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在那道璀璨銀光迸發的瞬間,仿若陷入了停滯。
濺落于植葉表面的猩紅血水因重力影響而流淌下墜,卻又被來自天穹直落而下的雨珠撞散;在崩碎中化作一朵凝固的血花;
左手斷裂,右手緊握細劍的勞森在劇烈痛楚的侵蝕下雙眼通紅,能夠看到其脖頸處因為發力而暴突的青筋;
在他對面的,是眼神無比冰冷,英俊面孔上淌滿雨水的重甲騎士特里威廉,但目光卻并沒有望向眼前的對手,而是投向一旁的荒地——金屬塊飛落之處。
兩人對立,連帶著空氣中懸停的雨水,好似定格。
夏南心中清楚地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大概率不是時間真的停止了流動。
只是類似于前世的“子彈時間”,過于活躍以至于在一瞬間閃過千萬個想法的思維,讓包括自己肉身在內的外部世界看起來變得緩慢。
至于這一切變化的來源,自然是他手中這顆通體橢圓,正散發著耀眼而柔和銀白光芒,名為織夢回廊的奇異造物。
胸膛正中,被“次級療愈術”抑制下的傷口依舊傳來陣陣刺痛;
腦中回蕩的,是沒有絲毫感情起伏的冰冷機械音——起初陌生,后仿佛察覺到他的想法,變為艾法拉大陸上常用的通用語。
“正在輸入動態密碼……”
“密碼驗證成功!”
“正在啟動‘織夢回廊神經漫游終端’……”
“啟動成功!”
“織夢者,歡迎您的到來。”
“警告!剩余能量不足5,為不影響正常使用,請盡快充能!”
“正在檢測記憶檔案存儲庫……”
“警告!存儲單元損毀,請聯系設備制造商維護修理!”
“正在連接線上記憶云……”
“連接失敗!”
“嘗試本地化連接……”
“連接成功!”
“正在檢索神經源軌跡,主觀體驗日志生成中……”
伴隨著腦中回蕩的冰冷機械音,是于織夢回廊裝置表面閃過的一大串字符。
本地化之后,和語音相同,同樣使用的通用語。
使得夏南能夠辨認其文字所代表的含義。
但就像是前世電腦后臺的一串串代碼,他或許能夠認得那些字母,但當它們組合在一起,再搭配上許多聞所未聞的專有名詞,便只能看得一頭霧水。
銀光閃爍。
當夏南的目光剛剛掃過裝置上“密碼驗證成功”的字樣,心中慶幸幸運女神的命運硬幣果真有效。
哪怕自己不知道密碼類型、字數、是否需要重復輸入,盲打一通,只要有成功的可能性,概率就必定達到百分之百。
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看,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分析,那一大串銀白字符便隨著“體驗日志生成中”的字樣,而一晃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四幅看似抽象,卻又能精準表現其所象征的圖案。
一頭匍匐在陰影深處,鬃毛搖曳的黑狼;
一團煙花般爆烈而開,赭紅色的散射光團;
一柄揮動間留下弧線圓滿殘影,木頭制成的長劍;
以及一個由純粹的線條與圓點組成,仿若星系內星球運動軌跡的簡潔圖案。
縱使裝置本身并未詳細說明這些圖案代表著什么,但夏南還是敏銳地通過其數量與它們各自指向性極強的圖像,和自己眼下所掌握的四門戰技,一一對應起來。
黑狼——牙狩、赭紅光團——引力蝕刻、揮動長劍——旋斬、行星軌跡——引力掌控。
“可……這又意味著什么?”
夏南心中疑惑。
通過屬性面板上的描述,他知道織夢回廊應該擁有著某種類似虛擬現實,以角色主觀角度體驗人生,沉浸式看電影的功能。
但為什么又能將自己的戰技和這些聯系到一起?
思忖間,他的意念下意識集中到裝置最末端,那張象征著引力掌控的圖像上。
“警告!能量不足,請充能后再使用。”
心里不由一怔。
注意力向前,分別來到旋斬與引力蝕刻,同樣是兩聲能量不足的警告。
而正當他暗中苦惱,會不會就這么浪費了一次寶貴的命運硬幣使用機會的時候。
伴隨著夏南的注意力來到裝置表面僅剩的最后一副圖案——象征著牙狩的黑狼。
那頭匍匐陰影深處的狼獸圖案,卻突然動了起來,像是終于等到了最佳的狩獵機會,黑狼猛地前撲,狼吻邊緣尖牙顯露,四肢于空中舒展。
“是否激活體驗日志?”
機械音于腦中回響。
事到如今,命運硬幣都已經用了,也再沒有了后悔的余地。
夏南意念集中,目光輕輕觸碰那頭皮毛漆黑的狼獸。
“激活成功!”
“正在編織夢境……”
我,格羅姆·噬風,霜嚎部族最為勇猛的野蠻人戰士,先祖英靈的眷顧者,同時也將是部落未來的首領。
年幼時,每當我在部族祭司的冰屋里,向大人們這么介紹自己的時候,迎來的總會是一陣善意的笑聲,與撫摸腦袋的粗糙大手。
我知道,他們并沒有把這些話當回事。
也從不認為以我這在同齡人中都不算出眾的身體,在未來能夠成為繼承先祖意志的偉大戰士。
他們或許是對的。
畢竟即使是現在的我,對兒時拍著胸脯說過的那些豪言壯志,回想起來也難免有些臉紅。
每當有人提起,也只是擺著手扯些別的。
對于部落里的兄弟姐妹們,幾口酒,一兩句關于雪原上魔物的趣事,便足以將一切他不想提及的話題掩蓋。
但“最英勇”、“最強大”、“最受眷顧”、“首領”……自小生活在部落里,又有誰沒想過呢?
只不過是知道自己和那些領頭人的差距,而不敢當著其他人的面說出口罷了。
“格羅姆”,我的名字在部族中并不常見,因為它并非來自那位從來都不茍言笑,臉上的褶子比冰面上的裂紋還要多的祭司大人。
而是由我那個自出生起就從未見過,據說是某位大人物的人類父親所取。
希望我能夠像“格羅姆”——也就是雷鳴的轟響那樣,讓自己的名號回蕩在高原的風雪之中。
說實在的,這位糊涂的“陌生父親”,在他意識到他的兒子,也就是我,是野蠻人和人類混血的身份之后,就不再應該將這類期望寄予在我的身上。
血管中流淌的人類血液,讓我的身體天然就比部落里的同齡人矮上一截。
當相同年齡的孩子在風雪中與冰原豺狼搏斗的時候,我甚至需要披上幾身厚厚的獸皮衣服,才勉強在空氣中的森寒侵蝕下站穩身子。
甚至連象征著受先祖眷顧程度的狂熱怒火,我也比其他人要難感知的多。
體內的人類血脈,讓我和其他族人相比,情緒更加穩定,也很少生氣。
顯然,在野蠻人部落當中,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同樣的,就像是高原上的暴風雪,令歸途之人徹底迷失于冰雪深處,卻也讓尾隨在他身后的危險獵食者失去了追蹤的氣息與足跡。
體內流淌的人類血液,讓我的身體遠不如族群中其他野蠻人那般強壯,但卻賦予了我族人們所不具備的天賦。
戰技,這些擁有著強大威力,獲得職業等級的前提。
我領悟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得多。
當曾經提著豺狼腦袋,嘲諷我連雪兔都不一定打得過的同齡人中的領頭者,還在為入門而發愁的時候,我已經將第一式戰技練到了“精通”。
很快,隨著職業等級的提升,來自“精通”級別戰技提供的身體素質加成,為我補足了與族人間的身體差距。
甚至完成了兒時的夢想,成為了部落狩獵隊中的一員。
曾經的豪言壯志,似乎真有了觸碰的可能。
不,這還遠遠不夠。
駁雜的血脈需要我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夠得到應有的收獲。
想要獲得族人們的尊敬,繼承先祖遺志,坐上那榮耀的位置。
必須付出更多。
我找到了那個機會。
這是我在裂齒高地的第63天。
從口中呼出的白煙幾乎瞬間便被空氣中的森冷寒氣撕碎;身上裹著的厚實穴熊毛皮,讓我就像是那些高原上隨處可見的嶙峋黑巖,與大地融為一體。
風雪依舊,內心卻愈發滾燙。
如何獲得族人的認可,乃至被推舉到最高的位置。
在大陸上的人類王國,這或許需要一個復雜繁瑣,無比艱難的過程。
但對于高原上的野蠻人們,只需要兩點:
1.忠誠;
2.為部族做出足夠的貢獻。
關于前者,體內的異族血脈讓我天然就比其他人落后一截。
這也代表著,我需要做出遠超其他候選者,足夠巨大的貢獻,才能將兒時夢想變作現實。
那對于野蠻人們來講,從哪個方面,要怎么樣的貢獻,才能稱得上巨大呢?
一場壯烈到足以被銘記在族史之上的勝利?
眼下霜嚎氏族并沒有如此規格的敵人,我的實力也尚且不足以成為如此戰爭的核心。
足夠整個部族過冬,再沒有人被餓死凍僵的食物資源?
我雖然確實曾經是狩獵隊的一員,但連隊長都還差了許多,經驗更是遠不如那些資深者。
倘若真有這樣的機會出現,肯定也輪不到我。
在一切的最后,我選擇從自己的優勢,同時也是讓我淪落到如此境地的根源出發。
寄希望于人類血脈帶來的卓越悟性,開發出一式適用于全體族人的優秀戰技。
以此作為我回報部族,同時支撐著我向上攀登的巨大貢獻。
遵循著無數個寒冷夜晚,那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偉大祭司,所講述的部族史詩。
我獨自來到了高原深處,以期望于這里的暴雪與魔物,能夠為我帶來啟示。
經過漫長的尋常與極度消耗耐心的等待,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一個大型的冬狼群落。
“嗷嗚!”
悠長的狼嘯聲回蕩在風雪交加的冰原上空。
銀白色的狼群在雪地中游弋,就像是流動的寒鐵,包圍穿插,將其中的鹿群分割成一塊塊能夠處理的部分。
幼崽、病弱個體被從中撕咬拖出,淪為狼群的晚餐。
對于冬狼這種常見于雪原高地,成群結隊的危險魔物,野蠻人們當然不會感到陌生。
而無數先輩傳承下的經驗也告訴著我,這群嚴冬意志的化身,那些沾血的利齒與爪牙,將會在我淬煉得出全新戰技的過程中,提供相當大的助力。
為此,借助從部族中帶出的特殊道具,與職業賦予的特殊能力,我就這么一直潛伏在狼群周圍,過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跟著它們狩獵,跟著它們游蕩在雪原之上。
我自覺已經觀察得足夠仔細,但這么多天下來,收獲的卻只有凍僵的血肉與愈發疲憊的精神。
好在我耐心足夠,應當還能撐上許多天。
可能是我吃力不討好的蠢笨行為,連冰穹之上的先祖都看不下去。
在我來到裂齒高地的第103天,事情發生了轉機。
那是毛茸茸,在雪白冰原上無比顯眼,一小團純凈濃稠得化不開的墨黑。
——一頭年幼的異色冬狼!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用肉眼看到這種只出現在傳說中的存在。
相信即使將這個范圍擴大到整個霜嚎部落,也頂多再加上那位壽命同凍石般悠長的年邁祭司。
“夜母的淚水……”
我無聲念誦著它那來自部族古老歌謠中的名字。
傳說中,夜母——那位執掌著黑暗與夜晚的偉大女神,遭遇其孿生姐妹的背叛,淚水滴落到這片土地,化作同樣漆黑神秘的惡獸。
我甚至感受到一抹驚悚。
畢竟黑色冬狼這種生物,在野蠻人部落當中,往往是不祥的象征。
睹見其存在的人,將在黑夜與鮮血的映襯下慘死。
但很快,內心的欲望與對光明榮耀未來的渴望,為我壓制住了心中的波動。
意識到這可能是人生的轉機,我開始仔細觀察。
這頭通體漆黑的異色冬狼,年幼時的生活并不順遂。
與周圍狼崽截然不同的毛色,讓它自出生起就受到狼群的排擠。
如果不是它的母親——那頭強健有力的狼群首領,它可能在剛出生時就被它那些不懷好意的同類咬斷脖頸,夭折死去。
年幼時因人類血脈而被同齡人排擠,類似的經歷竟讓我莫名對它產生了一抹同情,以至于格外關注。
所幸這群冬狼規模足夠大,而高地之上還算豐富的獵物也足以填飽群落中每一頭冬狼的肚子。
小家伙在它母親的庇護中活了下來。
那只狼群中的首領,以一種近乎固執的溫柔將狼崽圈在腹下,用體溫驅散寒冷。
當幼崽們嬉鬧著想要將黑狼擠開時,低吼著將它們驅散,讓黑狼最先吮吸豐沛的乳汁。
也正是在這種照顧下,天生就比同類小上兩圈的漆黑幼狼,在冰霜與陰影的縫隙中艱難長大。
或許應該給它取一個名字?
我在心中如此想著。
在思忖許久之后,我決定稱呼它為“卡洛什”。
請原諒我沿用部族詩歌中對異色冬狼的稱呼,畢竟這幾個字符所表達的含義太過貼切,我想象不到更好的替代方案。
卡洛什,黑夜凝固的眼淚,不祥的陰影。
來自先祖的記載得到了證實。
這頭被我取名為“卡洛什”的異色冬狼,似乎真的是不祥與死亡的象征。
甚至還未來得及完全長大,它所在附近區域規模最大的冬狼族群,就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一只成年百足魔獸,在某個暴雪呼嘯的夜晚,襲擊了冬狼們棲居的巢穴。
凄厲的狼嘯聲幾乎響了一整晚。
當我在第二天清晨重新靠近的時候,巢穴附近幾乎堆滿了冬狼的尸體,凍結的血液浸滿雪地。
狼群損失慘重,近乎一半的成年個體死在了那場慘烈的戰斗當中。
作為狼群的首領,卡洛什的母親,那頭英勇而溫柔的母狼,同樣淪為了雪地尸體中的一員。
卡洛什的生活急轉直下。
狼母的逝去抽走了它在族群中最后的立足之地,它徹底成為了那象征不祥的孤影。
更多的排斥與無聲的驅逐,每當它試圖靠近分享獵物的狼群,迎來的永遠是呲出的森白利齒與威脅警告的低吼。
而那在雪地中好似旗幟般醒目的漆黑毛發,更使得它被排斥在生存最為關鍵的狩獵之外,難以參與到群體當中。
愈發孤立。
終于,在一次失敗的圍獵之后,狼群的新任首領,將卡洛什徹底驅逐出了冬狼們的領地。
它孤獨地站在風雪呼嘯的山脊之上,望著群狼,發出了最后一聲悠長仿若能撕裂靈魂的嗥叫,轉身投入蒼白深處。
成為了一頭真正的獨狼。
與此同時,以觀察魔物神態,開創新戰技為目標的我,也必須在狼群和卡洛什之間做出抉擇。
沒有絲毫猶豫,我選擇了后者。
至于原因,在我愿意為它取名的那一個瞬間,便已經注定。
我開始在更廣闊,也更危險的區域追尋它的蹤跡。
說實話,它那漆黑的毛皮在雪原上就像是白紙表面的墨點,不管是對于跟在其身后的我,還是那些格外機敏的獵物,都過于醒目。
一次又一次失敗的狩獵,讓卡洛什的身形愈發消瘦,仿佛下一秒就會倒落在雪地之中,被風雪掩埋。
但就像是打磨后的冰刃,當長輩庇護下的天真與懵懂被磨去,那些真正的凌厲與鋒銳,才得以顯露。
它的氣勢更加深沉,姿態也愈發沉穩,那雙與其鬃毛同樣漆黑的狼眸沒有了曾經的光彩,卻無比瘆人。
卡洛什不再追逐。
作為一頭獨狼,一頭有著獨特毛色的獨狼,曾經狼群奔跑圍獵的狩獵方式并不合適。
它選擇等待。
或許是一片背陰的陡峭巖壁下方,或是某棵被暴風雪折斷,斜斜靠著一旁樹木的鐵杉樹干底下。
卡洛什就像是一塊真正的黑色石頭,匍匐著身體緊貼冰冷地面,呼吸悠長而微弱,那身漆黑的毛皮與陰影完美交融。
有時候即使眼力敏銳如我,也需要數個心跳的時間才能重新定位它的所在。
一頭健壯的冰原羚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區域,低頭啃食石縫中的苔蘚。
時間隨之凝固,抑制著殺意的視線在羚羊脆弱修長的脖頸上掃過。
它似乎察覺到什么,雙耳豎起,警覺抬頭。
但就在冰原羚肌肉繃緊,即將彈跳逃離的千鈞一發之際……
那抹潛伏在其前方不遠處的陰影,陡然炸開!
毫無預兆的,漆黑幽影好似一張蓄滿了力的牛筋長弓,自絕對靜止中驟然迸發,化作一道模糊的虛影,在風雪中閃過。
我目睹了卡洛什狩獵的全程。
腦中浮現的,是它發力時漆黑毛皮下蠕動膨脹的肌肉輪廓,是爆發蹬地時腳下成扇形向后噴濺的積雪,是那雙嵌入羚羊脊背的利爪,是獵物脊椎斷裂時發出的“嘎吱”脆響……
死亡的凝聚,瞬間的釋放。
一抹前所未有的美妙靈感于腦海中迸現。
我終于找到了,那將幫助著我走向巔峰,成為部族首領,完成兒時夙夢的關鍵。
一招以模擬冬狼狩獵姿態為雛形,展現瞬間爆發速度的戰技。
從那天開始,我幾乎成為了高原上的風雪。
晝夜不停地跟在黑狼身邊。
它休息我也跟著休息,它狩獵我也安靜隱匿于旁邊不遠處。
卡洛什應該察覺到過我幾次,但在發現我并不會對它的狩獵造成影響之后,便也不再理睬。
我依舊保持著潛行狀態,也從不主動靠近。
出于對獨行者的尊重,也是一人一獸在無形中養成的默契。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
我心中所勾勒的戰技逐漸成型,而卡洛什的身形也漸漸成長。
相比起普通冬狼,它整體顯得更加輕盈,四條修長足肢是強勁爆發力的體現,氣質像是其所象征的那抹陰影,而更加深沉冷厲。
就在我以為這樣的日子就將這么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徹底將戰技開發完畢,或者對方厭倦了我的存在的時候。
意外發生了。
同樣是一個暴風雪呼嘯的夜晚。
那頭成年百足魔獸再一次襲擊了元氣大傷的狼群。
至于我為什么知道……
因為在白晝時分,我就跟著突然拋下即將到手的獵物,莫名轉變方向奔襲的卡洛什,來到了狼巢附近。
如此遙遠的距離,我不清楚它是如何感知到的百足魔獸的存在。
但毫無疑問,它仇恨著這只強大魔物,仇恨著對方殺死了它的親人,破壞了它原本平靜的生活。
戰斗仍然持續了一整晚。
裂齒高地由高度濃郁魔法粒子凝聚而成的飛舞冰雪,與漆黑的夜色讓我無法看清場上的具體情況,也不敢輕易靠近。
等到天亮時再望去的時候,這伙附近曾經規模最大的狼群已然徹底覆滅。
沒有百足魔獸的尸體。
黑狼卡洛什同樣消失不見。
這天過后,我也再沒有于雪原之上,看到過那抹漆黑如墨的冰冷色彩。
它死了嗎?
我不敢確定。
或許是那尚未開發完畢,只差最后一點“靈魂”,就能夠讓整個構架活起來的爆發型戰技。
也是曾經一同游蕩于雪原之上,飲雪食肉,抵御冰暴的無數個日夜。
我放棄了部落里“狩獵隊隊長”的職位。
在冰原之上,搜尋著對方的蹤跡。
終于,在兩年后的一個下弦月之夜。
靠近裂齒高地邊緣,一處高聳懸崖之上。
映襯著背后的月光,漆黑修長的熟悉身影再一次映入了我的眼簾。
比記憶中更加精悍強壯,骨架似乎也被撐開了些,鬃毛漆黑依舊,卻帶上了一種真正經歷過生死磨練的沉凝氣度。
身上多出了幾道可怕的傷口,一條駭人爪痕撕裂了左肩的皮毛;另一道傷痕則自后腰延伸至右腿。
它微微俯著腦袋,斜斜地看向我。
那雙冰冷的狼眸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我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它是主動回來找我的。
目的,當然是讓我見證那尚未完成的復仇。
于是,就像是兩年前的那些日子,我安靜地跟在它的身后。
穿過冰原風雪,跨越山脊,經過早已被冰雪掩埋的狼巢。
來到了高地深處,某個終年不見陽光的深邃峽谷。
這是那條百足魔獸的巢穴。
戰斗結束得很快。
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部族關于夜母的古老禱詞莫名在腦海中浮現:
“賜予他暗影之足,踏敵之影而行;
賜予他靜默之心,待雷霆之機;
賜予他復仇之齒,啜飲仇敵之血。”
漆黑精悍的身影融入夜色,好似在這一刻成為了陰影本身。
動作帶著一種奇怪的韻律,每一步踏下,雪塵與冰屑都濺成無聲晶花。
噪音、震動和視覺盲區被利用到極致,漆黑毛皮與黑暗渾然一體。
百足魔獸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蟲類所特有的復眼中閃過一抹人性化的懷疑。
與之相對的,是卡洛什如亙古寒冰般的耐心。
靠近,爆發。
它向前撲躍而起,就像是以往千百次或失敗或成功的狩獵那樣。
但速度,卻是前所未有的驚人。
即使是我,也難以捕捉到它在空中留下的痕跡。
“嘶嗤。”
令人牙酸,好似冰層被鐵刺嵌入又撕裂的可怖噪響于空氣中回蕩。
百足魔獸失去了它的腦袋。
卡洛什殺死了它的敵人。
我站在空闊的雪原之上,視線盡頭,是逐漸隱沒于冰雪深處的漆黑陰影。
悠長的狼嘯在狂風呼鳴中隱約浮現。
我知道,它不會回來了。
這是最后一次狩獵。
它完成了復仇,也為我早已構建完善的戰技架構,注入了最為重要的靈魂。
“昂……”
又一聲狼嘯響起。
但這次卻是回蕩在耳邊。
模糊又凝實的狼首虛影,于身體周圍猙獰涌現。
關于這項戰技的名字,早在我第一次目睹卡洛什捕殺獵物,將利齒刺入血肉之時,就已經有了想法。
我將其命名為——
牙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