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而有力的身軀在失活,靈魂掀起的回響在減弱。
屬于他的力量在流逝。
佩圖拉博怒目圓瞪。
羅穆路斯松開手。
龐大的身軀失去了一切力量,巨大的身形向護墻滑去,隨后逐漸崩解,化作流體。
在失去一切的時候,佩圖拉博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沖出了身體的束縛。
有艦炮的隆隆聲遞來,那是永恒遠征號的聲音,佩圖拉博無比熟悉。
在失去了權柄的數分鐘時間里,這艘屬于多恩之子的榮光女王便撕裂了無數自殺者的封鎖,開始追逐自己的宿敵。
光矛逐漸過載虛空盾,宏炮撕裂不再自我修復的裝甲,鋼鐵之血號傷痕累累,在無數戰艦的拱衛中狼狽逃竄。
他聽到了弗里克斯的呼喊,聽到了艦橋在命令轉移的聲音。
他想要斥責這些在多恩之子面前逃跑的子嗣,卻怎么都開不了口。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佩圖拉博緩緩轉過身。
他們圍成一圈包圍了他。
巴拉巴斯·丹提歐克、安諾烏爾迪、納瑞克·德萊古爾、齊農、奎因·米洛薩、奧立克·薩克斯頓、凱爾·瓦倫,和每一位佩圖拉博能夠在一瞬間能夠叫出名字的鋼鐵勇士們。
他們抓著叛徒的頭,克羅格的,那些參與跳幫的鋼鐵勇士的。
鮮血淋漓。
有平淡,有憎惡,有不解,有惋惜。
鋼鐵勇士站在統御者的身側,沒有血脈聯系的影響,他們堅定的站在了基因之父的對立面。
為了更加偉大的事物,遠比佩圖拉博的一廂情愿要偉大得多的事物。
他們操縱艦隊,指揮著地面部隊,依靠從鐵之主那得來的經驗與從不向鐵之主屈服的思維,他們將自己的基因之父逼迫得捉襟見肘。
事實如此,佩圖拉博主動跳上曙光號的那一刻就代表著一群鋼鐵勇士輸給了另一群鋼鐵勇士。
一方在他的帶領下,一方在羅穆路斯的帶領下。
這種侮辱讓他陷入狂怒,讓他的面孔扭曲。
“佩圖拉博。”
閃光遮蔽了視線,驅逐了那讓佩圖拉博感到狂怒的一切。
扭曲著表情的佩圖拉博向上看去,直接看到了那位閃著光的人的臉。
“帝皇!”
他恐懼而好奇的大喊著。
他的思維一片空白。
這個存在像崩裂的山一樣壓在他身上。
入目的金色光芒逐漸褪去,一個男人的臉,之前被他偉大的光芒所隱藏,逐漸清晰起來。
面對著面,距離如此之近,佩圖拉博清晰地從他的臉和身軀之中看到了無窮無盡的力量,還有疲憊。
一個人,強大并且如同神明般有力,表情但是卻為全人類而操勞而顯得麻木,此時此刻,這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笑容寬闊無垠,仿佛映照出了一切。
“我……”
佩圖拉博囁嚅著嘴唇。
他父親為他那內外皆鋼的心所帶來的壓力是如此巨大。
即使是銀河中心撬動群星的漩渦與之相比無足輕重,就在此刻,佩圖拉博如今內心隱藏得最深的想法便是展露在金色的光芒之中,他的一切,他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像紙上的文字一樣容易閱讀。
他抬頭看著那個男人,那團金色而冰冷的太陽,然后謙卑地跪倒在地。
直到這一刻,他還沒有察覺。
“父親。”
跪倒在地,佩圖拉博此刻看起來也要比常人更高大。
但是他依舊跪下了,就像是萬年前一樣,他因為憧憬在高山上向父親下跪,宣誓效忠。
“我是泰拉的帝皇,也是全人類的帝皇。”
帝皇開口,聲音開始變得洪亮,在佩圖拉博耳邊清晰的回響。
“你是佩圖拉博,我的鋼鐵之主。”
“我是,我是!”
佩圖拉博慌忙的說。
“你不再是了。”
帝皇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佩圖拉博流下淚來。
帝皇帶著悲憫的表情看著他,在他眼睛的深處流露出的是悲傷情緒。
他同樣也珍視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
帝皇說。
“最初看見你時我眼中的你和我有意設計的一樣英勇無畏。”
帝皇說。
“我看見了不屈的意志,不會動搖的決心,我認識到你不會放棄,你會成長起來戰勝任何困難,那些乏味對你而言是一種通向榮譽而必須克服的挑戰,而你不會推卸。”
帝皇說。
“我看到了這些你身上的品質,作為父親,我給予了你遠比你那些絕大多數兄弟困難的任務,并不是因為我看到你沒有價值,而是恰恰相反,我相信除了你以外別人做不到這些。”
帝皇說。
“我有許多任務,那些任務需要一位永遠不能疲倦的,永遠不能屈服的,永遠不能有感情的兒子去完成,我將他交給了你,我以為你與我相同,而你將會是我的鋼鐵之主——”
“但你不是。”
帝皇的表情是如此悲傷。
“我不該以對待我的要求對待你,是我讓你浪費了你的士兵去證明一個不需要證明的事情,然后在沒有人注意和贊許你的自我犧牲的時候變得憤怒,然后將這些憤怒傾瀉給你身邊的人。”
世隔萬年的歉意甚至是要借他人之力才能表露出來。
毋庸置疑,這已經晚了。
“已經晚了,父親。”
佩圖拉博掩面而泣,不確定的酸楚開始吞噬他。
帝皇高估了他的兒子,佩圖拉博并沒有像是帝皇所期待的那樣。
是啊,已經晚了。
“那就起身吧,我的孩子。”
帝皇表情之中的悲傷再次藏了起來,變得冷酷,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以至于佩圖拉博懷疑自己是否從他的身上看見過這部分表情。
“向前,佩圖拉博。”
帝皇開口道,伸手指著前方。
“向前。”
“我會死嗎?”
佩圖拉博看著無垠的金色光芒。
此時此刻,他已經清晰的認識到那四位‘兄弟’代表了什么了。
即使是帝皇也無法左右他們的選擇,強大如帝皇如今也只能奢望他們如今的作為。
“一切都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帝皇看著佩圖拉博,隨后伸手指向遠方,其中包括了那四團扭曲而強大的存在,聲音帶著篤定。
“你,我,還有他們。”
“作為一位父親,我能夠接納你,但是作為一位人類,我無法原諒你了。”
帝皇如是說道,帝皇向著佩圖拉博張開雙臂。
最后,他感到了這份毫無警惕的接納,愛從帝皇身上發出籠罩在他尋獲的兒子身上,佩圖拉博沐浴其中,時隔萬年他又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歸屬感。
佩圖拉博毫不掩飾的歡呼起來,聽從了帝皇話,隨后向前。
太諷刺了。
他曾經迫不及待的奔向他的父親,迫不及待擺脫凡俗和庸人,為此他愿意扮演他抵觸的角色。
可是他內心依然是渴望愛的,而凡人用盡全力也無法溫暖一個半神的心,何況是各自有責任無法全心付出的父親和兄弟。
鋼鐵最終得不到足夠的愛護,在時光里腐朽了。
“大人。”
丹提歐克看著手中細碎的金屬殘渣,隨手將之甩下手掌,向身側的羅穆路斯詢問。
“請指示。”
羅穆路斯收起莫格塔之石,最后撇了一眼佩圖拉博,深吸一口氣。
現在還不能放松,任何時刻都要警惕四神玩不起的可能。
他,他們必須要讓這場戰役獲得完整的勝利。
一連串命令自他的口中傳遞而出。
“組織各戰列艦編組,協助永恒遠征號圍剿鋼鐵之血號,盡最大努力將對方擊沉,護航編隊降低軌道,對各個被占領區進行無差別轟炸,各顧問可直接接手地表防御端指揮”
“是!”
“另通告所有在恐懼之眼外圍作戰的部隊,曙光艦隊已取得勝利。”
羅穆路斯突然停頓,某種熾熱的東西在喉間滾動,最終化作星火墜入寒鐵般的字句。
“是時候讓我們的敵人付出代價了。”
他攥著權柄,轉身。
身后披風翻卷如燃燒的戰旗,隨他一起回到自己的王座。
“是,大人!”
勝局已定。
地表,亞瑟扶著劍刃,停下了對伙伴的關注。
但是他仍然看著隨著連綿光矛墜地,而被擠兌開厚重煙云的天空。
眼中透露著專注。
他們的對手完全可以用最深最惡的想法去揣測,所以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警惕。
真正還未握住勝利之前如何警惕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