒有展開,點頭表示受教,將白月居士攬入懷中,低語道:“賢妻,還記得寶華界嗎,你我小別勝新婚,可有情話要對官人傾訴?”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白月居士便是一顫,想到聞思殿中放著一幅畫,抬手點在向遠眉頭,責怪道:“慕青她……”
支支吾吾,說了半晌,向遠才聽明白。
寶華界的時候,向遠演許仙,白月居士和季慕青演白青二蛇,因導演給身為男主角的自己加戲,導致劇情一發不可收拾,許仙坐擁雙美,娶了兩位嬌妻。
季慕青入戲太深,前段時間嘴瓢,喊了白月居士一聲姐姐,后者下意識應聲,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閉關,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多尷尬啊!
是有些令人不齒,你倆玩得還挺花!
向遠見白月居士一言不發,明顯要讓自己拿主意,果斷甩鍋,把責任推到了她身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主要責任在白月居士,他也是受害者。
白月居士暗自懊惱,怎么看都覺得向遠樂在其中,幾次取藥用于修煉,便冷著臉將人趕了出去。
沒趕成。
向遠天生神力,他不想走,除非白月居士動用觀音大士的神力,否則便如立地生根,不動如山。
白月居士只會寵他,哪舍得使用神力,推搡兩下之后,又被向遠帶入懷中。
“師弟,此事如何是好?”
白月居士眨著眼睛,傳音把丑話說在了前面,如果向遠有某些不成熟的建議,就別開口了。
這還能怎么辦,事已至此,先吃飯唄!
向遠拍著胸脯說道:“師姐,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的,師弟我有一條妙計,自可化去尷尬。”
拍你自己的。
白月居士捏起爪子,詢問計將安出。
“寶華界的因果,寶華界了結,青是青,白是白,不帶到天神界。”向遠大手一揮,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是什么天經地義的規矩。
白月居士眼皮跳了跳,愣是沒接上話,在她無語地注視中,向遠昂首闊步走出門,屁顛屁顛去找季慕青了。
不對,是許仙去找小青了。
“慕青,我進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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