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癡線一個,想魚死網破啊,行,我陪你!”神仙錦重新坐回監室的床上,語氣竟透著幾分無奈。
第二天,早上。
任跶榮大步走進監區,遞進去一袋早餐,出聲問道:“錦哥,交人吧。”
神仙錦打著哈欠,一晚上沒睡好,雙目困倦,伸著懶腰:“阿榮,我是醒目,但有些人犯蠢。”
“什么意思?”任跶榮面色疑惑。
神仙錦接過早餐,看向塑料袋里的奶黃包和鴛鴦,感慨道:“有人一定要叫我倒霉,還不如撕票咯。”
“交人出來,大sir幫忙講和。”任跶榮道。
神仙錦眼跳過他,落在對間的神仙棠身上:“我要親自跟他談。”
“不交人,大家都好日子過。”任跶榮嘆氣。
神仙錦冷笑:“我要見律師。”
“不可能!”任跶榮轉身來到隔壁監視,看向正洗漱的神仙棠,出聲道:“阿棠,各退一步啦。”
“省省口舌呀,任sir,留著晚上伺候老婆。”尹照棠笑道。
任跶榮嘴角輕笑,咒罵一聲,來到長官辦公室,立正敬禮:“sir,神仙錦松口了,但系神仙棠一口咬死,要叫神仙錦血債血償。”
“我昨天聽說過了,港島只能留一個神仙嘛。”余少澤抽著雪茄,左手抵桌,撐著身體,滄桑的面容,正著深思局勢。
O記警司朱正巖,在客座沙發上坐著,喝著茶水,不爽道:“神仙棠?我看神經病!搞三搞四,還敢在差館大聲小聲,干脆直接起訴他們兩個神仙佬,叫兩大社團群龍無首,正好警隊可以做事。”
任跶榮面色驟變,心頭暗生焦急,但卻不敢吭聲。
余少澤瞥他一眼,暗想朱正巖該從什么角度,才會講出這番話。堂堂警司不可能是豬腦,所言背后必有所謀。
真叫兩大社團亂起來,九龍區地下秩序崩壞,未來走勢難料,街頭安全秩序怕是要糜爛數月。
老忠的幾間工廠估計也得關張,水房的灰產有其它社團接手,但忠和電子廠可是上內地采購名單的企業。
港島電子業獨苗還沒有產品上市就要關停?余少澤作為八十年代的華人總警司,頭腦萬分機敏,眼光何其敏銳,不想做無益民生的事。
他抽著雪茄,忽然問道:“你們兩個講講看,港島要是真的只能留一個神仙,留邊個下來?”
朱正巖品著茶,很機智的道:“阿榮,你先說。”
任跶榮資格拒絕,陳述道:“sir,神仙錦霸土瓜灣菜市,搶深水埗禽市,入股灣仔小巴線。”
“經營雀館,代客泊車,開財務公司,做賭檔,搞馬房,做的都是三合會傳統生意,人多勢眾,心狠手辣。”
“但是港島不缺心狠手辣的江湖人,死了一個,馬上冒頭一片,有黑產給他們做,今朝阿錦,明日阿金,一點區別都。”
余少澤見他停頓,鼓勵道:“繼續說!”
任跶榮頓知思路正確,馬上道:“神仙棠呢,辦咸濕雜志,搞電話帶客。”
“開波鞋廠,運豬肉,賣海砂,甚至搞電子工廠,打算組裝call機去內地賣。”
“雖然,也養著一大幫兄弟搞黑產,甚至黑產的收入一點點流入正行,在新界養了兩千多名工人,關稅,商稅一個不落,江湖上,這么醒目的爛仔可不好找。”
朱正巖心中不喜,但亦點點頭:“阿榮說的錯,神仙錦常有,神仙棠不常有。”
余少澤站起身,揚手道:“那就留神仙棠,埋了神仙錦!叫江湖人看看,我們警隊出來平事,都不是只會掃掃街頭的。”
港島身為殖民地,客觀的基層失序,導致宗族勢力和幫會勢力的滋生。普遍性的社會問題,只有社會變革才能解決。
在社會無法進步的時期,警隊是真拿大字頭沒辦法。搞掂一個古惑仔容易,要搞掂一個大字頭的坐館可是千難萬難。
絕大多數入獄的社團坐館,都是在97之后排隊進去的。能夠借力打力,擺平水房的龍頭坐館,稱得上是一件樹立警隊威嚴的政績了。
余少澤是一個會找機會的人,幫神仙棠亦是在幫他自己。可要不是神仙棠行得正,坐得直,也不見得大家都會偏幫他。
出來混,名聲真是很重要。
下午,兩點多鐘,辦公桌頭的電話響起。
余少澤接起電話,出聲話道:“把電話接進來。”
“yes,sir!”警隊專職通訊員,把海外電話接好,立即傳來濠江司警狄警司的聲音:“余sir,新收到的風,大佘在葡京酒店的客房里,叫人到前臺找姓何的經理,有人會帶你上樓。”
“何老板那邊已經打過招呼,動靜小一點都沒事。”
余少澤本是打電話給交好的何東家族鴻字輩朋友求助,七拐八拐,又拐到葡京何鴻盛老板身上。
辦法,一個濠江,半個何姓。葡商“何仕文家族”在濠江有兩大分支,何東堂與何福堂,都是葡澳混血,在濠江顯赫一時,名列港澳四大家族。何鴻盛現在是最紅的一個,但算起來只是鴻字輩的新血,往上的世字輩都是政壇強人。家族關系,他也拿不下賭場專營。
濠江又有分“治安警察”和“司法警察”,其中“司法警察”督辦刑事重案,實權很大。
狄德安警司便是司警情報部門負責人,專程打電話來,肯定是受何家首肯了。
“多謝,老狄,下次去濠江,一定搵你出來玩。”余少澤道。
狄德安笑道:“自己人啦,客氣什么。”
“行,我先做事,回頭見。”余少澤掛斷電話,語氣輕松很多。
“OK,再見。”狄德安掛斷電話。
余少澤真算起來,還跟何鴻盛是個遠親,只因為他取了個姓冼的老婆。港島以前有句話:何羅施冼蔡,女不憂嫁外!
專指濠江何家和港島老牌四大家族“羅施冼蔡”的聯姻緊密。現在幾代下來,亦有些家族旁支跟政商界新秀結婚,以此延續家族的政治活力。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提到“羅施冼蔡”四大家族,未來雜志上更多人提的是新地產四大家族“雙李郭鄭”
能當上九龍區總警司的大sir,背后不可能沒人撐腰。
下午,監室放飯。
任跶榮道:“叫人去葡京酒店,找一個姓何的經理,有人帶路去找肥貓。”
“任sir,多謝,我要打電話!”尹照棠道。
“拿部大哥大給棠哥。”任跶榮回頭跟警員說道。
神仙錦從監室內走近兩步,豎起耳朵,靠著鐵欄道:“任sir,我要見律師。”
“不行。”任跶榮道。
神仙棠拿著大哥大,撥出號碼,不帶遮掩的報上地址,語氣決絕道:“做事!”
神仙錦臉色驟變,踹著鐵欄,咒罵道:“挑那星,他憑什么打電話,憑什么打電話!”
任跶榮看他急了,笑道:“你機會了,阿錦。”
神仙錦披頭散發,抓著鐵欄,呲目欲裂,哪兒有一點仙風道骨的范,重復道:“憑什么,憑什么!”
他想不通明明神仙棠已經上位,大把利益拿到手里,救回肥貓到底有什么用。
為什么一定要救肥貓?
那不該是塊燙手山芋?
神仙棠接過任sir遞來的一支煙,吐著煙道:“因為我做人講良心,你玩完了,衰鬼!”
不管多少人記得那句“有忠有義,富貴榮華,不忠不義,照此蓮花!”
但他記得,肥貓記得,老忠的門生兄弟,扎職人們都記得。
有人信,就有威力。
有忠有義,江湖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