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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我們先一起拍幾遍暖暖場！”
文沐野看人都已經到齊了，趕忙招呼了聲；如果說一大早他憂心忡忡的話，眼下則是截然相反，充滿了一種很強的期待。
導演也是喜歡看表演的。
尤其是之前跟陳瑾一起拍《人生大事》時，陳瑾表演的幾段高光，哪怕到這時候，依舊在他的腦海回蕩。
那入殮師的體驗，還有過程，文沐野也是那時候，對陳瑾充滿了一種演員的欽佩。
放在以往，誰會佩服一個年輕演員呢？
可陳瑾，確實是個例外。
王井春幾個走向了化妝間，而陳瑾則是拿著劇本，在那揣摩著阿瑾這個角色。
雖然體驗過，對劇情熟都不能再熟，可也得做一些相應的準備。
接下來他們要拍的第一場戲，就是掃墓。
給外婆明珠的丈夫，也是外公，包括他們的父母，一起祭祖，是清明時節華夏人的慣例。
而這幾幕拍完，則是另外的一個掃墓劇情。
這個劇情就不一樣了。
前者是電影的開始，確立基調；而后者則是大結局，外婆的死，對這樣一個角色的祭奠，不管是鏡頭語言，還是表演層面，都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力度。
片場是一個片場，同樣都是掃墓，但氛圍、表演、想表達的劇情，都是對演員的考驗。
“燈光、攝影！”
“準備好了嗎？”
文沐野在那確定著，等所有演員都就位后，他拿著喇叭在那道：“演員進場，場記敲板！”
場記板在陳瑾幾個進場擺好預言的po色后，直接打下。
《姥姥的外孫》陳瑾的第一場戲，頓時開拍。
滋——啪！
陳瑾蹲在一塊公墓前，戴著耳機，玩著手機上《憤怒的小鳥》，全神貫注。
正常的華夏少年，拜祭親人的時候，其實是不會這樣的，但電影的效果是為了夸張，用來確定人設。
這時候的阿瑾，是一個相當叛逆的高中畢業生，大學沒考上，無所事事。
親人拉他來祭祖，其實他外公長什么樣都不記得。
“一天天就知道玩游戲，這是掃墓啊！”
永梅飾演的母親朝著陳瑾訓斥著，陳瑾卻只當沒聽到，他戴著一副耳機。
“好啦好啦，這孩子能來就不錯了……”
吳言姝笑瞇瞇的看了眼陳瑾，眼眸中帶著一絲濡溺和喜歡，這是她最喜歡的外孫，小時候考試特別好，整天黏在她身邊，可惜長大了之后，就沒小時候那么可愛了。
“不過呢，你外公生前是個老頑固，你要是看到你在他墓前打游戲，非那拐杖敲你不可！”
吳言姝話鋒一轉，說的是滬語腔的普通話。
永梅趕忙上前一把將陳瑾的耳機拽了下來，板著臉：“聽到了沒？”
“什么？”
陳瑾抬頭，撓了撓頭。
“什么什么，掃墓啊，他是你外公，沒看外婆在那擺祭品，也不知道幫一下？”
“就知道在那玩手機，你外婆小時候白疼你了！”
“就知道一天天氣我……”
一通的吐槽，陳瑾嘴巴癟著不耐煩的扯了扯，把手機放進口袋后，蹲下去開始整理祭品。
“哎呀呀，不對，這燒鵝得朝著人！”
“哪有人啊，外婆？”
陳瑾噗嗤笑了聲。
“嚴肅點！”
吳言姝拍了他一下，指了指身后：“躺著的人！”
“哦”
陳瑾趕忙把燒鵝的頭擺正，胸口吊著大金鏈子的王井春，這時卻來到了吳言姝身旁，先是朝陳瑾瞪了眼：“你看你，又惹你外婆生氣！”
“媽，我來幫你！”
他熱情的貼著吳言姝，惹得一旁的永梅頻頻朝他翻白眼。
“我以后一定給你買一個獨棟的公墓，賊拉氣派”
“去去去！”
吳言姝顯然也不待見這個二兒子，拍著他的大腿，王井春卻依舊自顧自的吹噓：“價格我問過了，老結棍哦，獨棟都漲到20多萬了！”
“不過20萬對我來說，就是九牛一毛……”
“你不吹牛會死啊！”
一旁的大哥剛剛打完電話，走過來就聽到自家的廢物弟弟在那吹牛逼。
“你把20萬拿出來呢？”
王彥輝很不客氣的說著，打扮的跟成功人士一樣，西裝革履很是氣派。
“就是，你什么時候把借我的錢還我？”
吳言姝朝自己的二兒子說了句，王井春悻悻一笑：“媽，你的錢我都拿去投資了，哪有那么快分紅的？”
“要不，再借我點？”
王井春湊到吳言姝身前，舔著臉在那不要臉的說著。
“離我遠點，全身都是煙味，你今天出來沒換衣服啊？”
“你爸要是活著，非把你腿打斷不可！”
吳言姝捂著鼻子，這時王彥輝的手機響了，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媽，小袁今天——”
“行了行了，今年又是什么借口啊！”
吳言姝是真不想接這通電話，每次這個大兒媳婦就是這樣：“一年，一年就拜這一次，都沒空；她沒空，我乖孫女你不帶來嗎？”
“媽，這不是……”
嘟嘟嘟！
電話那頭響起了忙音，把老大尷尬的不行。
一旁的王井春都有些笑出了聲。
陳瑾也自顧自道：“媽，你看你天天說我，我哪一年沒跟你來？”
“是是是，要不要給你頒個獎啊！”
永梅白了陳瑾一眼，吳言姝卻走到了陳瑾身后，摸著他的頭道：“至少，阿瑾還是很有心的！”
“那是……”
陳瑾咧著嘴對外婆的夸獎很是受用。
“媽，啥時候能好啊，公司有事……”
這時王彥輝有些焦急的問著吳言姝，吳言姝頭也沒抬背對著他道：“你要有事，就先回去！”
“你公司比爸都重要！”
老二王井春也看不下去了，冷嘲熱諷道：“來祭祖路上電話就沒停過，你看過爸的墓碑一眼沒？別說拜了，蹲都沒蹲下去，你這是來掃墓的嗎？”
“才來了5分鐘，就囔囔著——”
“少說兩句！”
永梅上前，拍了弟弟的胳膊一下，王彥輝放下手機，死死的盯著王井春，眼看著兄弟倆就要吵起來，陳瑾趕忙站起身想要勸架。
呼啦！
一直蹲在那整理祭品的吳言姝，突然也站了起來。
腰背有些佝僂著，陳瑾見狀趕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你們兄弟倆要在這再吵一句試試看喏？”
吳言姝轉頭，臉上帶著一抹不怒自威的氣場，哪怕是個老太太，但都能看出她年輕時的一些態勢。
“要吵給我滾出去吵！”
吳言姝瞥了王彥輝一眼，眸子中閃過一絲凌冽。
再朝王井春看去，王井春趕忙縮了縮腦袋，朝吳言姝舔著臉笑了起來。
“不知所謂……”
“我明天單獨來給爸祭拜！”
咬著牙狠狠看了眼王井春，王彥輝氣鼓鼓的走了；走了一半忍不住回頭，朝著吳言姝大聲道：“媽，我明天一定把小袁和秀秀帶過來！”
吳言姝什么話都沒說，目送著兒子上了自己的車。
只不過她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很是憤怒的心情，一旁的陳瑾搖頭晃腦，沒心沒肺的聳了聳肩。
永梅見狀，直接上手掐了他大腿一把。
“嘶”
“媽你干什么啊！”
陳瑾痛得直接跳了起來，吳言姝的氣勁這時候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滾！”
“你們都給我滾！”
“媽——”
“媽……”
“滾！”
吳言姝含淚，看著墓碑上丈夫的那張照片，淚水一下子濕潤了眼眶。
陳瑾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完全不知道外婆這是怎么了。
永梅想上前扶一把吳言姝，都被她一把甩開了，陳瑾皺了下眉，卻看到永梅朝他招著手，意思好像讓陳瑾來安慰下外婆。
陳瑾才不想去，萬一怒火再朝他發怎么辦。
一場掃墓祭祖的鬧劇，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拍了四五遍之后，幾個演員顯然都已經來了狀態。
尤其是吳言姝，把外婆的幾個點完全的演了出來。
當然王井春、王彥輝幾個，演的也非常好，幾個角色的人物性格，幾句話表情動作就已經拿捏。
反而陳瑾在這幾個人之中，有些被隱隱壓下去的份。
這倒不是說他演的不好。
而是這一段里面，他的發揮確實沒有王井春、王彥輝幾個強，他們除了性格之外，還有沖突。
陳瑾只需要把外孫阿瑾的這個性格演出來即可。
從這一點上來看，陳瑾這一段的表演，無疑是合格的。
“真好！”
“吳老師這表演真沒話說……”
文沐野看著監視器的回放，真的是越看越滿意；陳瑾都知道他是主角，但這一段其實不是，所以他演的很隱晦，沒有太過搶鏡，群戲怕的就是演的用力過猛。
這一點其實文沐野也很擔心，但事實的結果就是，陳瑾哪怕在王井春幾個影帝影后的光環照耀下，角色沒有太過脫離，也沒有被徹底壓下。
他演出了劇本中阿瑾一開始的那個狀態。
這其實是挺考驗演員的。
主要跟他拍對手戲的幾個演員，演技都很強，陳瑾能不落下風正常發揮，在文沐野看來已經很是牛逼。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能跟王彥輝王景春幾個演的有來有回，已經足夠牛逼的了。
“休息會，下一場！”
“吳老師可以休息了！”
文沐野朝吳言姝說著，吳言姝在那笑道：“我可以好好在旁邊看看我外孫的發揮了！”
“啊哈？外婆你這么說我壓力很大啊！”
陳瑾裝作阿瑾的樣子在那說著。
吳言姝笑瞇瞇道：“我相信你！”
剛剛那一段她是主角，所以需要她高光的發揮，其他演員負責綠葉襯托；而接下來的一段，是陳瑾的高光。
十五分鐘后，第二場大結局的掃墓開始。
“秀秀，來，給奶奶磕頭！”
老大王彥輝這一次，把老婆和女兒都帶了過來。
老二王井春依舊在那嘀咕著：“喊了一輩子中彩票得頭獎，沒想到阿瑾這狗屎運的，居然中了100萬！”
“你說你是不是傻啊，100萬給老婆子買這么好的獨棟公墓？”
眼下他們站在整個墓園最顯眼的一個獨棟公墓前，有花壇、有圍欄，看上去漂亮上檔次極了。
陳瑾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其實只有他知道，這100萬，是外婆從小每個月給他存的錢，存到她去世，給她留的一筆遺產；所有人都不知道，老太太還留了這么一筆錢。
一開始她把房子留給二兒子，很多人還不買賬，包括阿瑾本人。
他也覺得外婆偏心。
明明是他一直照顧到她去世，為什么把房子留給了游手好閑，整天想著不勞而獲的二舅。
這家伙還沒老婆。
現在，阿瑾完全理解了。
因為外婆才是看的最清晰的那個。
二兒子正因為這樣，她做母親的才會不忍心；歸根結底，再怎么不堪，都是她兒子。
她怕她去世后二兒子受苦，雖然狗改不了吃屎誰都知道，可老人不會管那么多。
大兒子有老婆孩子，事業有成，將來肯定能養活自己。
女兒也有兒子，有人照顧。
所以，她唯獨不放心的，就是這個二兒子。
這就是一個母親，偉大的母親。
“外婆”
最后的鏡頭，留給了陳瑾一個近焦。
墓園上方的陽光照射下來，給他的側臉更加增添了一抹光暈；他站在吳明珠的墓前，鄭重的朝他跪拜合十，起身后迎著陽光微微笑了起來。
眼中含淚，眼眶泛紅，就那般抬頭微微的眨著眼，看到了墓碑上面的一張照片。
笑著笑著，淚水從陳瑾的臉上滑落。
阿瑾想起了生前外婆的點點滴滴，一路上顫抖的嘴唇、泛紅的眼眶和欲言又止的眼神，都沒讓他流淚。
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剎那，他完全的繃不住了。
他用笑容掩蓋內心的悲傷，卻越發忍不住，整個人在那抽搐的哭了起來。
越哭越傷心，越哭腦海中都是外婆的一幕幕過往。
咔擦！
最后的鏡頭定格，是陳瑾痛哭流涕但笑著的臉龐。
那是一種直擊心靈的悲慟。
親人的離世有時候不會讓人馬上痛哭，這是一種心理的防御機制，大腦通過否認現實來緩沖巨大沖擊，表現為情感麻木或思維空白。
但某一天，看到熟悉的場景，突然的習慣被更改后，人的身體會瞬間把這種悲傷，完全的推動出來。
陳瑾在那哭著，完全的止不住。
哪怕喊咔了，依舊渾身抽泣。
啪啪啪！
吳言姝突然站起來，眼眶泛紅的朝陳瑾鼓起了掌，而后是整個劇組的所有人。
陳瑾跪在吳明珠的墓前，哭的已經完全泣不成聲。
外婆，我想你了！
他腦海中只有這一句話，不斷的重復再重復……直到表演的情緒開始退卻后，他才擦了把眼淚，朝著劇組拍手的人點了點頭，準備今晚去昆城看望下他的外婆！
親人的離去是有些人一輩子的潮濕，生前的陪伴比死后的難過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