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自家師兄的安危,向遠神色一凜,放下玩鬧的心思,取出驚嵐刀,起手便是一發孤星追月。
銀白流光穿梭天地,見云氣大地合攏而來,刀鋒震鳴,白虎虛相咆哮生風。
一抹利刃疾光貫穿天地,橫掃大千,斬天滅地,瞬息突破重重阻礙。
強光刺目,寒芒未至,便刺痛元神幾欲裂開,李元容不敢硬接此刀,刀劍劃開四縱五橫,借上元京師大陣,硬生生將強勢一擊壓了下去。
孤星追月的刀勢散去,向遠持刀身影逼近,暴起沖鋒,恐怖力道凹陷空間,在李元容驚駭的目光中,龐大刀影占據了整個天地。
咔嚓!
刀劍雙鳴,悲鳴。
李元容手中刀劍崩潰,炸開大片鐵屑,身軀倒飛而出,人在半空爆開大片紅霧。
恐怖刀光連天接地,行大勢,演霸道,余勢不止追擊李元容。刺目刀光激蕩,如天羅地網籠罩而下,層層推進,震蕩漣漪堪比驚濤駭浪。
大勢降臨,霸道不可阻擋。
李元容驚駭欲絕,危急關頭,操控大陣挪移自身,在光刀降臨的最后一刻,險之又險避開了這一擊。
刀光橫走遠空,擊碎天幕,殺得大陣搖搖欲墜,幾乎不成形狀。
再有第二刀,李元容無法再借用陣道之力,只能乖乖引頸就戮。
道煙初見向遠,挨了一頓胖揍,暗道點子扎手,單槍匹馬不是對手,須得找來助力才能降服。
李元容也這么覺得,但向遠嘴臭的那些言論歷歷在目,咽不下這口惡氣,雙目斬開金光,祭出幻滅九劫之法,以九道不同的天地法理,凝固空間自成一界。
妙啊,不愧是你們幻滅道,又能超市掃貨了!
向遠望之大喜,有過上次直面幻滅九道的經驗,兌了點道法自然的意境,一頭扎進九劫世界,于九劫輪回之中大抄特抄。
上次抄太狠,導致道煙受驚而逃,故而這次收斂了一些,細水長流,抄得沒那么明目張膽了。
乍一看,幻滅九劫壓制了向遠,李元容只需水磨功夫,便能一點點耗死向遠。
李元容起初真是這么以為的,直到一炷香之后,他駕馭幻滅九劫心力交瘁,元神精力快被抽干的時候,才猛然察覺到不對。
向遠氣喘吁吁,臉色慘白如血,只要再加一把力就會倒下。
李元容加了,加了不知多少次,始終沒見到向遠倒下。
不好了,這癟三算計我!
李元容驚于向遠恐怖的資質,不甘淪為他的爐鼎,權衡利弊,丟下青衫文士的身外身,元神遁走,隱去無蹤。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向遠雙目微瞇,眸中閃過一抹赤紅,冷血上線,殺意如刀轟擊而下,拖拽李元容的元神墮入無邊血海,使其沉淪其中,無處可逃。
四縱五橫的虛影再次閃過,搶救李元容的元神,千鈞一發之際,助其逃出了無邊無垠的殺意之海。
“跑得倒是挺快。”
向遠收刀落于石橋,見大陣破開,四周有行人走來,抬手打了個響指,帶著阿紅、阿青離去。
片刻后,阿紅折道而返,撿起地上的大包小包。
零嘴不能浪費,花了錢的。
在上元李氏的地盤,留下李氏宗師的元神難如登天,除非向遠先毀了京師四縱五橫的極九之陣。
此陣庇護京師,私人恩怨不該上升至蒼生層面,向遠做不出毀了京師根基的魔頭行徑,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在上元李氏的地盤,應當是對面怕他胡作非為。
主動權在向遠手上,沒必要被動去找李元容,有的是辦法讓對方主動現身。
最簡單的辦法,治水!
是夜,向遠在京師四下游蕩,很快便找到了一位觀星樓弟子,在對方的熱情講述下,明白了治水的大致流程。
鎮水鐵劍每年都要梳理一遍南晉河川,每條河都整治一回太耗時,幾大世家等不起,水患洪澇更不可能站在邊上乖乖看著。
遲一步,必有幾條尚未整治的江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南晉的世家們摸索出經驗,境內大河沉入同款式的鎮水鐵劍復制品,支流架橋,橋下懸掛等比例縮小的鎮水劍,以大大小小的鎮水劍設下陣法,另起祭壇,行鎮水之法。
換言之,向遠只要去祭壇走一遭,學之前的百川盟宗師,把鎮水鐵劍往凹槽里一插就完事了。
剩下的,鎮水鐵劍自己會動。
因為神物有靈,想讓鎮水鐵劍自己動,必須沐浴焚香,舉辦三天儀式,先把鎮水鐵劍哄高興了。
“這玩意還要哄?明明趕都趕不走!”
向遠連連搖頭,劍價就是被這群人炒起來的,在觀星樓弟子的引路下,抵達位于京師城南的鎮水祭壇。
白石壘成的圓形祭壇矗立在開闊廣場中央,壇身繪刻諸多祭祀儀式圖案,壇周環繞著九根石柱,每根柱頂都蹲踞著一尊‘蚣蝮’雕像,或怒目圓睜,或仰天長嘯,形態各異,結成陣道。
效果雖不如鎮水鐵劍,但聊勝于無,總比什么都沒有強。
“前輩,此地就是鎮水祭壇。”
觀星樓弟子介紹起來,聲音恭敬中帶著幾分謹慎:“此地乃京師水脈樞紐,尋常人不得靠近,有重兵守護。我看前輩宅心仁厚,是一位世外高人,才帶您前來參觀,接下來的路可不能再走了。”
“哪有重兵?”
向遠四下看去,連個鬼影都沒有。
觀星樓弟子也在納悶:“呃,可能是趕上了換崗……”
“行了,接下來就不為難你了。”
向遠揮揮手,支走這名觀星樓弟子,揮手取出一把椅子坐下。
猜到周邊有人,故意支走了守衛,也猜到了對方是誰,故而絲毫不急。
“道煙,過來給我捏捏肩膀。”向遠歪了歪頭,便有阿紅上前服侍。
阿青在邊上看著,四舍五入,也算參與了。
效果拔群,一身著素白道袍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袖口繡著星斗紋樣,步履輕盈如踏云而行,衣著扮相和剛剛的觀星樓弟子相似,以星斗紋樣作為地位高低區分。
男子面龐俊朗如玉雕,目若朗星,氣宇軒昂,手持一盞青銅燈,燈芯無火,卻自行燃著一縷幽藍光焰,為其性命雙修的法寶。
李元容!
“向左使,你此來京師究竟何意,青云門又是什么打算?”
挨了一頓胖揍,李元容明顯安分了許多,只是在看向阿紅的時候,眉心浮現猙獰之色。
不知道的,還以為向遠和他有奪妻之恨。
這可把向遠冤枉壞了,且不說他純愛戰神一枚,眼里揉不得沙子,對牛頭人向來見一個殺一個,手起斧落,絕不留情。單說身邊的阿紅,道煙打不過就跑,是他親手掙來的戰利品。
這也能叫牛,未免太玻璃心了。
向遠有心提筆給李元容畫幾個本子,讓他看看什么才叫真牛,惦記著通明師兄的安危,冷著臉道:“最后再說一遍,別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座受邀來上元京師,是你們李氏請本座來的。”
“那京師外的十位宗師又是怎么回事?”
“你們南晉的匹配機制就是如此,和本座有什么關系。”
向遠撇撇嘴:“問了這么多,該輪到本座了,你和天武七脈之一的紀家家主紀伯禮是什么關系?”
乍聞此言,李元容微微一愣,眉頭緊皺道:“此話何意,你和紀兄是什么關系?”
紀兄,喊得還怪親!
師兄啊師兄,你管師父叫缺心眼,我這個當師弟的不怪你,畢竟師父他老人家確實是個缺心眼,你只是實話實說。
但你和幻滅道的魔頭稱兄道弟,師弟就不能忍了!
向遠冷臉看向李元容:“我和紀伯禮什么關系,沒必要和你講述,把話說清楚,你是否用了幻滅道的手段,準備將紀伯禮煉制為身外身?”
“同樣的話還給你,沒必要和你講述!”
“好,有種!”
向遠起身而立:“既然閣下態度如此強硬,本座只能招十位宗師入京,去皇城溜達一圈,研究一下龍椅有幾種坐法了。”
“青云門真要造反?!”李元容怒道。
“這和青云門有什么關系?”
向遠奇了,指著自己的臉道:“黃泉道左使向問天,黃泉道你知道嗎,八大邪魔之一,殺人放火是本職,造反謀逆是副業。你去南疆打聽打聽,和本座齊名的右使左冷邪最喜歡屠城了,本座把他找來,一晚上就能殺得上元京師雞犬不留。”
接連巴拉巴拉,歪比歪比,各種描述左冷邪的心狠手辣,說殺人全家就殺人全家,殺雞的時候,會當著老母雞的面桀桀桀,挨個把雞蛋水煮了。
“我聽說黃泉道已經洗心革面了!”
“誰說的?”
青云門和寶鏡寺,還有西楚官方發文。
李元容眼角抽抽,他就知道,一天是邪魔歪道,一輩子都是邪魔歪道,黃泉道怎么可能會洗心革面。
遠的不說,單看黃泉左使向問天這張嘴臉,就知道黃泉道是什么貨色。
還有那個左冷邪,名字就透著一股子邪氣,能和向問天齊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李元容深吸一口氣,思考著十位宗師入京,上元李氏如何應對,思來想去,哪怕有大陣加持,李氏也擋不住這群虎狼。
別說龍椅有幾種坐法,姓向的今晚就能研究出皇后有幾種坐法!
李元容臉色陰沉無比,不甘不愿道:“我和紀兄本不相識,但我二人同為通幽期,相識于另一個世界。”
哪個世界,無生界嗎?
如果是的話,康師傅孤家寡人一個,也沒見他介紹厲害兄弟啊!
向遠皺眉表示不信,他在無生界游歷過一段時間,其間和康師傅相處愉快,他請康師傅喝酒,康師傅教他刀劍技法,因為紀伯禮的緣故,四舍五入都自家兄弟。
假如康師傅真認識乾淵界的李元容,肯定會向他引薦,但康師傅并沒有,提都沒提過。
“我在無生界,名叫楚元容……”
沒聽過,你接著編。
“楚元容有一位兄弟,名叫康狂師……”
胡說八道,分明是康師傅,名字你都念錯了,還好意思說兄弟。
李元容講述自己和紀伯禮相識的前因后果,在乾淵界,他倆不是一路人,沒有交情,也沒有認識的可能。哪怕通幽期宗師的圈子不大,二人無心結識,只能是路人關系。
因為通幽宗師夢游三千世界,兩人借助康狂師和楚元容的交情,知道彼此的存在,暗道緣分,在乾淵界來了一次線下面基。
明面上,紀伯禮是天武七脈之一,背地里干著本心道的勾當;李元容表面是上元李氏皇族,私下里,早年得了幻滅道的傳承。
臭魚配爛蝦,都不是什么好鳥,一次面基就混成了好哥倆。
幻滅道妥妥的邪魔歪道,毋庸置疑,本心道也……
咳咳,世上沒有必然邪惡的功法,凡有存在,必響應天地法理應運而生,壞在使用功法的人。
這一點,左冷邪就是最好的例子。
拿李元容來說,他修習幻滅道傳承,出身李氏皇族,胸有傲氣,自詡正道中人,不屑和其他幻滅道修士一般濫殺無辜,強借他人悲歡喜怒修行。但幻滅道的傳承天下一流,放棄太過可惜,他便選了個折中的法子,挑選邪魔歪道作為自己的身外身。
青衫文士出自王魔殿,標準的魔頭,被李元容折騰瘋了之后,煉制成了自己的身外身。
幾個意思,黑吃黑,用邪魔歪道的手段對付邪魔歪道,幻滅道還真有好人?
向遠一聽就樂了,幻滅道能有好人,那全天下的名門正派豈不都成了白蓮花!
樂著樂著,他就樂不出來了,想想劍心齋、無雙宮,動不動就想擄掠正道少年回山門當傳家寶,操作和極樂道有什么分別?
還真有,極樂道在動手之前玩情調,假裝兩情相悅,讓爐鼎主動獻身。
劍心齋和無雙宮直接硬上,尤其是劍心齋,現任掌教門縫劍尊老不正經,未來掌門商清夢打著斬斷七情六欲的幌子,對正道少俠為所欲為。
向遠長長嘆了口氣,這么一想,幻滅道出一兩個好人,貌似也不是不行。
誰家還沒個二五仔呢!
看在通明師兄的面子上,向遠勉強接受了李元容是個好人的設定,指著身旁的阿紅道:“全部說出來,道煙是怎么回事,南晉哪來這么多幻滅道傳人,你倆又是什么關系?”
“你和道煙熟識,用得著我來說嗎!”李元容咬牙切齒,向遠分明是故意羞辱他。
“是挺熟的,孩子都有了,但本座知道,你肯定會原諒她。”
向遠吐槽一聲,而后道:“廢話少說,十位宗師就在京師外,黃泉道右使左冷邪也來了,今天你敢有個不字,就讓你上元府血流成河。”
李元容臉色鐵青:“道煙姓王,出自粱州王氏。”
向遠聞言恍然大悟,游船上幾乎湊齊了南晉六大世家,唯有麟關朱氏、粱州王氏這兩家遲遲不至。
他之前一直奇怪,朱氏不來,可以用麒麟山脈撞邪,知道鎮水鐵劍被惹不起掌控,出門必成熱兵器來解釋,王氏不來,多少有點不合群了。
敢情王氏已經來了,挨了頓毒打,老老實實擱家蹲著呢!
“我和道煙相識于五十年前,宗族和王氏定下婚約……”
五十年前,李元容被宗族推出,作為后起之秀和王氏聯姻,王氏那邊是同為后起之秀的王道煙。
李元容沉迷修行,沒有婚娶的意向,但他自小享受宗族資源,和誰訂婚,是否成家由不得他,為家族的利益犧牲自己,這是每個世家弟子應盡的義務。
所以,不愿歸不愿,依舊點頭答應了下來。
萬萬沒想到,王道煙比他傲氣多了,獨自入京找上門來,出手就要將未婚夫打至半身不遂。
兩人初見,干了一架,一個花容失色,一個致命打雞,相處很不愉快。
之后,每隔三月都會有一次約架。
李元容見王道煙一次比一次厲害,漸漸有些吃力,自尊心作祟,祭出了幻滅道的法門,原意是殺伐元神,重傷王道煙讓其知道厲害。
不承想,王道煙同樣祭出了幻滅道的手段。
她也有幻滅道傳承!
兩人同時出手,等回過神的時候,各自被對方種下分身之法,心知此法邪異,當場痛下殺手,誓要挫骨揚灰。
雙雙重傷,回家自舔傷口。
李元容的心理路程,大抵如下: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女人,不要挑戰我!
我要你乖乖做我的女人!
王道煙那邊,心理路程大抵相似,都是心高氣傲之輩,決出勝負之前,甭指望看到自己的好臉色。
二人借助彼此修煉,婚約什么的,因為一直沒分出勝負,一拖就是五十年。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口氣咽不下,而且現在服軟,之前堅持的五十年,變成了白白浪費時間,他倆和智障有什么分別!
五十年,孫子都成家立業。
再堅持一下,要不了十年我就贏了!x2
和李元容一樣,傲氣如王道煙,修行幻滅道的法門,也不屑濫殺無辜,女僵尸阿紅是其擄掠血海道的一位修士煉制而成。
據李元容所知,阿紅貌似在血海道有點地位,早些年還是血海道培養的候補圣女。
向遠聽著李元容的講述,便如噎了一碗過期五十年的狗糧,比屎咸,沒屎黏,別提有多惡心了。
先是渠寬、水香卉,再是李元容、王道煙,南晉這邊的宗師,一天天屁事不干,半點雄心壯志也無,凈擱這談情說愛了。
難怪南晉年年發大水,合著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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