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派掌門的師弟,久不露面的天一子出山了,來到了西康,防備著滇文的魔教。峨眉派常年在岷山閉關潛修的水鏡子也被妙一夫人催下了山,鎮守蜀南。
從周輕云的話里不難判斷,受到魔情的影響,原本從不輕易拋頭露面的四境大修士已經無法安心潛修了。
而且方才與姜學師通信,他得知東方現在也是一樣的境況。
隨著綠袍老祖把天蠶仙娘、妖龍、和南海雙兇擺在了三湘和庾陽,東方道門也緊接著把各自宗門里幾乎從不離山的四境玄在請了出來,與魔門在三湘和庾陽境內對峙。
衡山劍派當代沒有五境,四境巔峰的衡山掌門單人仗劍出了衡山,在零陵陽明山結廬,距離九嶷山不過兩百里,堪稱兩山對望。
三清山副教主董守仁領著一百弟子出山,離開了豫章,來到庾陽飛霞山駐守,抵御魔頭,為羅浮山解圍。
羅浮山曾是葛洪仙翁煉丹著書的地方,山中沖虛觀里同樣有三清寶殿和葛仙殿。羅浮山與三清山同出一源,是兄弟之宗,此時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候,三清山必須得來。
除此之外,東方道門的各個世宗大派,都請出了四境,坐鎮東南沿海,從庾陽東部一直到金陵北部,都有布防。
所以程心瞻梳理了一下,自他修行以來,正魔之爭已經歷經了四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小范圍的日常摩擦,比如百蠻山和紅木嶺的糾纏,比如正道弟子在各地的降妖除魔,比如那時候小魔頭瘦道人還能深入豫章鄱陽湖一帶小打小鬧。
第二個階段是異軍突起,魔患頻發。這個也是峨眉鎮封魔頭的破封階段,同時還是正魔之爭愈演愈烈的開端。這個階段由血神子滅西昆侖拉開序幕,緊接著就是谷辰破封立三尸島、海外興浪逼近神州、綠袍化龍一統南派,這幾個連著的事把這個階段推向巔峰。
第三個階段是正魔對抗,在這個對抗中,呈現出了東西兩地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勢。
在東方,南派魔教在綠袍老祖的統一調度下堪稱勢如破竹,把清享安寧的東方道門打的有點懵。
苗疆道門幾乎無守土之力,只能封山自保。三湘道門節節敗退,魔教兵鋒直指衡陽。庾陽道門勉力支撐,浴血奮戰,猶失半境之土。
而這,還是有句曲山積極籌備浩然盟,不斷增派支援之后的結果。
而在西方,在玄門幾代人的積極籌備之下,蜀中玄門把西康魔門打得也有點懵,兩年功夫,迅速肅清了大半的西康,把才破封出來的穿心和尚唬得不敢過江。如果北邊不是有血神教居中調度,指使北派力保白骨禪院,那西康早已被納入玄門版圖了。
現在,程心瞻判斷已經到了第四個階段,相持階段。
現在兩邊都反應過來了,南北魔派同時要保西康,或者說是要爭西康,北邊白骨禪院巋然不動,南邊又新增一個顓頊龍洞,所以一下子把峨眉的動作逼停了。
東方道門也反應過來了,大教底蘊畢竟在這擺著,外面在敲鑼打鼓,把看家的四境都吵出來了,于是他們走到了敲鑼的面前盯著,所以南派包括一些海外的動作也停了。
現在各個戰線上都是四境面對面,這就是程心瞻所說的相持。
到了這個境界,輕易就打不起來了。因為大家攻伐的手段都多,保命的手段更多,很難分勝負。如果非要往死里打,輕則背負因果,難以合道,重則身死道消,轉世輪回。
修道幾百年,一路過關斬將歷經艱難險阻來到了四境,都是一方大教的掌事人,大家都實在不想一朝成空,所以說輕易打不起來。
也正因如此,所以大家口頭上常說的大派就是指的有四境坐鎮,有四境坐鎮,才不會輕易被滅門,才算在這神州寰宇上站住了腳。
這就是為什么伏霞湖的洪長豹要閉死關破四境,這也是為什么苗疆仙人洞、青龍洞、梵凈山把山一封后,魔教就選擇圍而不攻。
像玄蚺、天蜇、千足、天毒、織金這五家,在苗疆滇文一代也是鼎鼎有名的山頭了,有些也傳承了數百上千年,但是沒有四境的話,說滅也就滅了。伏霞湖能茍延殘喘至今,憑的是紅發老祖傳下來的化血神刀和紅木大陣以及東方道門的站腳,不然也早沒了。
至于大派之上的世宗,那就是指像龍虎山、三清山這樣,四境乃至五境歷代不曾斷絕的宗門了,歷經殺劫而傲然于世,這便是世宗。
話說回來,程心瞻判斷的是,這個階段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在這個階段中,三境及以下的小規模試探和斗法還是免不了的,這時候就是等一個釁端出現,讓四境也無法坐視,那時候就是真正的殺劫開端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一直這么相持下去,正魔兩道各自在已經侵奪的土地中經營,然后邊線上的四境各自回山,殺劫就此消弭,而所謂的釁端,或許要到幾百年后的下一次殺劫才會出現了。
不過程心瞻認為第二種的可能應該不大,其根源就在于血神子。
從目前了解到的消息來看,如果血神子想,他在破封之后便能飛升,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在凡塵中攪弄風云,這是自損壽元和仙途之舉。
他滅西昆侖,解封谷辰,勾連南北,聯合海外,費了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會讓這殺劫消弭呢?
不過是密云不雨罷了。
而這個密云堆迭的過程,對程心瞻而言也是一個難得的窗口。
他要準備擋劫之寶,要找尋渡劫之地,要二洗金丹。只有盡快提升實力境界,才能在即將到來的山雨中撥云見日。
在他做出正魔兩道會進入相持階段的判斷后,他就把獅子就留在了坎離山,跟武青伯和馮濟虎都說了一聲,隨即便孤身一人去了湘西。
湘西現在可是一處熱鬧地。
原先武陵三地,夔州、施州、湘西,要數施州最熱鬧。因為夔州天雷多,吵得人膽顫心驚,而且還是巴蜀的東門戶,時常能撞見玄門的殺才。湘西魔教多,勾魂奪尸的太嚇人,又緊鄰著南派,亂得很。
就數施州夾在中間,日子還過得去,又因為在三地中心,所以也是武陵商隊常常歇腳開市的地方,有名的水路通衢大會就常在施南舉辦。
不過現在大不一樣了,湘西成了武陵最熱鬧的一處地方。
而這樣的變化則是要歸功于盤踞在湘西多年的天鞘山和失魂澗被東方來的高道給鏟除了,流傳千年的「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澗」這句話,沒了。
天鞘山改名為天橋山,成了浩然盟的一處分舵,失魂澗改名金水澗,現在是武陵商幫的總會。
這一天,一個年輕道士來到了金水澗前。
往年里陰慘慘、寒凄凄的猛洞河如今被挖寬、挖深了許多,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一改之前陰森的面貌。
這河底的金黃色卵石是武陵商幫特意尋來給鋪上的,這有個名目,叫「黃金寶」。是武陵商幫從金陵采來的一種雨石,價格不菲,如今就這般給一條河做底石,端的彰顯財大氣粗。
這條河現在叫金水河,取生財之意,因為河泛金光,蜿蜒曲折,所以也被叫做金龍河,如今,「金龍臥波」已經是湘西的八景之一了。
道士沿著金水河溯源而上,很快就見到了那道千仞峭壁。
不過在見到的第一眼,他卻是以為自己見到了海市蜃樓,連忙揉揉眼,但無論怎么看,那是那個景致,這不是幻象,只見:
洞窟、懸閣、云樓、棧道,密密麻麻鋪滿了直崖峭壁,人來人往,像是把一處無比繁華熱鬧的坊市給立了起來。
整座山壁仿佛像是一個巨大的貨架,人站在地上,放眼望去,各家商鋪的招牌望子一覽無余,幾乎看不到原本山壁的樣子了。
“這樣方便倒是方便。”
程心瞻啞然失笑。
從這里往壁上看,客棧、茶樓、酒坊、丹閣、器鋪、醫堂,家家戶戶的招牌,一看便知,任君挑選,這比飛天后找地上平鋪的鋪子要省事多了。
滿壁上,只有一處無商鋪,那里裸露出原本的石壁,上面刻著字,原先是血紅的「失魂」兩個字,而現在,是金燦燦的四個鎏金云隸大字:
「金水總會」。
程心瞻眼皮一跳,趕緊移開視線,不敢多看,心想著下次再有人來找自己題字,一定要問清楚是準備放到哪里的。
他的目光再放到那處字邊的巨大裂縫上,此時,縫里哪里又還有什么青霧和惡魂彌漫,縫隙里發著明亮的光,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還有一艘艘滿載的商船從縫隙里流出來,沿著金水河匯入酉水,再送到武陵各處去。當然,也還有一艘艘吃水極深的商船逆流而上,把滿載的寶物送進這縫隙里面去。
看來,他們把金水河拓的這般寬、這般深,也不光是為了好看。
還值得一提的是,這里的白鷺似乎一點也不怕人,飛累了,就在商船上、檐角上歇腳,也無人去驅趕,都是習以為常,還有些人會遞些吃食喂到白鷺嘴邊。
他沿著金水河繼續走近,很快就到了縫隙前面。
這時候,一個在河岸邊上駐守的人上前攔住了程心瞻,這人高高瘦瘦的,看著四五十歲,很是老成的樣子,很是客客氣氣地說,
“這位道爺,不知是不是咱們外面的鋪子沒有合您意的,我在這里向您賠個不是,您要是說出來我定催著讓人改去。只不過如果您要是想進去看看里面的鋪子,實在對不住,得要我們商會發出去的牌子才行。”
“好說,好說。”
程心瞻連應著,神念探入洞石,在那方專門放令牌的架子上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金燦燦的牌子,拿出來后遞給了這個人。
此人看到程心瞻拿出了金色牌子,已然是眉頭一跳,小心接過令牌,翻看了一下,牌子正反面各四個字,
「金波涌玉,水府迎仙」。
此人拿著牌子的手便是一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