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岳緩步走下九級高臺。
從漆黑無邊界的黑暗,邁向新一世的光明。
高臺之下,祝英臺的棺槨遺世獨立,陷入永恒安寧。
梁岳在祝英臺棺前站定良久,隨后離開。
這是第三世。
距離一切大圓滿之日,或許不會太遠。
梁岳拿走山鬼玉佩,留下棺槨,其他全部拿走。
神念溝通秦王明鏡。
梁岳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貼上土遁之符,遁出土壤之外。
月朗星稀,涼風習習。
梁岳閉上眼睛,呼吸久違的空氣。
一百零四年眨眼而過。
對于尸解仙而言,沉睡時間無所謂,自身感官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真正令人覺得難熬的,其實是那種恍如隔世,一夜之間故人離去。
那是時光飛逝,一切來不及挽回之感。
梁岳轉身離開。
“驪山的陰陽奇石先放著,改日有能力再搬走。”
這個地方其實非常安全。
秦始皇陵在地下一百多米,宮正墓道已被自己掩埋。
若有人能找到茫茫驪山地下一百多米,剛好找到那個位置,剛好突破玄武看守,并且恰好誕生出真氣打開墓穴。
梁岳只能心服口服,應了這個人劫。
在武功發展的當代,尸解時間太長,反而使得變數太多。
再往后一些年,自己恐怕就要考慮怎么快速從尸解脫困。
避免尸解沉睡成為自己致命弱點。
梁岳來到林中溪邊。
“玄武,快快醒來!”
他已感應到老朋友的氣息了。
嘩!!
水面破開,磨盤大小,甲殼布滿青苔的玄武驟然出世。
青皮綠眼,尖爪獠牙。
樣貌丑陋兇惡,眼神帶著一絲討好。
“這么大了?”梁岳摸了摸這個家伙的腦袋。
烏龜張口一吐,吐出幾片水草。
“咦?”
梁岳撿起水草,眉心開啟法眼,水草巴掌大小,呈半透明狀,內有極強藥力。
“此乃人仙時代的靈草?”
梁岳奇道。
水草內沒有靈氣,不過卻因靈氣導致自身有很強藥力。
若是修煉人仙之法、例如氣血、意志、入定等法門,說不定能突破更高的境界。
這個時代果然到來。
不知后人將武道推進到了什么地步。
“還是小心一點為好。”梁岳心想。
前世的先天高手,足以對如今的自己造成威脅。
更別說后面的境界。
倒不是自己不行,而是自己剛剛重生,還沒有修煉出足夠真氣,對夜游神提升不足,沒有找到更多夜游神法門。
梁岳拍了拍玄武的甲殼,輸入一點真氣。
嗖嗖……。
玄武漸漸縮小,最后被塞入衣領。
月光之下,梁岳席地而坐。
神魂出竅,與自己等高,眉目一模一樣。
夜游夜游,顧名思義是夜間顯形遨游。
遨游范圍大概是自身神念感應范圍的自乘。
例如梁岳神念范圍是三十丈,那就是三十丈乘以三十丈,即為九百丈。
神念遨游附近整個驪山。
夜游神沒有五感,唯有玄之又玄的感應。
夜空之下,黑白法紋的游神停留半空。
閉目感應玄妙,內心思考著前路。
這一世不能太張揚。
至少先查探沉睡一百年來,到底發生了什么,武道進化到了何種地步。
當年的后人道統何在?信物是否有用?
沉思良久,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夜游神身形暗淡,黑白法紋褪去,變回正常神魂,回歸肉身。
梁岳登高遠眺,極目望去。
只見,金霞漫天,雄城屹立。
百廢待興,氣象萬千。
梁岳內心豪氣頓起。
不用問,這就是漢家天下。
滄桑歲月,亙古流逝。
自太元九年(384年),再到620年。
近兩百四十年。
江左霸業的謝玄、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安定南朝的梁衍、北方叱咤風云的李虎。
一代代人努力,一次次失敗又崛起。
終于奪得漢人天下。
梁岳見證了二百四十年的歷史。
梁岳抽出倚天劍。
劍身嗡鳴,仿佛迎合主人的感嘆,又似當年劉裕的金戈鐵馬,劉義符的元嘉草草。
“終于結束了。”
這是大一統朝代。
梁岳換上褒衣博帶,戴著籠冠,提著竹杖,風塵仆仆,大步下山。
長安城。
城池巍峨,莊重肅穆。
城門大開,士兵排列兩側,入城的人往來不絕。
長安城雖然老舊,卻已有繁華之象。
街衙寬闊,經緯分明。胡商往來頻繁,小販叫賣之聲此起彼伏,茶肆之內,眾人品茗暢談。
長安城每一隅,皆有盛世太平之氣息。
而是不同于魏晉南北朝的平和。
梁岳進入城內,周圍行人面色古怪。
他起初不以為意,后面恍然大悟。
“衣冠。”
他穿的是魏晉風格,衣裳越寬越好。這里流行實用的窄袖,戴幞(fú)頭。
窄袖倒是有,幞頭換成幅巾即可。
梁岳走到偏僻角落,換上符合時代的衣冠。
“沒辦法,我畢竟是古人。”
酒肆喧囂,外有高臺。
吸引了眾人的圍觀。
梁岳也湊熱鬧過去瞧瞧動靜。
只見臺上坐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僧人。
僧人樣貌俊美,寶相莊嚴。
“肅靜!玄奘大師開始講法了。”
“玄奘?”梁岳眉頭一挑,湊近觀察。
玄奘年輕,卻通讀佛法,面對眾人圍觀,面色波瀾不驚。
“一切眾生心性本凈,性本凈者,猶如虛空,不可玷污。又謂赤子之心。”
“人世如苦海,唯有清靜之心,方可圓融無礙,遠離恨海情天。”
玄奘為眾人講法。
高深莫測,云里霧里。
梁岳思緒飄到遠方。
赤子之心嗎?
他真想問問玄奘,如何修得赤子之心。
不過玄奘此時應該也不明白。
至少經歷十萬八千里苦難。
二樓廂房窗戶,坐著一家三口。
男子二十多歲,龍鳳姿質,日月儀表,威嚴莫測。
女子同樣歲數,雙目流光,秀眉纖細,氣質雍容。
孩子五歲出頭,正是四處亂跑的年紀。
“觀音婢,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奘法師。”
“看起來很年輕。”
“卻有大智慧。大郎,別亂跑。”
梁岳混入市井,又獨立于市井。
何為赤子之心?
每個人或許有不同看法,有人覺得純凈無暇,有的人認為是始終如一。
梁岳認為是歷盡滄桑的勃勃生機之心。
如何領悟,那只能身在局中領悟了。
唯有成為局中人,方可領悟一切。
魏晉的仙是清流名士,是山中宰相,是服丹煉藥。
盛唐的仙,或許是游方道士,乞丐、江湖山人。
不同時代,不同長生。
正想著,一名孩童撞在自己身上。
孩子怯生生看著梁岳。
看到孩子剎那,感應其眉心的氣息,梁岳恍惚間仿佛看到當年某個“正派”十足的弟子。
草龜從衣領露頭,又嚇了回去,怎么又是這個死小孩。
二樓傳來聲音。
“承乾!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