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
一老一少一狗,行路官道,烈日炎炎,兩人有些焦渴,于是來到茶肆旁坐下。
喧囂熱鬧當中,兩人顯得淡雅平和,不問世事。
旁邊坐的近些的人,聽到兩人對話,皆驚異看著兩人。
從老者的對話來看,這名年輕人才是真正的長輩。
真是一對奇怪的組合。
“小二,來一壇桂花釀!”李淳風呼喚店小二,“兩塊蒸餅,槐花餅,兩碗湯圓。”
“來了!!”
不一會,店小二捧著一大碟子出來。
李淳風抓住酒壇,倒了一大碗,大口大口喝下。
本以為會很自在,誰知沒有一點感覺。
“無味,無趣。年輕時明明很喜歡此酒。”
李淳風重重放下海碗,顯得有些索然無味,隨手丟了一塊餅給嘯天。
當年一壇老酒喝一天,如今反倒沒有那種悠閑自在的感覺了。
“終不似,少年游。”
梁岳道。
李淳風今年一百零六歲,也不是當年的翩翩少年。
“祖師也有這種感覺嗎?”
“有,我可能比你還嚴重,不僅是酒,面對食物,或者戲曲,也沒有一點興趣。”
古人云:神明食氣,鬼食蠟燭。
或許不是神明不能吃飯,以修士體內的真氣,消化飯菜的雜質不過是真氣循環幾圈的事。
應該是食物的味道令人厭倦。
“祖師返老還童之后,也有這種情況嗎?”
“有,但好了不少。”
梁岳覺得除了心態,或許還和身體狀態有關。
人老容易對事物出現乏味的情況,年輕時的心態或許會好一點。
這次回大唐,除了看一看后人獲得了什么東西,一方面也想撿回年輕心態。
這才是朝花夕拾的含義。
境界突破之后,內力在丹田內呈丹狀,將精氣緊緊鎖在一起,壽命得到增長,肉身開始返老還童。
剩下的時光,只等苦熬壽命了。
“一百五十年,還差五十年……。”
五十載不長不短,梁岳還沒感受過盛唐,于是過來看看,順便拿東西。
兩人吃完,一路閑逛。
當年的柳莊變為城鎮,梁氏以及部曲后裔超過三萬,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之上。
梁氏老宅還有梁氏支脈子弟定居,大部分地方改成凈明道宮觀。
宮觀,人潮洶涌,香客不絕。
凈明道第十二代天師為梁氏子弟,從門外觀看,里面供奉的神像是道家靈寶天尊。
梁岳順著人流進入其中,望著寶相莊嚴的神像,笑道:“這神像……不像我。”
旁邊香客驚疑看了一眼梁岳,趕緊離遠一些,生怕神靈降罪,遷怒自己。
也有好心老人提醒道:“小伙子,說話不要太狂,觸怒神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好,在下知道。”
梁岳搖頭失笑,轉頭看向李淳風,這老頭拿著香火拜了起來。
“鐵拐李,你干什么?”
“拜神!”
“哈哈。我也來!”
兩人拜完靈寶天尊,穿過前殿,來到風景宜人的江南園林。
曲徑通幽,楊柳環水,最是江南好時節,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三三兩兩的文人墨客,僧道平民漫步其中。
“這里前身是青山園,當年王謝梁劉多在此聚,陶淵明時常來此地。”
“五柳先生性情淡薄,想來愛極了這避世清修之所。”李淳風仿佛身臨其境,回到先人隱世修行之時。
“非也,當時陶淵明很窮,又喜歡游歷天下,通常沒錢的時候,才過來討要盤纏。”
“竟有此事?有趣,有趣。哈哈。”
兩人一路閑逛。
來到湖邊水榭,周圍的墻壁、柱石、皆有歷代文人題字,還有三五文人正在鑒賞。
梁岳看了看,道:“沒幾個有名的。”
或許這盛唐之后,應有詩人詞人提筆。
前提是此地沒毀。
不過應該毀不了了,畢竟已成凈明道勝地。
“山伯兄,孟山兄,右軍兄,久違了!”
旁邊文人打招呼,梁岳差點以為叫自己,反應過來才后知后覺。
以古人名號為兒孫之名,以示對兒孫的看重。這風氣應是唐初所誕生。當然,一般不用古人本名,一般是名號、字號,例如五柳、右軍、山伯、安石等。
梁岳乃是當地文化符號,保守估計,山伯至少有兩位數。
文人飲酒賦詩,如前人一般在青山園留下墨寶。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眾人吟唱古人詩篇。
其中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揮筆寫下文章,一氣呵成,筆走龍蛇。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梁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提筆,落款——孟浩然。
“好詩!好詩!若前人尚在,定會贊不絕口!”
“好!頗有魏晉名士風范!”
梁岳站立良久,身后的欄桿,正是當年刻下的梁祝雕像。
他聽到眾人言論,笑道:“何必癡崇古人,今人自有風骨。”
相比于魏晉的小家子氣,他更欣賞大唐的豪邁,這才是塑造文明的精神力量。
“誰?”
此話傳到眾人耳中,再尋時,早已不見人影。
“今人自有風骨……”
孟浩然不斷回味這句話,眼神漸漸明亮。
他明白了。
“走!”
“去哪?”
“江南小家子氣,我要去長安!!”
“長安居不易啊。”
建康城。
高閣林立,其中九層紅漆紫金紋高樓尤為矚目。
此乃天下會總部通天樓。
天下會第一層,濟世樓。
時年八十四歲的武明空為病人看病。
當年躊躇滿志,一心習練武藝,如今到了晚年,反而喜歡上自己看不上的醫道。
女弟子上官婉兒在一旁打下手。
武明空懸絲診脈,醫術了得,絕不是偶爾無事看病,而是對此道下過功夫。
很快,病人消失一空。
“師父醫道,已臻化境,了不得。”上官婉兒不禁感慨。
武明空放下金針,揉了揉干澀的眼睛。
正想說什么,旁邊傳來男人夸贊的聲音。
“朝花夕拾,明空,你成長了。”
“何人?”
上官婉兒目光銳利,手腕一翻,一把金針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黑暗之中走出一名年輕人。
年輕人腳邊緊緊跟著一條黑犬。
上官婉兒瞳孔一凝,此人莫非是魔教強者?
“師父?”
武明空霍然起身,不敢置信望著眼前年輕人,說:“師父,是你嗎?”
“師祖?你回來了?”
上官婉兒不敢置信,望著眼前年輕人。
師父今年八十多,按理說師祖應該是百歲以上才對,為何是年輕人?
莫非師祖是傳說中的神仙?
武明空不疑有他,也不詢問那么多,她只知道師父回來了。
“明空,你做的很不錯!”
少了一個皇帝,多了一個武林至尊,廟堂沒有那么多殺戮,李承乾雖是個平平無奇的守成君主,至少使得政權平穩交接,讓歷史沒有那么多慘絕人寰的殺戮。
武昌閣頂,此地空無一物,乃是掌門習練武藝之所。
師徒兩人,外加李淳風。講述這些年發生的事。
“原來東瀛改名是師父的手筆,怪不得蠻夷變化如此之快,師父是梁氏后人?”武明空為兩人倒茶,問道。
“算是吧。”
梁岳喝了一口熱茶。
武明空繼續說起當年之事。
“天下會一統武林,弟子派人尋遍五湖四海,期間也用了非常手段,奪取別派寶物……”
說著,將兩人引到下層。
打開寶庫,香氣撲鼻,更多是奇花異草,古代兵器,修士腐尸。
“真沒東西了。”
梁岳心想,亞洲的神魔遺跡除了隱藏特別深的,基本已經被發掘完了。
剩下只有海外數州,或者域外星空了。
或許地球本身沒多少遺跡。
地球只是上古較為偏僻的地方,上古世界,宇宙唯有無邊無際的大陸,以地球的面積來看,相當于茫茫大海的一塊暗礁。
“弟子在西方雪域發現了奇怪的文字,暫且破譯不出來。”
武明空打開玉匣,拿出一塊水晶版。
梁岳法眼一掃,洞察萬物的神通頓時破譯出內容。
晦星掃帚,東方蒼龍,乙未羊年,天機泄露,雪域再興。
上面是星象和紀年。
梁岳大概算了一下,應當是755年,現在是708年,至今還有四十七年。
這是何意?
莫非是一種特定星象才能出現的遺跡?
梁岳收起石板,那時自己一百四十七歲,或許還活著。
之后,梁岳收回石板。
讓時間見分曉。
之后,梁岳在通天閣待了三日。
“師父您是突破到真武境了?”武明空問道。
“算是吧?”
這個境界沒名字,叫真武也不錯。
“筆墨紙硯拿來。”
梁岳起身,揮毫寫下心得。
此境界太依賴靈氣,自己還是用真氣解決的。
后人或許能改造出新的境界,但延壽是別想了。
武明空視若珍寶,捧著書冊仔細研讀。
“為師要走了。”
墨跡未干,梁岳便要離開。
武明空錯愕,道:“師父……何時才能相見?”
此經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或許是最后一次見面。
“有緣定會再見。”梁岳深深看了武明空一眼,說,“以后為師再來找你。”
說罷,跳出窗外,身形消失夜色。
武明空快步來到窗邊,望著梁岳離去背影,暗道:“師父,徒兒定會追上您的腳步。”
她待立良久。
蓬萊、梁氏、山伯道人、返老還童、貞觀仙蹤……。
“莫非……”
武明空瞪大眼睛,后知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