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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高歌猛進(萬字大章)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21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都出些力氣,扎起營壘來,早些休息!”

“嘭!”

十月二十日,在蕭瑟寒風中,劉繼隆所率兵馬走武州南下進入龍州,并駐扎在了江油縣外。

龍州治下有江油、青川二縣,雖是河谷,但空間并不大。

在尚摩鄢擄掠西川人口前,龍州人口僅四千余人。

后來尚摩鄢擄掠人口被劉繼隆交換得來,人口雖被安置,但龍州受限地形,也不過增加了平武鄉和苦竹鄉罷了。

龍州境內人口勉強增至二萬口,百姓基本都是沿涪江、清水江等處河谷耕種,全州耕地勉強開墾得到六萬余畝,但可開墾的空間還有很多。

至少在劉繼隆南下路上所見到的河谷平川來說,開墾二三十萬畝水澆田并不難。

“都說這劍南與隴南氣候不同,某倒是覺得相差不大。”

窸窸窣窣間,劉繼隆等人走上了江油縣城頭,在他身后的斛斯光說著江油和隴右的氣候,張昶與陳瑛聞言露出笑容。

“這江油還在山中,氣候和隴南自然沒有不同,等你攻下江油關,走入成都便知道有何不同了。”

張昶解釋著,而斛斯光也笑呵呵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劉繼隆。

劉繼隆的目光在江油縣打量,時不時看向城外那并不寬闊的平地,基本都被隴右軍的將士扎營所用。

“此處只適合建關,不適合置縣。”

“若是日后圖謀發展,還是得遷徙到平武鄉去。”

望著被涪江與山嶺環抱的江油縣,劉繼隆搖頭說出江油的缺陷,張昶跟陳瑛也頷首道:

“節帥高見,這江油確實只適合做關隘。”

“平武雖然也狹長,但被涪江沖出來的平川確實更多。”

二人這般說著,劉繼隆卻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幾人。

張昶、斛斯光、陳瑛、張武……

劉繼隆看著他們,最后將目光放在陳瑛身上,不由詢問道:“聽聞那黃巢之所以打著我們的旗號,是因為你給了他牙商的身份?”

“這、末將并未給牙商身份,但確實修書一封送給過他。”

陳瑛心里早有準備,所以便將他與楊信如何結識黃巢,之后黃巢遭冤句縣令針對,他們如何幫忙,以及黃巢為何打著隴右旗號作亂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劉繼隆聽后,只覺得世事無常,但斛斯光聽后卻道:

“你這朋友倒是目光短淺,若是早早投了我們,何必被逼得落草為寇。”

“這……”陳瑛苦笑,他心里雖然也這么覺得,但他依舊尊重黃巢的選擇。

“行了。”劉繼隆打斷二人對話,笑著說道:“你我又不是黃金,如何做到人人喜愛。”

“再者說,世人本就覺得我隴右貧苦,若非我等努力,隴右如何有現在的繁華?”

“不過有這層關系在,日后若是這黃巢有所作為,說不定你還能去招招安。”

劉繼隆笑呵呵說著,陳瑛卻只當是調侃。

畢竟以隴右如今的實力,只要徹底拿下三川,再潛心發展一年半載,很快就能拉出十幾萬軍隊東進。

不過想要拿下三川,潛心發展發展,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節帥,這李福無能,幾次圍攻我們都不成功,東川都督府六千弟兄,期間犧牲一百五十二人,都通過州屯兵補充了。”

“如今府內還有五千州屯兵和六千戰兵,我軍何時出擊江油關,走入三川?”

張昶作揖詢問,劉繼隆聽后想了想,他若是帶走六千戰兵,留下五千州屯兵也足夠守城,而他手中兵馬也將達到兩萬。

如今的難點在于民夫,畢竟他南下只帶來了三萬民夫,而龍州的糧食只夠七萬軍民吃四個月。

“從江油到江油關,差不多七十里路程,攻下江油關,便能走入綿州,而綿州昔年有二十余萬口百姓,百萬畝良田。”

“如今雖然經歷了動亂,少說也有十幾萬人口。”

“不過我軍必須先拿下地勢平坦的西川,所以綿州八個縣里,只有昌明、巴西、龍安、神泉幾個縣是我們主攻方向。”

劉繼隆定下主攻方向,張武聽見劉繼隆開始暢聊如何作戰后,他才主動開口道:

“節帥,我軍在西川都督府還有不少兵馬,尤其是多康的番兵和番騎,是否應該先調兵馬來到此處,走江油關出關南下?”

張武話音落下,張昶這才臉色微變,連忙作揖道:“節帥,今早西川都督府傳來消息,故桃關丟失,但端源縣人口都轉移到汶山了。”

張昶這話說出,張武和斛斯光臉色驟變,二人都清楚故桃關對于西川都督府代表什么。

故桃關是西川門戶,也是西川都督府門戶,丟失三州,若是高駢趁勢奪取茂州和維州,那先前得來的十幾萬西川人口便會被高駢奪回了。

想到這里,二人立馬看向劉繼隆,劉繼隆卻沉穩道:“故桃關雖說堅固,卻也不是固若金湯。”

“高駢昔年就通過索勛這廝得到了歸義軍的投石機圖紙,尚摩鄢他們能依靠故桃關堅持四個多月也足夠了。”

“山南西道的事情,高駢估計已經知道,那他便更不可能去攻打茂州了。”

劉繼隆沉思片刻,腦中回溯巴蜀地形,片刻后才道:

“高駢眼下應該在集結兵馬,等待我軍主動進攻江油,與李福斗個死傷后,集結重兵與我軍交戰于涪江、雒水之間,以水網限制我軍。”

張武聽后,當即便提出建議:“節帥,高駢既然這么想,那不如令末將率兵進擊江油關,先拿下江油關和涪江以西的四個縣。”

“只要得到綿州的這四個縣和北邊的昌明縣,我軍完全可以依靠江水、地勢來和三川兵馬對峙下去。”

“我軍馬軍眾多,待到來年夏秋收糧時,整個三川都可成為我馬軍糧草供給之地,不必與高駢直接交鋒。”

張武提出的辦法,讓張昶和斛斯光不由頷首。

三川富庶,而隴右馬軍眾多,完全可以以快打慢,不斷劫掠三川來供給自身,削弱整個三川。

長此以往,高駢必然坐不住,只能主動出擊。

屆時怎么、在哪打,便是隴右說的算了。

只是面對這項建議,劉繼隆卻果斷搖頭否決。

“不,他要打便與他打,必須速戰速決!”

這么做,雖然是主動走入高駢圈套中,但他卻又不得不這么做的原因。

按照張武的辦法,必然能讓三川疲敝,最后輕易擊潰高駢本部兵馬,但高駢麾下也有一支精騎,屆時兩軍不斷交戰,即便擊破了高駢,整個三川的生產也被破壞的差不多了。

張武的提議在軍事上沒有問題,但在經濟和政治上有很大問題。

劉繼隆想要的,是一個生產完備,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就能治理清楚的三川,而非百廢待舉的三川。

更何況,兩軍不斷交戰,屆時被劫掠了糧食的百姓又該怎么辦?

西川的人口,不僅決定了劉繼隆舉兵東進的后勤補給,還決定了日后進擊大禮,安定云貴的政策。

西川的人口越多,日后的云貴則越易安定。

高駢雖多謀,但劉繼隆卻并不忌憚他。

他想占據三川,劉繼隆也想,那就看看誰的手段更高,兵馬更強壯。

“傳令西川都督府,令沒盧丹增率番軍馳來江油,令尚鐸羅與辛讜等待捷報,伺機奪回故桃關!”

“末將領命!”

劉繼隆軍令下達,張昶果斷接令照辦,隨后便見劉繼隆看向張武:

“大軍好生休整,今日殺豬宰羊犒軍,明日午時開拔,后日黃昏抵達江油關即可。”

“末將領命!”張武作揖應下。

隨著劉繼隆結束安排,城外的隴右軍也扎好了營盤,開始入營休整。

與此同時,劉繼隆也走下了馬道,往州衙策馬走去。

隴右收復江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江油縣的城墻、街道、屋舍都得到了重新修整,百姓的面貌也煥然一新。

他們在西川時,需要承受酷吏的盤剝壓榨,到了隴右治下,雖然賦稅不輕,但卻勝在公平,不會有酷吏盤剝他們。

更何況隴右對劍南六州的政策不錯,如今還處于衙門出糧,百姓出力的開墾階段。

只可惜龍州交通不便,隴右的糧食無法迅速轉運至此。

不過等劉繼隆奪下三川,龍州就不用等隴右大老遠的轉運糧食了,單靠綿州的田賦,就能推動龍州開荒事業不斷進步。

望著道路兩旁那些臉頰漸漸飽滿,衣裳也相較干凈的百姓,劉繼隆心里稍稍安定幾分。

他在看百姓,百姓也在看他。

“這就是節帥嗎?”

“模樣生的真好看,怪不得僧人們說節帥是菩薩轉世。”

“阿耶,就是他給我們發糧食和衣服的嗎?”

“要稱呼節帥,不能對節帥不敬。”

百姓們不敢喧嘩,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劉繼隆在騎兵護衛下遠去,私下討論著。

“哈哈,挈(qi惡)彪你看看,這些百姓的眼神與當初隴右的百姓一樣!”

馬背上,已經被拔擢為校尉,卻仍舊提領一旅兵馬的馬懿暢快笑著,與身旁李陽春、高述等人討論著江油百姓看向他們那尊敬的目光。

馬懿有馬成照顧,自記事以來,似乎只吃過兩三年的苦日子,剩下的日子都是一帆風順。

于他而言,能夠被百姓以如此目光注視,比得到數十上百貫的擢賞還要令他舒服。

“你小聲些,莫要敗壞三軍名聲。”

高述忍不住提醒著他,馬懿卻依舊忍不住在笑。

二人談笑間,李陽春則是說道:“話雖如此,但你們難不成忘了朔方和秦州的百姓是何模樣?”

“我覺得節帥當初說的很對,這天下還是有很多百姓遭受疾苦的,我們能解救照顧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不說遠的,單說三川四百余萬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們唯有跟隨節帥擊敗高駢、李福、王鐸三人,才能解救三川四百余萬百姓。”

李陽春話音落下,高述與馬懿頓了頓,眼神古怪打量著他,末了忍不住道:“我等現在已經參軍,不用考試思想了。”

“哈哈……”李陽春輕笑,搖搖頭的同時不再說什么,而是改變話題,與眾人討論起了此前的積草嶺之役。

提起打仗,三人又漸漸活躍了起來,而劉繼隆也在江油百姓的注視下走入了衙門中。

翌日,劉繼隆率軍二萬拔營,留陳瑛與二千州屯兵駐守江油。

大軍沿著涪江一路南下,七十里路程不過一天半便越過。

十月二十二日,劉繼隆率軍抵達江油關北部的一處河谷平川。

這處平川面積不大,不過二三百畝,僅能容納兩萬兵馬駐扎,而后續跟隨而來的三萬民夫則是駐扎在軍隊后方十余里道路上的幾處平川。

涪江沖出的平川并不少,大的七八百畝,小的幾十畝。

若是能將這些平川利用起來,也能開墾出幾千畝水田。

隴右軍所駐扎的平川,距離江油關不過二里路程,直線距離能直接看到矗立在山嶺與涪江間的江油關。

江油關不過幾十丈長寬,是江油被奪取后,東川兵馬壘砌石塊而成的關隘。

它西邊是幾十丈落差的山嶺,東邊是洶涌而下的涪江,江水中還有無法探明的暗流和亂石,無法渡船而過。

不過在經過江油關之后,涪江漸漸平緩,并且在江上沖出了一塊數十畝大小的浮島。

“盤堤的船工們果然沒有說錯,這里確實可以建造上千料的大船,順水直下渝州!”

三軍扎營時,劉繼隆望著山峽外的大平川,以及那水流平緩的平川涪江,不免滿意點頭起來。

站在他身后的張武見狀說道:“節帥所言甚是,若是我軍能夠占據綿州,奪下巴西,便能直接造船,依托水運來南下進攻渝州。”

“眼下東川近半兵馬都在江油關,只要拿下此處,東川便是我軍囊中之物,但高駢是否會趁我軍攻取江油關時,直接出手占據東川呢?”

張武擔心高駢利用其節制東川、西川的身份來占據巴蜀,劉繼隆聽后頷首:

“高駢定然會這么做,不過他想要占據,也得看他本事夠不夠。”

“更何況他即便占據了東川,最后依舊得在西川與我們決戰,東川不過是他的一條退路罷了。”

高駢占據西川的好處有很多,進可攻退可守就是一條。

只要戰事不順,高駢可以依托成都旁邊的長江(岷江),用船運來運走大部分物資,率軍從容沿江撤往東川、山南西道和山南東道,甚至走入淮南。

若是可以,劉繼隆自然想要全殲高駢所部,最好將其降服為自己所用。

不過高駢后路畢竟太多,這個念頭恐怕很難實現。

但只要能奪得三川,能否圍殲高駢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轉身走回了已經搭建好的牙帳中,而此時江油關頭的東川節度使李福也在觀望隴右軍動向。

“阿耶,叛軍所部不下二萬,我軍必然能守住江油關!”

站在李福身后的年輕都將便與他討論起了結果,但李福卻搖頭道:

“叛軍善用方術,便是連隴山四關都被攻破,這小小江油關,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守住。”

李福擔任過義成軍節度使,后來才被調到東川。

他在中原圍剿龐勛、王仙芝時,并未有什么出彩的表現,而這次也是他第一次討擊與唐軍裝備相當的叛軍。

他率兵一萬圍攻江油,結果幾個月下來都未成功,反倒是自己被殺傷兩千多人。

自此他便清楚,這隴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尤其是劉繼隆敗北方十萬官軍后,李福更是連忙南下撤回到江油關,從后方增調兵力,分兵駐守松嶺關和江油關。

眼下松嶺關有五千東川軍,江油關有一萬二千東川兵,后方綿州還有三千援兵。

余下還有一萬州兵散駐扎東川各州縣,但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場。

東川能打的兵馬,早就被高駢赴任的時候帶走了,李福抵達東川后,只能草草訓練了幾個月的兵馬,以此來駐守關隘。

好在劉繼隆沒有率先進攻西川,又給了他幾個月操訓兵馬。

如今的東川軍,在李福看來,與他此前所率的義成軍并無區別。

不過義成軍、宣武軍等鎮所派援兵都被劉繼隆全殲于秦州,所以李福自然清楚雙方差距,故此忐忑。

他的忐忑并不能阻止劉繼隆南下,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高駢。

“高節帥可曾回信,何時派來援兵?”

李福質問自家大郎,李珣聞言道:“高節帥已經在集結兵馬,并讓我軍堅守一個月。”

“一個月?”李福眉頭微微舒展:“一個月應該問題不大。”

這江油關畢竟是壘砌石塊而成,且厚足三丈,想要攻破并不容易。

“大郎,你在這里駐兵,切勿偷懶,某先回去休息了。”

李福眼看天色漸暗,他交代兩句后,便走下馬道休息去了。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翌日清晨,劉繼隆從后方調遣三千民夫,驅趕輜重車來到江油關外一里駐扎。

江油關與平川直線距離不過二里,但走官道卻有三里路程。

西邊的九皇山十分陡峭,但植被相當豐富,不缺樹木。

三千民夫驅趕輜重車來到江油關一里外,隨后便開始搭建攻城器械。

三十臺投石機被搭建起來,其次便是二十輛盾車和各十座的云車、井欗、呂公車。

關隘前的官道寬三十丈,投石機只能錯落擺開。

當陣地修建好后,民夫們開始就地取材,挖掘石塊并砍伐樹木。

一天時間,數十畝樹林消失,連樹樁都被挖掘出來,連帶著還有許許多多石塊被堆積一處。

如此連續三天,直到積攢夠了投石和三軍所需的柴火,劉繼隆才下令以張昶為主帥,張武與斛斯光居中,耿明為后。

張昶率領五千步卒與三千民夫接管陣地,當即開始以投石機強攻江油關。

“砰——”

數十斤的投石被拋出,于空中劃過后砸在了江油關一帶。

三十臺投石機所拋射出的投石,僅有四五顆集中了江油關。

李福早知隴右投石機犀利,于是早早安排兵馬躲在了城墻根下。

待一輪投石結束,他便帶著李珣他們去檢查城墻。

關墻被砸出了好幾道白印,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變化。

“這投石機確實厲害,竟然能在這么遠的位置,投出如此沉重的投石。”

“不過他們的投石機犀利,某修建的江油關也不是紙張。”

李福撫須平定了情緒,接著對李珣及東川兩位兵馬使交代道:

“且讓他們進攻,只要不使用呂公車,均不必上城防守,看看他們能打多久。”

“是!!”

三人作揖應下,而接下來的幾日里,張昶不斷指揮投石機強攻關隘,雖有效果,但進度太慢。

劉繼隆也不催促,因為他清楚張昶的能力,更清楚面對這種壘砌磚石而成的關隘有多難打。

他并不著急,甚至有些期待高駢集結大軍前來。

相比較與高駢連戰幾場,他更趨向一戰定乾坤。

“攻城急不來,來、繼續下。”

中軍處,劉繼隆與張武、斛斯光繼續在帳內下棋,而前軍的張昶則是不斷強攻江油關。

在張昶強攻江油關的同時,陳靖崇也率軍攻下興州,并分兵進攻興元府與鳳州。

二十五日,陳靖崇率軍四千在西縣擊敗王符彥,興元府西大門丟失,陳靖崇連續攻破褒城、南鄭,城固縣投降。

二十七日,陳靖崇攻破興道縣,王鐸與王符彥率三千殘兵撤往黃金縣,陳靖崇出兵三千包圍黃金縣。

在陳靖崇包圍黃金縣不久,東路軍也傳來了消息。

鄭畋率三千騎兵先行,走散關占據了鳳州北部的黃花縣,但好在鳳州治所的梁泉縣被東路軍奪取,雙方形成對峙。

十一月初二,陳靖崇率軍攻破黃金縣,王鐸與王符彥敗走真符,率領數百殘軍走儻駱道前往駱谷關。

西鄉、真符二縣投降,興元府及洋州全境為陳靖崇所據,陳靖崇派快馬南下,請置興元鎮。

消息傳到江油關時,已經是十一月初六。

“放!”

“砰砰砰——”

江油關外,經過十日的強攻,原本還平整的關墻,此刻已經變得坑坑洼洼。

女墻被砸毀十之三四,墻根散落著數以千計的投石。

張昶漸漸變得有些焦急,但劉繼隆依舊老神在在,與張武、斛斯光在牙帳內慢慢下棋。

陳靖崇的捷報打破了這份平靜,張武看后說道:“節帥,黃花沒能攻下倒也算不上什么,畢竟它本就距離官軍控制的散關較近,且人口并不算多。”

“一府三州十七縣,我們奪得十六縣便已經足夠了,末將建議設置四鎮來鎮守此處,待開春后再將東邊山南東道控制的金州奪取。”

四鎮也就是一萬八千兵馬,聽上去不算多,但考慮到當地的情況,卻也足夠了。

不過對于張武的建議,劉繼隆卻搖頭道:“四鎮太少,設六鎮吧。”

“除了興元與興鳳洋三州設鎮外,再設置金州鎮和漢中鎮,總共六鎮,二萬七千兵馬。”

“傳令給高進達,讓他從隴右募兵,同時派遣官吏接管當地,盡快登籍造冊,丈量田畝,不要耽誤明年的春耕。”

隴右的府庫不算富裕,突然擴軍二萬七,壓力必然很大。

不過劉繼隆并不擔心,因為三川挺不到隴右府庫耗盡前。

更何況劉繼隆相信陳靖崇不會讓他失望,一府三州中的世家豪強和軍將不少,只是如今陳靖崇兵力不足,才未曾與這些人撕破臉。

等到二萬七千披甲新卒抵達興元府,相信陳靖崇知道應該怎么做。

這么想著,劉繼隆落下棋子,接著說道:“興元府丟失,關中與三川的聯系徹底中斷,只能通過山南東道來獲取三川的消息。”

“現在擺在朝廷面前最重要的地方不是秦州,反而成了興元府。”

“告訴高進達和陳靖崇,要人給人、要糧給糧,但必須守住興元府!”

“除此之外,讓高進達再度募兵三萬,開春后南下綿州。”

“是!”張武頷首應下,旁邊的斛斯光見狀走出去與門口的都尉交談起來,快馬迅速北上。

洮州、岷州和疊州已經下雪,但東邊的成州和武州、秦州等官道依舊暢通,人馬依舊能夠走這條官道南下。

“節帥,我們先后募兵五萬七,縱使甲胄足夠,但府庫錢糧始終緊缺,不如讓末將率兵攻下江油關,提早攻入綿州吧。”

張武試探著開口,畢竟率兵強攻,注定了死傷不會少。

對此,劉繼隆頓了頓,收起手中棋子看向斛斯光:“你去召張昶過來。”

“是!”斛斯光知道自家節帥有事要說,當即走出牙帳。

在他走后,劉繼隆沉吟片刻后才對張武說道:“你畢竟年輕,積功太多不太好。”

“憑借你如今的功勞,足夠擔任都督,不過關系卻差了些。”

“你應該知道,軍中不是每個將領都像陳靖崇、耿明他們那么好說話的。”

“是……”張武明白劉繼隆是在幫他,自小吃苦的他,當即虛心聽教。

劉繼隆見他不急不躁,眼底閃過欣慰,心想若是尚鐸羅及李驥他們也能如此,便不會有這么多事情了。

思緒間,他收回心神,對張武說道:“江油關已經殘破,想要攻下并不難,但現在更換你為主帥,無疑是在摘張昶的功勞。”

“這樣,稍后我安排你為張昶的副將,陣上由你指揮,先登之功也算在你身上。”

張武聞言,頓時知道了劉繼隆這樣安排的好處。

三軍奪下了江油關,張昶得了破關之功,張武得了先登之功,三方都得了好處。

不過這個好處的前提是,張昶愿意讓張武指揮兵馬。

“節帥,張都督那邊……”

“這個你不用擔心。”

張武想說什么,卻被劉繼隆打斷:“你只管下去準備便是,去吧。”

“是。”張武作揖應下,隨后在劉繼隆注視下起身走出了牙帳。

半柱香后,馬蹄聲響起,張昶勒馬走入牙帳,斛斯光則是在外等待。

“節帥,五日內我必定能攻下江油關!”

張昶信心十足,只因為江油關已經被他用投石機打得不成樣子了。

不過他畢竟花費了十天時間,如今又要花費五天,所以他不免有些心虛。

兵貴神速,這個道理他也是知道的。

“我已經下令讓張武擔任你副將,等會你和張武前往前軍后,前軍交給張武指揮,破關的功勞依舊是你的。”

劉繼隆沉著開口,張昶聽后有些著急,連忙躬身作揖:“節帥,三日,三日內我一定攻下江油關。”

見他著急,劉繼隆微微皺眉:“我說的很清楚,破關功勞是你的。”

“可是我……”張昶還想說些什么,劉繼隆見狀只能看向門口,壓低聲音道:“你還要我怎么說才能清楚?”

“江油關內還有一萬二千東川軍,你率領五千前軍強攻江油關,你能保證死傷不多嗎?能保證一舉建功嗎?”

張昶是什么水平,劉繼隆比任何人都清楚。

雖然他跟隨自己最早,但經歷戰事不多,頂多別將的水平。

他能做都督,純粹靠資歷和自己讓功。

好在他比李驥更聽話,也不結黨,屬于第三伙活下來幾人中,最讓劉繼隆省心之人。

他雖然比劉繼隆還大三歲,但劉繼隆其實卻視他做弟弟。

讓他率軍攻關,必然死傷慘重,而投石機攻關則基本沒有死傷。

正因如此,劉繼隆先讓他率軍投石進攻江油關十日,如今再以張武為他副將,那率軍攻取江油關后,死傷必然不會多。

如此一來,張昶也能通過此役積累軍功和威望,地位會更加穩固。

劉繼隆本來覺得自己說的夠清楚了,結果張昶卻還在追問,讓他有些惱了。

好在他這番詢問下來,張昶也知道劉繼隆這么安排的用意了,當即作揖應下:“末將領命。”

見他應下,劉繼隆再次提醒道:“張武年紀比你小近十歲,但他本事不低,你在陣上不要干擾他,多學學,對你有好處。”

“是!”張昶頷首應下,隨后便見劉繼隆揮手:“去吧。”

張昶緩緩退出牙帳,而斛斯光也走了進來:“節帥,要不要讓某去幫張都督?”

“不必,我已經安排張武為他副將了。”劉繼隆將棋子整理好,同時對他招呼道:“過來下棋。”

“是!”斛斯光心領神會,頓時知道了劉繼隆是在幫張昶積累軍功。

不過斛斯光并不生氣或嫉妒,畢竟他當初能迅速融入核心,陳靖崇和馬成、張昶幫他最多。

李驥被禁足后,斛斯光便不敢再與尚鐸羅、馬成靠得太近了。

但是對于張昶和陳靖崇,他還是沒有什么顧忌的。

他坐下與劉繼隆下起棋來,而張武已經跟隨張昶來到了前軍陣上。

二人翻身下馬,走上擂鼓車。

期間張昶仔細打量了張武,發現他不僅年輕,體魄也是極好的。

想起劉繼隆的那番話,他心里有些委屈,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沉聲說道:“聽聞你善于指揮,不知可敢領軍強攻江油?”

他當著前軍都尉及幾名別將面前開口,也是為了表態,讓都尉及別將們老實聽從指揮。

“敢!”張武恭敬作揖。

見狀,張昶將五色令旗取出,交到了他手中:“三日內,攻破江油關。”

張昶覺得三日已經很短了,但張武聞言卻道:“關隘已經被都督及諸位攻打如此,某還有何臉面要三日。”

“末將愿立軍令狀,今日便能攻破!”

張武的話說出,不僅讓指揮進攻的張昶和其余幾名將領受用,同時也不由心底緊張起來。

眼見張武神色如常,張昶這才道:“軍令狀就不必了,將本事都施展出來便是。”

“是!”張武頷首應下,緊接著轉身開始揮舞五色令旗。

“投石機,前進二百步!”

“嗶嗶——”

哨聲下,投石機開始在民夫的推動下,不斷向前移動起來。

過去十天時間里,張昶已經下令投石機前移了一百步。

如今再度前移二百步,那就代表投石機即將進入江油關絞車弩的射程范圍了。

民夫們十分緊張,卻依舊緩緩推動投石機前進。

與此同時,江油關馬道上的塘兵也發現了事情不對,急忙將叛軍前移投石機的事情告訴了李福。

李福得知消息,當即走上城墻確認消息是否真實。

在親眼看到叛軍投石機前移后,他立即看向李珣:“大郎,率軍將絞車弩取出,擺上馬道,給老夫重創這群叛軍!”

“是!”李珣當即接令,隨后率軍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里,將關內的三十臺絞車弩推上馬道。

隨著鑿子箭壓上,上千民夫用力拉拽繩索,這才為絞車弩上上了弦。

“放!”

“嘭——”

呼吸間,鑿子箭脫節而出,射向叛軍方向。

“嗶嗶——”

急促的哨聲響起,可不少民夫反應太慢,三桿鑿子箭瞬息間射穿他們,將他們釘在地面。

除此之外,兩臺投石機被射穿主梁,一臺被射穿副梁。

“繼續前進,還有五十步,他們頂多射出兩輪!”

負責指揮民夫的別將連忙下令,民夫們也不敢耽誤,紛紛推動投石機。

“鼓車前移一百步。”

張武揮舞令旗,很快鼓車載著他們前進百步,而在此期間,投石機與民夫們再度遭到了兩輪絞車弩的射擊。

除此之外,他們也走入了官軍投石機的投石范圍。

“把投石換成萬人敵,其余攻城器械準備,聞號角聲發起進攻,今日必定要克復此關!”

張武一邊吩咐身后別將,一邊揮舞令旗,指揮三軍移動。

張昶就在身后看著,但目前還沒有看出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放!”

“嘭——”

時間在推移,官軍的絞車弩先后發作五輪,造成上百名民夫的死傷,同時破壞了七臺投石機。

雙方距離僅五十步,而此時后方的盾車也不斷前進,護送一車車的萬人敵來到了前線。

特制用來攻城的萬人敵擺在眼前,罐子內裝著一百斤的黑火藥和鐵丸,專門用于進攻馬道上的敵軍。

二十三臺投石機同時擺上了萬人敵,隨著火把點燃引線,投石機的機關被釋放,二十三顆萬人敵被投擲出去。

五十步的距離轉瞬而逝,當萬人敵靠近江油關并即將落下時,空中忽然傳來了悶雷般的巨響。

“轟隆——”

萬人敵在空中爆炸,數千斤鐵丸激射,幾乎將整座關隘籠罩其中。

只要不被射到面部和手腿等暴露的地方,基本沒有太多事情,只是當鐵丸激射結束后,不少東川兵卒卻突然覺得呼吸困難起來,搖搖晃晃的扶住了女墻。

“額嘔……”

“咳咳咳……”

數百名兵卒盡皆如此,這立馬就令指揮作戰的都將警惕并反應了過來。

“戴好面罩,叛軍的方術有毒煙!!”

以狼火、艾肉、砒霜、雄黃、石黃、皂角、姜粉、蓼屑、椒巴、沙油等藥摻入火中引燃來釋放毒煙的方式,在南北朝時期便已經出現。

只是受限于引燃方式,通常用于埋伏,或者在守城時用于對付穴攻兵馬,還從未有人用來攻城。

東川軍被打得措手不及,他們只能割下戰襖一角,用水澆濕后,以濕透的戰襖纏住口鼻,以此來隔絕毒煙。

“放!”

“轟隆——”

“低下頭,捂住口鼻!!”

東川軍的動作太慢,當他們做足準備后,第二輪的投石已經開始。

萬人敵來到城關上方爆炸,鐵丸激射、毒煙籠罩整座城關。

東川軍只顧躲避,好不容易等待毒煙被山峽內涌出的風吹散,他們這才重新使用絞車弩反擊。

不過鐵丸激射時,不少絞車弩被破壞了弓弦或繩索,能用的僅有二十幾臺。

“嘭——”

鑿子箭射向城外投石機,三臺投石機突然炸開,飛濺的木屑劃傷了不少民夫,但第三輪投石還是射出了。

“直娘賊的,用弓弩射他們!”

都將叫罵著指揮,同時連忙跑入城樓內躲避。

“轟隆”無數聲,戰場上又是一片哀嚎聲。

關內的李福不斷聽著塘兵傳來的消息,只覺得心驚肉跳。

不等他做出安排,耳邊便響起了悠揚的號角聲。

“嗚嗚嗚——”

不知不覺中,攻城器械被民夫推動上前,前軍步卒緊隨其后,距離江油關不足百步。

首先移動最快的是馬車拉拽的壕橋,他們趁著萬人敵爆炸過后,迅速驅趕馬車上前,將壕橋搭建在了那二丈寬的護城河上,隨后迅速撤退。

毒煙畢竟只是煙霧,容易察覺不說,維持時間也不久,不過幾個呼吸便會被風吹散。

加上隴右軍處于上風口,根本不用擔心吸入毒煙中毒。

壕橋鋪設完成后,張武不緊不慢揮舞令旗,所有民夫開始推動投石機后撤,而城關上的官軍也開始以弓弩招呼這群民夫。

不少人被射中,但又被人拖離戰場。

民夫們推著攻城器械走過壕橋,隨著呂公車撞在城關上,無數步卒開始攀上呂公車、巢車。

巢車的兵卒以弓弩壓制官軍,呂公車的兵卒則是迅速放下吊板

“殺!!”

伴隨著吊板放下,無數隴右步卒跳到江油關的馬道上,原地結陣并進攻。

與此同時,盾車撞在墻上,車內兵卒立馬開始挖掘城墻根。

城內,蹲在地壇內的兵卒也聽到了那挖掘泥土的聲音,連忙站起身叫喚:“叛軍在穴攻!!”

“隴右的狗胡雜,也讓他們嘗嘗毒煙的味道,他們在哪挖穴?!”

得知叛軍開始穴攻,剛剛嘗過毒煙的東川軍們立馬振奮起來,準備用毒煙來對付這群試圖穴攻的叛軍。

此時的江油關已經沸騰起來,馬道上在廝殺,關墻內外都在掘土。

面對如此混亂的局面,張武卻仍舊不緊不慢的揮舞令旗,指揮各軍采取不同手段來攻取江油關。

眼見他如此平靜,張昶這才知曉了自家節帥的良苦用心,目不轉睛的盯著張武那一舉一動。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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