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禑出了暢春園,從西直門進城,徑直去了莊親王府。
莊親王府,南起太平倉、北至麻狀元胡同(今群力胡同)、東起西皇城根北街、西至西四北大街與新街口南大街,總占地面積約一百一十多畝。
第一代莊親王碩塞,初封和碩承澤親王。等博果鐸襲爵的時候,改封為和碩莊親王。
莊親王無嗣,僅有的三個女兒,均遠嫁蒙古,沒在京城里。
而且,莊王嫡福晉,被雞骨頭噎死后,博果鐸并未再娶。
聽說胤禑來了,莊親王的大外孫,三等侍衛額德,快步奔出王府大門,老老實實的等著胤禑。
胤禑鉆出大轎,腳跟還沒完全站穩,額德便搶前三步,畢恭畢敬的扎千行了禮。
“三等侍衛,奴才額德,請愉王大安!”
飛揚跋扈的八福晉,狠狠的得罪了胤禑。
結果呢,八福晉的表哥,安郡王華玘,轉眼間,就在胤禑的彈劾之下,被奪爵圈禁于宗人府。
額德不過是莊親王的外孫而已,安敢不敬胤禑?
“起吧。”胤禑淡淡的擺了擺手,無心搭理額德。
莊親王無嗣,這個是致命傷。
不管是康熙,還是雍正,都惦記著奪了他的牛錄。
不客氣的說,莊親王雖然還活著,莊親王府的改宗易嗣,已經進入倒計時。
“你郭羅瑪法的身子骨,如何?”胤禑禮貌性的問候了博果鐸的健康問題。
額德苦著臉說:“回愉王爺,奴才的郭羅瑪法,偏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胤禑的心里非常清楚,滿洲王公的生活習慣,極其不健康。
莊親王博果鐸,從來不吃青菜,頓頓都是高油高鹽高碳水高脂肪的厲害食物。
這種情況下,就要賭基因了。
基因不好,心腦血管堵得快,腦梗和心梗就來得快。
這個時代,既沒有速效救心丸,也沒有溶栓藥,一旦腦血管梗了或是爆了,就是死路一條。
胤禑嚴重懷疑,皇太極就是突發腦溢血,暴病而崩的。
在額德哈腰引領下,胤禑剛進博果鐸的屋子,就聞到了一股子爛杏子的腐氣。
唉,這個時代的人,個個害怕染上風寒!
一旦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喜歡關緊門窗,而不注意室內通風。
躺在熱炕上的博果鐸,身上只蓋了條薄被。
胤禑走近一看,博果鐸雖然閉緊雙眼,一直哼哼唧唧的,可是臉色還算紅潤。
“郭羅瑪法,愉王來看望您老了。”額德湊到博果鐸的耳旁,小聲做了提醒。
可是,博果鐸仿佛沒聽見似的,兀自哼唧個沒完沒了。
偏頭疼發作后,是個啥癥狀,胤禑也摸不太清楚。
不過,胤禑已經起了疑心,莫不是裝病?
因為,胤禑在博果鐸的被子邊沿,發現了女人紅鴛鴦肚兜的一角。
如果是一般人,打眼間,根本看不出那是女人的紅肚兜。
可是,胤禑不是一般人。他最喜歡干的事兒,便是把肚兜拽到一側,只遮半邊嬌聳。
半遮半掩,方有情調!
真的全果了,也就索然無味了!
“莊王伯,侄兒奉旨來探望您。”胤禑故意試探了一下,想看看博果鐸的反應。
“唉喲,唉喲……是愉王來了?”
隔了一會,博果鐸才一邊哼哼著,一邊帶著拖音問額德。
“郭羅瑪法,愉王爺奉旨來看望您。”額德的聲音微微發顫,顯見心里很害怕。
博果鐸不僅是康熙的堂兄,還是大清的鐵冒子親王,他確有資格擺擺小譜。
問題是,別說是額德這種蒙古小臺吉了,就算是科爾沁的親王,在京城里也必須夾著尾巴做人。
“莊王伯,您老覺著,哪里不舒服?”胤禑湊到炕邊,小聲問博果鐸。
可是,“哎喲,哪哪都疼……”博果鐸卻一直哼哼唧唧的,就是沒搭理胤禑。
胤禑明白了,博果鐸其實是裝病!
道理其實很簡單,胤禑既是奉旨而來,博果鐸只有病得無法起身了,才不需要下跪接旨。
那么問題來了,博果鐸為啥要裝病呢?
嘿嘿,只怕是旗主諸王們,又要鬧出什么妖蛾子了吧?
在大清,混頂級政壇的人,若不心思敏捷,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莊親王博果鐸,原本是個性子豪爽的老家伙,一向敢作敢當。
然而,上次在太和殿議立儲君,胤禑帶兵進殿后,差點見了血,把博果鐸嚇壞了。
胤禑眼珠兒微微一轉,冷冷的問額德:“富納、錫齡和福蒼呢?他們怎么不來照顧叔王?”
是啊,叔叔病了,又無嗣,照例應由親侄兒們貼身照顧著。
若無奉養之孝,叔叔的王爵,將來憑什么傳給侄兒呢?
額德緩了口氣,外公的王爵再香,也輪不到他的頭上。
“回愉王爺,昨天就派人通知過他們了,卻一直沒見人影!”額德狠狠的告了刁狀。
這正中胤禑的下懷!
“哼,簡直是豈有此理?來人,去叫他們都過來!”胤禑突然發了脾氣,額德心下暗爽。
胤禑可能不清楚,但是,額德太清楚了。
說實話,博果鐸的幾個親侄兒,真心不像話。
他們在王府里亂偷東西不說,還經常勾搭美貌的婢女和丫頭。
甚至,連博果鐸的美妾,都被騷擾過。
不就是欺負博果鐸無嗣嘛?
按照大清的宗室爵位承襲慣例,親叔叔的絕戶,侄兒們吃定了!
只是,胤禑有一點還沒想通,就問額德:“他們安敢如此不孝?”
額德已經忍了很久,既然已經告了狀,索性都說了。
“回愉王爺,主要是奴才的郭羅瑪法太重親情了,把他們慣得不成樣子。”
這就對了嘛!
博果鐸到死都沒有奏請過繼嗣子襲爵,說白了,侄兒們都不孝,才會如此!
胤禑仔細的問了博果鐸的病情,額德哈著腰說:“太醫已經診治了,還是偏頭疼的老毛病。”
沒想到的是,小金子回來稟報說,富納、錫齡和福蒼,都不見人影。
胤禑抓住了把柄,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冷冷的說:“如此逆子,就該圈禁。”
別人說這話,不過是虛言恫嚇罷了。
胤禑說這話,額德還真信!
“請愉王爺開恩。”額德畢竟是小輩,必須幫著他們求情。
“哼。”胤禑故意拂袖而去,氣勢洶洶已極。
額德心里暗喜,腳下卻不慢,哈著腰,陪胤禑出了王府。
胤禑回暢春園,添油加醋的稟了。
康熙正等著搶爵搶牛錄的借口呢,隨即厲聲下令:“傳旨,將富納、錫齡和福蒼,拿交宗人府治罪!”
“嗻!”魏珠領旨走了。
康熙和胤禑,這對賊父子,相視一笑,真是一窩子蠢蛋!
雖然說,狼欲吃羊,何患無詞?
但是,康熙畢竟是天下至尊,再怎么說,總要講究個吃相吧。
現在好了,博果鐸的侄兒們被一網打盡了,胤禑為削弱旗主諸王的實力,再立新功。
不管博果鐸是裝病,還是真病,放心等他薨逝即可。
“小十五,你成婚多年,卻一直無嗣,朕心甚憂。”康熙頻頻嘆息道,“李煦剛剛進貢了幾名江南的美人,要不,賞你兩個?”
“汗阿瑪,臣兒經常抱著小福彭親熱,真不怕無嗣。”胤禑一邊跪下謝恩,一邊委婉的拒絕了康熙的好意。
“哦哦,朕真的是老了啊,居然忘了小福彭!”康熙啞然一笑,福彭這個私生子,也是胤禑的親兒子嘛。
胤禑確是兒女雙全,和博果鐸這種命中注定無子的家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小十五啊,朕想了很久,曹寅歿后,曹荃就是個混蛋,曹顒還年輕,就怕鎮不住場子啊。”
康熙這么一說,胤禑也就明白了,等過完正旦節之后,他很可能要二下江寧了。
胤禑完全可以理解康熙的想法。
康熙這個人,格外的念舊。
胤禑和曹佳氏,不僅私通,還有了孽子。
雖然,此丑事十分有利于削弱旗主諸王的大局,但是,康熙始終覺得有愧于曹寅。
派胤禑這個野女婿,親自去江寧主持曹家的大局,康熙這才覺得心安。
正旦節的前兩日,康熙下旨,除了緊急軍務之外,停辦一切政務。
胤禑長松了口氣,總算是可以貓在家里,好好的歇息幾天了。
除夕這天,尚書房下學后,老十六和老十八,興高采烈的來和胤禑一起守歲。
“大哥,押歲錢不能太少。”老十八笑嘻嘻的把手伸到胤禑的跟前。
老十六已經虛歲滿二十,可是,一無差事,二無封爵,心里多少有些郁悶。
“大哥,你幫我求求汗阿瑪吧,隨便賞個差事都成。”老十六搖頭嘆息道,“我都這么大歲數了,還窩在宮里讀書,真丟人。”
胤禑微微一笑,太子沒廢之時,都快四十了,不一樣貓在尚書房里讀書?
不過,老十六一直沒差事可干,還真和胤禑的權傾天下有關。
康熙又不是昏君,怎么可能讓親兄弟兩個,同時掌握朝廷實權呢?
“你就放心吧,年后必有差事可干!”胤禑故意賣了個關子,沒說即將下江寧的事。
胤禑打算帶著老十六,一起去江寧出公差,絲毫也不犯康熙的忌諱。
這趟公差,正好作為老十六步入政壇的合適契機!
親哥哥照顧親弟弟,乃是人之常情。
只要不是想抓權,康熙自無不允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