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凌城,皇宮。
盡管皇宮有玄穹御極真龍大陣保護,但云恕與凈恒一場交鋒,仍毀了幾十座宮殿,許多廊橋與閣樓。
戰后,各處的尸體和斷壁殘垣還未全部清理掉,故而昔日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皇宮,如今多了幾分破敗之感。
慶德宮作為太子的寢宮,也被波及到,徹底化為廢墟。
好在里面的人都提前撤離,沒什么傷亡。
這兩天,太子沒有選擇去別的寢宮居住,而是一直待在御書房里。
兩天前那一戰,他承受國運反噬,同樣受傷不輕。
好在他年輕體壯,這些年一直把自己保養得很好,且最后最要緊的關頭,皇帝主動接過國運的掌控,替他承受了最激烈的一次反噬。
所以太子最終只是傷了元氣,修養幾年就行了,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遺癥,甚至是折壽。
在經過太醫的治療后,太子這兩天起居都在御書房里,處理著各種事務。
皇帝突然駕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好在凈恒被重傷擊退,白豐平原一戰終究是贏了,局面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中樞內閣還有首輔葉擇安坐鎮,亂不了。
連續忙了兩天,太子總算暫時穩住了朝堂和京城的人心。
“殿下,邢司南統領率青霜軍抵達了京畿(ji)大營。”
御前太監馮誠站在書房外,恭敬地向太子匯報道。
京畿大營在藍凌城外,是專門給大軍駐守,提供補給的地方。
此前天藍鐵騎就長期駐守京畿大營。
從北境千里迢迢回來‘勤王’的青霜軍終于抵達了藍凌城!
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仍有些蒼白的太子放下手里的奏折,神情明顯輕松了很多。
佛家雖然被打退,但國師云恕也死了,聞人正和天藍鐵騎都還在外面。
這個時候的京城是有史以來最虛弱的時候!
萬一還有人想圖謀不軌,太子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得住。
他這兩天一直待在御書房內,只因這里有傳國玉璽,是玄穹御極真龍大陣的中樞,能以最快的速度調動大陣的力量!
只有待在這里,他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此刻聽到青霜軍終于來了,太子才松了口氣,一直緊繃的心弦放了下來。
有青霜軍坐鎮,加上他調動玄穹御極真龍大陣給予支持,即便凈恒以全盛的姿態再進一次城,也可一戰!
畢竟云恕的狀態太差,肯定不如滿員的青霜軍。而距離越近,玄穹御極真龍大陣能夠給予的力量就越強。
遠在白豐平原的天藍鐵騎即便獲得天子龍氣的支持,也只能勉強壓制鎮河天王。
但如果換成在藍凌城外對決,鎮河天王就會被壓著打!
“知道了,馮公公,這幾天辛苦你了。”
太子語氣溫和地對馮誠。
這兩天局勢能這么快穩定下來,中樞內閣主要靠首輔葉擇安,而皇宮大內就主要靠這位有大宗師修為的御前太監。
馮誠微微躬身,依然一臉恭敬:
“殿下太客氣了,都是份內事。”
太子點點頭,突然紅了眼眶:
“準備一下,通知所有人,父皇為國而死,龍馭賓天了!”
為了不引起大亂,這兩天只有極少數位高權重的大臣才知曉皇帝已死的真相,消息一直被嚴密封鎖。
如今青霜軍已至,太子不打算再藏著,否則倒顯得他自己心虛,這里面像是有什么陰謀似的。
“是!”
馮誠深深地低下頭,語氣終于有了波動。
等馮誠離去后,太子沒有繼續處理奏折,而是站起身,打量著這座御書房。
直到此時,他才終于有心思好好看看這座書房。
這是屬于皇帝的私人空間。
如今屬于他了。
在書房里轉了一圈,太子來到一座多寶格前,仔細看著這上面擺放著的藏品。
有書籍孤本,有字畫、也有古董文玩。
他用手一件一件地摸過去,神情從喜悅到平靜,最后變成哀傷。
當他用手摸到一個小玉盒時,突然心有所感。
這玉盒竟被一道天子龍氣鎖住!
“父皇藏的什么寶貝?”
太子頓時好奇起來。
照理說,御書房內的東西,誰敢偷?
根本沒必要特意用這種方式上鎖,還用上了一縷珍貴的天子龍氣。
太子心念一動,書桌上的傳國玉璽內飛出一縷紫金色的氣息,融入小玉盒中。
很快,‘鎖’被打開。
太子打開玉盒,里面沒有放著什么了不得的寶貝,只是一張折疊起來的普通信紙。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這張信紙,打開一看。
抬頭第一句寫的是‘太子秦子恒親啟’。
“是父皇的字跡!”
太子立刻來了精神。
只是信紙上的字看上去‘虛弱無力’,應該是對方病重之后親筆寫下的。
只看完上面寫的第一段話,太子就已經淚流滿面,雙手微微顫抖:
“朕膺天命御宇四十余載,今壽限將盡,龍馭歸天。念祖宗基業托付在爾,特以肺腑之言誡之,望爾慎思篤行,勿負朕望。
朕自踐祚以來,夙夜惕厲。壓門閥,削權貴、集權中央。改兵制,興講武、推行明新變法。
建藍巡閣,收攏江湖之力。
征討北蠻,開疆擴土!
雖有中興之志,遠征西陸之心。
然先有西陸入侵,兵臨城下。
又有清虛謀反,明省烽煙動地時,萬民泣血之聲猶在耳畔!
再有新天會之禍,誅殺啟明再使國運動蕩。
如今又有南境兵變,國家動亂不止,國力損耗不斷。
如此功過相抵,何敢僭越廟號?
著中樞內閣擬‘仁宗’為號,只領仁德治國,寬厚御下之名即可.”
太子雙手顫抖,淚流不止。
這封信的第一段,皇帝交待的是自己的身后名。
皇帝死后,最重要的不是謚號,因為給皇帝的謚號都是怎么好聽怎么來,基本沒什么參考意義。
真正能衡量一位皇帝功績的,是他的廟號。
這是由后世子孫和朝廷大臣們共同決定的,以此來蓋棺定論。
廟號制度剛開始,唯有對國家有大功、值得后世子孫永世祭祀的君主才能擁有廟號,且只有“太”、“高”、“中”、“世”這四種廟號。
創基立業曰“太”、功高者曰“高”、中興者曰“中”、世代祭祀曰“世”。
然后再按照“祖有功而宗有德”的標準,加上“祖”或“宗”的稱號。
有開拓之功者,可稱‘祖’,否則只能稱為‘宗’。
廟號一開始的要求太高了,后來大大小小的皇帝越來越多,于是對廟號的要求也隨之降低。
于是就有了孝宗、憲宗、肅宗、宣宗等等次一級的廟號。
大藍朝五百多年的基業,又是歷史上第一個一統中原的帝國,廟號的標準自然極高。
除了開朝皇帝被稱為‘太祖’,無可爭議。
后世這么多代皇帝,沒有一個夠得上“太”、“高”、“中”、“世”這四個第一檔次的廟號。
到了洪光這一代,明新變法對大藍朝的改變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已經有了中興之君的氣象。
之后征討北蠻,更是讓北蠻十七族變成了十四族,深入蠻荒,占據了一片領土,為大藍朝開疆擴土!
可以說,無論文治還是武功,洪光帝都是繼太祖皇帝之后,大藍朝最優秀的一位皇帝!
但他在位這四十九年,大藍朝先后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用他的話說,只能是‘功過相抵’。
太子感覺到悲痛的地方就在于,出于孝道,他肯定要盡量為自己的父皇爭取一個更好的廟號。
如果只看洪光帝建立的那些功績,就算當不了‘太宗’,至少也能爭一爭‘高宗’的廟號!
然而國家接連動蕩,內亂、國力損耗。
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太子強行要為自己父皇爭一個第一檔次的廟號,朝堂群臣會同意嗎?能服人心嗎?
但如果不爭,皇帝和太子的個人形象以及后世名聲都會受到影響。
太子剛繼位,洪光帝不想讓他因為此事和群臣爭執,留下隱患,故而主動留下書信,提及自己的廟號。
有了這封信,太子對群臣,對天下人,對后世人,就都可以交待的過去了。
平復了一下情緒,太子繼續讀信:
“爾自幼聰穎,然謹慎有余而果敢不足。雖能禮賢下士,仍缺容人之量。
朕走后,葉擇安守內,聞人正御外,此二人你須持之以理,用之以正。
誠王守北境,朕在世時,他當無二心。朕走后,你不宜緊逼,但不可不防。
靖安侯李飛,朕曾讓國師為其卜卦,卦辭為——
安危相易,禍福相生。
此子秉性純良,乃性情中人,你當御之以情,切忌提防試探,處處持疑。
朕在時,他為我大藍之福。
朕走后,你不可逼其為大藍之禍!”
太子拿著信紙,重重吐出一口氣。
這封信的第二段內容,皇帝交待了如何用人,且只提了四個人:
葉擇安,聞人正、誠王秦世羨,最后還有李飛。
前面兩人自然不必多說,是皇帝留給太子的左右手,沒有這兩人,他的皇位都難以坐穩!
至于誠王秦世羨,在大皇子和厲王已經反了,三皇子身死的當下,皇室唯一的隱患就是他了。
對方是立道境巔峰修為,有一定可能破境成為武圣!
既是王爵,又手握重兵,還鎮守北境,天高皇帝遠。
洪光帝在時,能壓住誠王,讓其不愿,也不敢有任何不好的心思。
但太子繼位后,那就說不準了。
至于該怎么解決這個隱患,皇帝其實一早就為太子布好了棋局,完成了落子:
李飛的殺蠻軍就在北境!
用李飛來制衡誠王,無疑是絕佳的人選。
所以皇帝最后著重提及李飛。
甚至為了提醒太子,用的措辭都很嚴厲!
看著這段話,太子立刻就想起了兩天前,皇帝最后那封圣旨。
對方以國運替李飛凝聚神通,讓李飛來完成最后的制勝一擊。
同時也是為太子,為大藍朝最后落下一子!
在靖安神通生成時,太子就知道了其功效,自然能明白皇帝的用心良苦。
他一時間百感交集。
手中的信還有最后一段:
“今草原王庭暗藏野心,南境門戶大開,漠國蠢蠢欲動。又有西陸虎視眈眈。
內患未平,外患或起。爾肩負重任,不可心生懈怠,也無須心懷畏懼。
可聚江湖之力,以道抑佛。
徐徐圖之,待靖安侯武道大成,倚之為鋒,可擋百萬兵!
洪光四十九年七月八日,大藍皇帝絕筆。”
這封信就到此為此。
這是一封父親寫給兒子的遺言。
也是一封上代皇帝寫給未來皇帝的囑托。
太子反反復復看著信紙上最后那句‘倚之為鋒,可擋百萬兵’。
當初李飛寫的那張紙條上的內容,他也是看過的。
御書房內,這位未來的天子手持信紙,久久站立。
黑色的飛舟正在高空中飛行。
白豐平原一戰結束后,收拾戰場的活兒不需要李飛來負責。
于是李飛第一時間就打算回一趟藍凌城。
他想要去見那位給了自己第七神通,助自己破境的皇帝最后一面。
聞人正其實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但這位軍機大元帥必須留下來主持大局。
最重要的是,聞人正必須平安地將天藍鐵騎帶回去。
所以沒法和李飛一起回去。
在李飛臨行前,聞人正特意交給他一樣東西,是一個木盒:
“這是陛下特意囑托我,等將來轉交給你。”
不知為何,李飛接過木盒后,第一時間竟有些不想打開去看里面是什么東西。
直到駕馭飛舟飛了兩天后,他才逐漸平復心情。
從懷里拿出木盒,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
里面有一張令李飛有些眼熟的紙條。
將紙條拿出來,上面是李飛自己的字跡:
“我輩當有凌云志,
不負江河萬古流。
一身轉戰三千里。
一劍可當百萬師!”
這是當初他特意留給皇帝的那張紙條。
李飛嘴角微微上翹,回憶起曾經的時光,讓他心情舒暢了幾分。
然后他察覺到這紙條背面還有字,當即翻轉過來。
只見紙條背面寫著兩行字:
“他日若能馬踏西陸,霸業已成,可攜他國之土于朕陵前。
朕在九泉之下,亦當拊掌大笑!”
PS:這章有點難寫,可能會有讀者覺得水,但斟酌一番,最終還是決定這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