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人眼中的道又是何物？
有人說活一萬年就是神仙，因為活得長，看得多，不老即為神仙。
在須彌人眼里，他們的最大愿望是活一百天。
一百天的壽命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可思議的時間維度了。
聽到梁岳的邀請，小落莫名其妙答應下來。
“好，去看看。”
“坐穩了！！”
梁岳打出白云，兩人登上云霄，飛速前往山外。
兩岸景色飛速倒退。
小落眸子如靈動的小鹿，看著記憶中未有的不可思議景象。
“好大的小溪。”
“這叫河！”
“這是山洞、城池……”
梁岳指著下方的景色，一一為須彌人介紹。
日頭漸漸上升，無憂無慮的少女也變成了多愁善感的姑娘。
小落看了一眼梁岳，情愫深深埋在心底。
年輕時天真的想法，如今方知不可能。
兩人落下繁華城池。
游園、逛街、吃食、賞景……。
日落西山，彩霞漫天。
小落老態龍鐘，年過半百，而梁岳依然是年輕時的模樣，仿佛從未老去。
傍晚余暉，霞光映紅蒼穹。
“好美的晚霞。”小落笑道。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梁岳感嘆道。
有些人天天見到黃昏，而有些人一輩子僅看一次。
日頭終于落下，星辰灑滿虛空。
山頂之上，涼風習習。
老邁的女子不再悲傷、也不再怨憤，她享受過的東西太多太多，已經知足了。
看著懸崖邊的靈寶先生，小落說道：“先生，您的壽命悠長，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人類人生三萬天，動輒休閑十余日，忙是趕路數十日，壽命如此悠長，為何終日忙碌，平淡無趣？”
“你如何知曉凡人無趣？人生三萬天，忙忙碌碌，但偶爾有那么一瞬燦爛瞬間，足以回味終身。”
梁岳想起第一世的光景。
奮斗數千年，不正是為了那一瞬。
梁岳背對女子，正對懸崖，星光如銀紗，灑落其肩頭，好似星辰為其加冕。
小落思慮數秒，說：“那……人類與我沒有區別。漫長一生，半分歡愉、半分悲愁，剩下九分，不過空空如也的虛無。”
“我一日所觀之奇景，足以抵得上凡人一生。”
“正是。”
“我無憾了。”
小落肉身好似破碎的花瓶，漸漸化為微光，消失夜空當中。
她望著梁岳的背影，心中的情愫始終未能說出口。
有憾矣。
梁岳轉身，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斯人早已駕鶴西去。
看著殘存的光點，梁岳有所領悟。
壽命不同，體驗是相差無幾的。
“半分歡愉，半分悲愁……真乃萬物至理也，大道藏于微末。”
這是梁岳第一次以凡人的角度感悟大道。
不用法眼、不用奇術、不用揣摩人心。
而是真真正正，用人類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
一天一生，須臾無窮。
梁岳閉上雙目，任由星光灑落肩頭。
神念感應冥冥中的大道。
日月代謝，星辰運轉，四季輪換。
不知過去多少時日。
對于梁岳來說，這些時間沒有意義，修士求索數百上千年，其實也不過是為了那一瞬間的頓悟。
這一夜凌晨。
道人屹立懸崖，肩上落滿厚厚的灰塵，飛鳥在頭頂筑巢，昆蟲與小獸在身上攀爬。
這時，林中卷起狂風，吹去道人身上的雜物。
道人睜開雙眸，紫色雙瞳流轉玄機。
他看向不遠處的小樹，樹苗不過半人高，來時還未見到樹苗，應當是不知哪來的飛鳥銜來種子。
重瞳鎖定樹苗，射出一道綠色玄光。
玄光擊中樹苗。
咔咔咔……。
四周靈氣匯聚成漩渦，漩渦灌注進樹苗。
不到片刻，樹苗長成百年大樹，一剎那渡過百年。
“剎那永恒。”
此乃梁岳領悟的重瞳技巧，剎那永恒神通可以用來快速培養寶物，也能用來殺敵。
敵人強大無匹的招數，過了百年也威力大減。
“還不錯。”
梁岳撣走身上的灰塵，喚出白云，離開此地。
白云升空，這一刻，霞光萬道，旭日東升，金光照耀起伏山嶺，炫目無比，耀眼萬分。
“三千個春秋，原來閉關快十年了。”
梁岳感慨萬分。
曾經何時，寶貴的十年歲月，變得這般微不足道，彈指一揮間。
距離第一次閉關，竟也過去了百年。
這百年來，念頭達到十萬元之數，其他修為仿佛沒有寸進。
唯有梁岳知曉，自己收獲頗深。
有朝一日，量變達成質變。
白云飛過天空，正好經過須彌之樹，樹上人參果還在醞釀，時不時有新的人誕生。
因為沒有外物作用，他們一生下就是成年人，之后成雙成對，渡過短暫的一生。
隱身落到樹下，梁岳打量奇樹許久。
“算了，天地造物，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此物對自己沒用，即便有用，也是誕生生靈的根基，何必做這些損人不利己之事。
看著此樹，梁岳腦海浮現一個念頭，雙眸紫光閃爍，射出一道綠光。
綠光擊中須彌樹，但毫無變化。
仔細一看，須彌樹的生長仿佛被凍結。
此乃“永恒”，暫且延緩瓜熟蒂落的時間，或許將來會帶來不可思議的變化。
“去也。”
做完這一切，梁岳再無留戀，飛離此地。
“接下來去什么地方呢？去山海異獸聚集地看一看？”
梁岳正有此意。
傳聞北俱蘆洲兇險非常，到處是兇惡鬼怪，以及身高數萬丈的異獸。
此地既然這般有名，少不得去看看。
彼岸星辰無比廣袤，面積是地球的千萬倍，縱使梁岳法力高強，亦不能一一探查清楚。
飛行良久，梁岳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
“咦，小落好像愛慕我？”
他才反應過來小落當年的情愫。
此時，已是須彌人的三千輩子之后了。
長生種與短命種之間，終究沒有任何結果。
兩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梁岳所有念頭回歸白云帝鄉，真身出關，飛到北俱蘆洲。
閉關良久，偶爾出來漸漸世面也好。
一路向北，跨越大山。
行至東勝神洲的北海，梁岳想了想，復而落下，選擇用凡人的方式渡河。
北海國。
此國面積狹小，與其說是國家，倒不如說是小鎮。
北海國人體生黑鱗，耳后有腮，能在水中生活，他們有可以橫渡大海的蛟皮船。
此船可航行水面，亦可潛水穿行，安全性比一般的大船高不少。
因為掌握這一獨門絕技，北海國幾乎是附近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匯聚來自各地的行商。
梁岳扮做一書生，站在碼頭的布告欄旁。
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三五成群指指點點，交流著船只出行的信息。
此地有商人，有普通修士，也不缺白日做夢，想要出海尋仙的普通人。
商人打扮的北海人似乎是此地的管事，
“北海芙蓉群島，一萬八千六百里，路程兩個月。想要尋找寶藥奇石的，請往這里來啊！”
“極北蛟龍洋，行程半載，海外靈根，奇遇遍地。”
“三目島……有三目羽人抓捕。”
“北俱蘆洲，行程一年半，路費八千道門兩。”
道門兩是梁長鳴等人搞出來的紙幣，因為防偽度強，道門信譽高，便于使用，故而在多地流通，為各國商人所喜愛。
一些人甚至辦了儲蓄卡。
三界道門通過紙幣來促進各國流通。
東勝神洲，由一個個孤島，形成完整的個體。
梁岳身邊有個慈眉善目，富商打扮，留著三縷小胡須的中年人。
“小兄弟，你也去北俱蘆洲？”富商問道。
“正是。”
“北俱蘆洲危險的很，哎，希望此次一帆風順。”富商一副膽小怯弱的模樣，還沒出發，便已經擔驚受怕，惶恐不安。
“小兄弟，在下沈清風，不如咱們結個伴，路上好有照應。”
“當然，在下梁寶，路上請多指教。”
梁岳掃了此人一眼，佯裝不知此人扮豬吃老虎。
很快，大船靠近碼頭。
船只表面類似魚皮，船首是活生生的蛟龍首，漆黑猙獰的龍首，散發著無形氣勢，幽綠眼球掃視四方，被看到的人打心底冒出寒意。
眾人依次付錢登船。
前往北俱蘆洲的人挺多，大部分是謀求富貴的商人，又或是尋找機緣的修士。
北俱蘆洲太危險，幾乎與世隔絕，因此導致北俱蘆洲的資源極為稀缺，價格數十倍上漲。
普通商人來回一趟需三年，但能因此賺出十倍身家。
如此巨大的利益，吸引著無數人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即便每年回來的人不超過三成。
嗷！！
蛟龍怒吼，大船起航。
船只飛速前進，前往距離此地三百萬里外的北俱蘆洲。
路上，船只行駛水面，遇到危險地界則是潛入水中，悄無聲息渡過。
這一日，風平浪靜。
梁岳站在甲板邊吹風。
富商打著呵欠湊來，說：“小兄弟近日可還習慣？”
“還行。”
“話說回來，小兄弟因和去北俱蘆洲？”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梁岳側過頭，不理這個煩人的小家伙。
“手里沒有一點本事，一般人可不敢前往北俱蘆洲。”沈清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看透了梁岳的偽裝。
“實不相瞞，在下曾學過幾手遁術。”
“光會遁術可不夠，遇事千萬別出來，咱們這些普通人看高手出手即可。”
“所得極是。”梁岳點頭肯定。
船只在海面行駛數月。
期間碰到不少妖魔攔路，船上修士出手解決了問題。
“諸位，前方一萬里是門神島，二位門神是人族修士，親近東勝神洲，我們可在門神島補給，休閑數日，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將經過雜龍島。大家注意戒備。”
雜龍是真龍與其他物種結合生下的龍屬。
因為先天血脈不純，雜龍往往不通人性，性格殘暴。
遇到別的妖魔，或許還能通過威逼利誘放行，而雜龍則是不管不顧，無論對手有多么強大，仿佛與人不死不休。
轟！！
話音剛落，漆黑海面破開。
浪濤萬丈，十八條龍破水而出。
為首的龍長著牛頭，磨盤大的雙眼帶著惡毒光芒。
“不好，妖魔傾巢，諸位道友，一起上，渡過難關。”
船上眾修士紛紛祭出法器，飛上高空對敵。
“小兄弟，快躲起來！”
沈清風急忙拉著梁岳躲進船艙，兩人通過琉璃窗戶看向外界的戰局。
雜龍道行高深，神通凌厲。外加悍不畏死的性格，船上的陣法幾乎沒有作用。
人族修士節節敗退。
“他們有點撐不住啊。”梁岳瞥了一眼沈清風。
“哎。”
沈清風嘆息一聲，眼看即將出現傷亡。
他搖身一變，化身面白齒紅，十歲左右的童子。
“去也！！”
童子化作青煙，飛向窗外。
飛出窗外剎那，施展變化之術，化作青龍。
“嗷！！”
青龍怒吼，無邊落木蕭蕭下，樹木困住所有雜龍，形成巨大無比的樹球。
咔咔咔……。
隨著令人牙酸的擠壓聲，樹球滲出血液，一十八只雜龍灰飛煙滅。
青龍恢復童子原樣。
甲板上的眾人不敢置信望著空中的孩子。
“多謝前輩救命！”
“謝前輩！”
眾人紛紛致謝。
“不必多禮。”清風老氣橫秋落下甲板，擺擺手表示不用多禮。
說罷，眼神若有若無看了梁岳一眼，發現這家伙面色平淡，心理不由得有種挫敗。
待眾人散去，清風擠到梁岳身邊，拱手笑道：
“在下方寸山清風童子，先前有任務，故而不方便暴露，還望道友別見怪。在下這次過來，乃是尋找師尊的一位故人。”
“原來如此。”
梁岳面色依舊平淡。
清風童子面色一垮，他其實只是看到底牌揭露那一刻，對方傻眼的感覺，為何這家伙不按底牌來？
他真想問問，到底這小子到底有沒有聽過方寸山。
“算了算了，不跟凡人計較。”
經歷此風波，船只安穩前往北俱蘆洲。
北俱蘆洲，江口神山。
此地駐扎著數千披頭散發，青面獠牙的草頭神，方圓數百里妖怪不敢來犯。
江邊，一眉心長著三目，面容俊俏的白甲郎君獨自小酌。
“真君，不好了！有妖怪！”
“嗯？”
三眼郎君抄起三尖兩刃刀，飛到江邊。
只見江上有座巨島慢悠悠飄來，碩大的蛇首懶洋洋曬著太陽。
“玄武？”
“李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