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上的聯名上訴案在中心城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早間的新聞才報道過這件事，到了下午，這消息就變得人盡皆知了，無論是在咖啡廳，或者是餐館，又或者辦公室里的閑言碎語，或者警局內部早就知道這件事的警官們——甚至就連斯泰格大廈里工作著的員工們也開始偷偷聊起這條消息。
“壓下去！把這件事壓下去！”
在辦公室里，斯泰格本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對著電話怒吼：“做事還要我教嗎？！該給錢給錢，該威脅威脅，你不是第一天做這種事！之前怎么辦，這次就怎么辦！”
“可是老板”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之前每次也只有兩三個人想鬧，想壓下去很容易，但是這次的影響好像有點大.而且還有幾個陰魂不散的煩人記者，也不肯收錢。”
“搞定他們的主編！報社都是收錢辦事的東西，我還能不知道他們？”
斯泰格咬牙切齒，將桌面錘得砰砰響：“無非就是要加錢！給他們加！堵住媒體的嘴，這事很快就會過去！”
電話對面的屬下心說這可未必，消息早就已經傳得滿城都是了，大報社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件事的熱門程度，與其幫一個即將身敗名裂，土崩瓦解的斯泰格集團，不如干脆給自己博一個良心媒體的好名聲。
而且收視率還高，這本身對電視臺就是利益。
“對了，對了，還有.還有議員和市長呢？！”斯泰格說到一半，像是突然發現了救命稻草：“他們一定會救我的！我那么多捐款和政治現金都喂了——”
“他們的電話得由您自己來打了，老板。”電話另一頭的加瓦繼續說道：“還有之前說是要合作的那位大人物，他說你得先擺平這檔子事，然后再考慮合作的事情，還說”
“還說什么！”
“還說不介意跟一個一窮二白的研究員合作，反正專利和產權都是同一個，給他的價碼說不定只需要給你的一半.”
“讓他吃史去吧！沒人可以從我的手上拿走我的東西！”
極度憤怒的斯泰格頓時化身桌面清理大師，將辦公桌上的東西一肘全都掀到了地上。
“我要他們死！我要告得那群王八蛋傾家蕩產！”
然而，官司的輸贏此時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斯泰格集團的股價在當天就像是天臺跳水一樣，暴跌百分之十七，第二天還在持續跌落中。
原本獲得年度最佳貢獻的天才科學家，良心企業家，慈善家，原來是一個依靠侵吞無數人成果與產權，用金錢和謊言精心打造的虛假人設，甚至他的整個公司都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這基本上是全人類都喜歡看的那種精彩反轉劇本。
大部分人其實不太執著于驗證斯泰格是真的侵權還是假的侵權，或者說，他們都更愿意相信斯泰格的侵權案子都是真的。雖然很多人也記不得那些被侵權者的名字，不過大家對于一件事的熱情此時空前統一——他們想要看大廈崩塌。
反正媒體都已經報道了這條新聞，媒體總不會說假話吧？
發現壞蛋，無論是誰，直接打死，事情結束，世界和平——這大概是每個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正義流程，當然，實際上的正義總是比這套流程復雜麻煩得多，好人和壞蛋的甄別也總是不那么容易。
但起碼這次，斯泰格確實是活該。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在斯泰格過去用這一招對付了無數受害者之后，今天又再次碰到了同樣的情況，只是這一次，他變成了那個聲音更小的一方。
雖然某種意義上講，這上百個反訴者都是他自己一個一個攢出來的，也算是某種天道好輪回。
“倫敦大橋倒下來，倒下來，倒下來”
馬昭迪騎著餐車，哼著歌，從光鮮亮麗的玻璃大樓前路過，他甚至沒有扭頭看一眼那棟造型奇特的大廈，而是徑直向著遠方騎去。
“浪潮一旦開始，審判就沒法停止。”
三蹦子在馬昭迪的耳機里說話：“這種辦法可以用來對付壞人，也可以用來摧毀好人。”
“你覺得不夠正義？”馬昭迪不置可否：“可我的建議僅限于聯合上訴，以及媒體報道，這兩件事有哪件不夠正義么？”
“其他人的毀謗對當事人造成的影響不夠正義，如果把目標換成一個好人，他就被毀了。”
“毀謗可不是我建議的，正如之前案子里，媒體的沉默也不是我建議的。如果所有人都能學會就事論事的話，斯泰格十多年前的第一個案子就該敗訴了。”
三蹦子沉默不語。
“公信的建立是很難的，三蹦子，打破它卻很容易，只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或者覺得你不公平就行了。”
斯泰格的案子在中心城鬧得沸沸揚揚，案件的拉扯辯論也在法院逐漸展開，正如之前所料，頗有一些精英和大腕律師從中看到了進一步揚名的好機會。
“跟一個巨頭公司打一場正義的，萬眾支持的，輿論聲量巨大的官司，有許多證據，有無數證人，原告上百個”
說到這里，黑人老律師忍不住對丹頓笑了笑。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不能想象有任何一個法院敢判你們敗訴了，爭取陪審團的同情也絕對易如反掌。”
“布萊克，你說過，這個官司也是為了救你的妻子，對吧？”
“是啊，感謝上帝多給了她一段時間，否則我真的沒有希望了。”
“如果有媒體把你這段故事再登一下報紙，這官司基本是不可能輸的——當然，這都看你。”
“我不想讓我的妻子受到太多打擾。”
“當然，都聽你的，布萊克先生。”
老黑人站起了身。
“現在，你就回去陪陪妻子吧，而我需要看一看其他的證據和案子——上百個受害者，唉，我看得找幾個律師朋友來幫我一起了。”
“謝謝你，弗里曼先生。”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我猜很少有律師能在自己的履歷里寫上這么輝煌盛大的案子，它甚至幾乎不可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