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子把元珠一吐,也是喚出了法相,居然是個背生四翅的飛天蜈蚣。這蜈蚣好生的大,足有七八十丈長,后半個身子拖在地上,飛沙走石,前半個身子立起來,比真武大帝法相還高。
蜈蚣把翅膀一振,速度極快,往真武大帝身上撲。
而纏在真武大帝臂膀上的蛇將豈容這妖魔放肆,飛身來迎,真武大帝緊隨其后,掂著法印當板磚用,抬手就往蜈蚣頭上砸。
兩尊法相打得熱火朝天,而剛走遠的水鏡子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幫忙。
便在這時,打東南方又飛來了一道五彩遁光,到近前時化作了一個靚麗的女子,此女身穿彩裙,五光十色,脖上、腕上、足上都戴著銀圈,但頭上戴著一個帷帽,看不清面容,不過觀其氣息,顯然也是一個四境。
“蠶娘來的正好,我來拖住此人,你速去殺了那個要成胎的!”
辛辰子叫道。
水鏡子聞言臉色一變,終于不再糾結,要上前幫忙。
但這時,天光驟然一暗,頭頂白日現斗,垂落了星光。星光飄搖閃爍,又凝成了一個人形,攔在了蠶娘跟前。
此人一身鴉青色的棉布道袍,一根黃楊木簪橫貫發髻,腳踩麻鞋,腰間束一條素白芒繩,腰繩上吊著一把修長的古劍,整個人的裝束簡樸至極。
這人看著中年模樣,五官相貌也甚是平平,唯一可說道的是此人的眉有些粗,有些長,還帶著白,給人一種飽經風霜的感覺,顯得面相有些愁苦。
這更像是一個浪跡俗世的凡間劍客。
“鄧青陽!”
蠶娘叫破了此人的名字,有了名字,此人的身份也就為人所知了,正是衡山劍派的當代掌門。
鄧青陽回頭看了一眼劉古泉,微微點頭,隨即二話不說,拔劍出鞘,如月出云,寒光四射,他踏著罡步,腳下隱現星斗,迅速逼近蠶娘,揮劍去斬。
蠶娘當空一轉,化作了無數的蝴蝶,往天上飛去,
“鄧青陽,你要真有本事隨我去天上打!”
沒想到第一個提出此要求的居然是天蠶仙娘。
鄧青陽抬頭看了一眼蝴蝶,一聲不吭就追了上去。
緊接著,天上便傳來了雷聲陣陣,晴空霹靂,而且聲音逐漸遠去,不知兩人是打到第幾重天去了。
“劉古泉,你可敢跟我去天外?”
辛辰子也叫囂著。
而劉古泉自然不可能答應,他是來護法的,又不是來打架的。
“孬種!”
辛辰子叫罵著,出手力道也逐漸大了起來,反正他又不準備在此合道,或者說,被綠袍老祖傷了肉身本源在前、強行拔到四境在后,他今生已基本無望合道了,如果湘西拿不到手中,那打爛了也不給別人。
他這邊無所顧忌,但劉古泉卻很有顧忌,因為方才天真已經明確說了未來要在此合道。
所以,劉古泉一邊要招架辛辰子,一邊要小心真武觀,一邊還要看護著湘西的山水,力不從心,很快就落入下風。
“劉掌教,聞師讓你去天外跟這個吠犬打,他看著心里窩囊,沒法成胎!”
這時,劉古泉身下山中傳來一聲叫喊。
劉古泉聞言猶豫,還是不敢離開。
“劉掌教,聞師又說,你要是再不把那條吠犬骨頭打斷,他的胎就要氣炸了!”
程心瞻又在傳話。
聽到這話,劉古泉終于把心一橫,嘴里當即大罵,
“臭蟲,去天外!”
辛辰子哈哈大笑,率先踩在法相蜈蚣頭上往天外飛去。于是,劉古泉連同真武大帝法相,也往天上追去。
于是天上雷聲轟隆,地上胎音震震,整個武陵山像是被人塞進了鑼鼓里,各個人耳朵都不得清凈。
而武陵的當地人,在聽到劉古泉吼出的那句武當山之后,也就自然知道了是誰在閉關破境——只能是真武觀的天真童子了。
同時,那巨大胎音響起的地方,眾人也感覺熟悉,那不就是近十年前三清山萬法經師渡丹劫的地方么!當時的真武觀主還在給人護法,沒想到轉眼十年,又到了觀主自己破境了。
于是,武陵的殘余魔教想著要不要逃離武陵,亦或是改頭換面,而正道修士則是喜聞樂見,期盼著真武觀主能渡劫成功。
這可是武陵本地人!
此刻,大家伙都去了天外打架,只有一個水鏡子在邊上看著。程心瞻也不知道此人是好意還是壞意。不過此刻劉古泉已走,自己就是聞師的護道人了,他面色很凝重,心里不得不說有些緊張,畢竟這可是在破四境,而自己不過三境出頭而已。
他做好了準備,所有飛劍法器整裝待發,此刻,他再顧不上沉浸于天真童子破境的異象和玄妙的胎音中,而是警惕的看著四方。
“放輕松些,你倆不來我天真一人還破不了境了?”
此刻,天真童子居然還有心思給程心瞻傳心音,語氣里帶著笑意。
程心瞻知道天真童子肯定有準備,但是緊張還是歸緊張。
“垂簾不閉目,注照不定神。光從本性生,胎兒方為真。
“心瞻,在元神注照的過程中,切記死板,閉心錮神是大忌。育胎是育靈胎,育天地生胎,不是泥胎、木胎,所以不能隔絕與外界大天地的聯系。
“所謂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就是這個道理。胎兒即我,即一,即萬物,即天地。
“心火不疾不徐,元神不飄不定,如古井映月,神光自然澄澈。若強以心發、強以意引,反會使胎兒真性蒙塵。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靖節先生的詩,你要仔細的去讀,去想,去領會外界喧囂而我心悠然的境界,領會此中的真意。”
“還有,胎兒受神照時,亦要氣養,……”
到了這育胎的最后關頭,如此千鈞一發之際,天上尚有四位四境在打斗,而身為破境人的天真童子,竟然選擇在這個時候給程心瞻講起了道!
這字字珠璣,程心瞻不能不聽,只得再次施展分神化念之法,一邊聽著這彌足珍貴的講法,一邊警惕著周邊的動靜。
天真的胎音突破劉古泉的法印遮掩時,已經是傍晚了,這眨眼之間天就暗了下來,到了晚上。
天上的斗法聲依舊,不知他們要打到什么時候去,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新的人過來,水鏡子在呆了一會后也離開,返回蜀南了。
地上的胎音依舊,而且愈發強勁,向四面八方傳去,湘西不大,又是苗、蜀、楚、湘四境交界之地,所以這聲音之大,楚西、蜀南、苗東、湘北四地可聞。
今夜烏云遮月,一片漆黑,程心瞻感覺兆頭不好,于是愈發謹慎,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恰有夜風刮過,似水如霜,程心瞻心血來潮,便施以鳥占觀風。雖然以低境卜高境有折壽之危,但是天真童子待他恩重至深,程心瞻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便見他眼中瞳光閃爍,便從風中看出一個鳥形,因為是以低卜高,所以那只鳥形轉瞬即逝,而且極為模糊。
程心瞻眼中刺痛,趕緊閉上眼,此時,兩眼內角流出血來,他體內更是氣血翻涌,心府動蕩。
“你這是怎么了!”
天真童子的聲音在他心府里響起,但因心府震蕩,所以聽起來斷斷續續的。
“無事。”
程心瞻回道。
雖然只是一瞬,但他已然看的分明,風中有一只烏鳶低飛,掠過山頭,風吹過山頭的石縫,發出尖銳的風聲,聽著像是鳶啼。
「黑鳶低飛而夜啼,主奸邪近、小人作祟!」
果然有變。
如此這次占卜就起碼涉及到了兩位四境,也難怪他受到如此大的反噬。
程心瞻擦去血淚,再度睜開眼,此時眼底已經是一片血紅,他仰頭四望,依舊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
但是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卻是越來越重。
于是程心瞻站起,步罡踏斗,手掐法訣,指向被烏云遮蔽的太陰星。隨即,一股精純的太陰法力從他的體內迸發而出,凝成了一抹劍氣,打向天上。
烏云被法力擊散,顯露出明月,那處極高,聽不見什么聲響,但是程心瞻能從法力與烏云接觸時的力道判斷出,這并非天地自生的云,而是有人以法力凝成的云!
“顯!”
程心瞻念出太陰法咒。
高空處的太陰法力在明月的照拂下化作了一個明晃晃的銀鏡,銀鏡放出寒華光柱。銀鏡隨著程心瞻的心念而轉動,那道寒華光柱便在真武觀上空掃照著。
“找到了!”
程心瞻瞳孔一縮,在寒華光柱的照耀下,便看見空中有一顆碧幽幽的珠子在從天上落下來,正是朝著真武觀的方向。
那翡翠似的寶珠被華光一照,意識到行跡敗露,當即發出一道幽光,速度極快,順著光柱就打到了銀鏡上,瞬間就擊散了程心瞻的咒術法意。
“曌!”
既然知道了珠子在哪,那就好辦了,在看見珠子的一瞬間,程心瞻再念一咒,一道金光從他手印中迸發而出,把才融入夜色的碧珠再次顯照。
“找死!”
那珠子居然口吐人言,聽著竟然是辛辰子的聲音。
那珠子再度發出一道幽光,直奔程心瞻而來。
“疾!”
程心瞻左手單掐光明訣,放大日之光,照在碧珠上,右手掐劍訣,眼瞳里射出一粒金光,并迅速放大,飛劍「桃都」化作一道金虹從真武觀中飛出,迎向那道幽光。
幽光看著不起眼,金虹聲勢極大,可是當兩者接觸后,金虹面對的卻仿佛是浩瀚的碧海和無極的青天,竟然登時就被打得掉落下來!
“飛劍不錯,人是差了。”
碧珠再次口吐人言,這時,只見碧珠化作了一團幽光,登時就破掉了程心瞻的光明咒,法力反噬到程心瞻身上,加上方才飛劍被打落傳回來的力道,讓程心瞻氣血反涌,吐出一口血來。
并且,那團幽光沒有散去,反而是化作了一個人形,赫然便是辛辰子。
“第二元神?!”
程心瞻看著那珠子化作了人,加上真正的辛辰子還在天上與劉古泉斗法,他馬上就意識到出現在眼前的人影是什么。
“呵,眼光倒是不錯。”
辛辰子回了一句,隨即飛身向下,往觀中而來。
境界之差,仿佛鴻溝,往日里無往不利的咒術、兵器、法力俱無法傷到此人,程心瞻心中百轉千回,突然想起來自己在西康斬魔時賺了不少「太乙神雷」,卻是少有用過,此時已然積攢了不少。
于是,他把手一撒,丟出去六顆「太乙神雷」。
“轟—轟—轟——”
一連串的炸響,空中紫蟒攢動,銀蛇張鱗,雷火四射,煙塵彌漫。
然而,下一刻,只見辛辰子身處一個碧圈之內,飛出雷云,毫發無損。
“太乙神雷是好東西,可惜你手上的這幾顆,品階有些低了。”
辛辰子嘲弄道。
程心瞻又祭出了葫蘆,里面有他積攢兩年多的太陽丙火,加上葫蘆自行攝食的各種各樣的法火,他準備一股腦算放出去。
不過他正要放火時,心里卻響起了天真童子的聲音,
“心瞻,你退遠些,放他近身,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程心瞻不解,有些懷疑聞師是不是托大了,這一看就知道辛辰子的第二元神和承載其第二元神的珠子極為了不得,同樣有四境的法力,聞師尚未成胎,正在育胎關頭,如何能擋?
不過雖有不解,但是這種境界的交鋒,程心瞻還是選擇不添亂,收起法寶,飛速遠去。
辛辰子臉色浮現出笑意,他的第二元神已經探明那破境之人就在觀內,所以他也不管逃走的程心瞻,直往觀中落去。
他的靈珠法身上開始燃起火焰,是碧紫交加的火焰,把這一片天空都照的像是幽冥地域。
遠遁的程心瞻馬上感應到那火里有「紫火爛桃煞」和「陰墟鬼燈煞」的煞火在,除此之外還有沒有融合別的陰火或是煞火程心瞻不得而知,但是僅這兩種火焰,其蘊含的威能,便遠超程心瞻以往所見。
說來他出了幾次手,但是距離他第一次發現珠子到現在辛辰子馬上要落到真武觀里,也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程心瞻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聞師,你到底有什么后招呢?
便在這時,似乎是聽見了程心瞻的心聲,真武觀里驟放光明,劍意驚霄,氣沖斗牛。隨即,真武觀的觀頂被掀開一個窟窿,瓦片四射,緊接著,一把古樸的長劍從觀頂的窟窿中飛出。
這是一把修長清麗的宋劍,劍身霜白,看不出來什么特別,劍柄和劍格更是平平,像是一塊普通木頭一體雕成,只不過是劍格上有龜蛇盤結的圖案,形成了一個太極圖,劍柄末端還吊著一根劍穗。
不過,近在咫尺的辛辰子法身在看到這把劍后,五官都要分家了。
程心瞻有些驚詫于辛辰子的動作,不知是他這具寄托第二元神的靈珠玄妙,還是四境對肉身和法力的控制就是這樣玄奇,辛辰子明明是飛速往觀里落,但在此刻,卻能不經減速和停下,像是一個皮毬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馬上就倒飛而回,甚至退的速度比來時更快。
“真武劍!”
面容扭曲的辛辰子哭嚎著叫出了這把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