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朝武家的直系血脈,穗織人眼中的公主,建實神社的巫女大人,朝武芳乃不僅是特殊的,還是尊貴的。
如果只是想要有人陪著她的話,那朝武安晴隨便開口,都能讓無數人毛遂自薦。
尤其是那些想和朝武芳乃相親,想和她結婚的人,更是對此求之不得。
可正因為知道朝武芳乃的狀況,知道她需要的是能夠真心待她,助她脫離困境的人,朝武安晴才反倒不敢隨便決定人選。
他的本意也不是強迫自己的女兒,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自己找到心愛之人,互相扶持,就像他和朝武芳乃的母親一樣。
所以,面對一直以來都有的相親,朝武芳乃就算是單方面的拒絕了,朝武安晴都不會說什么,就這么由著她。
直到艾澤出現,朝武安晴才改變了主意。
他自然不是對初次見面的艾澤感到信任,感到放心,而是對建實神社一直以來供奉的御神刀叢雨丸感到信任,感到放心。
他相信,能夠得到叢雨丸的認可,將其拔出的艾澤,必然不會是什么過于不堪的人。
他也相信,能夠拔出叢雨丸,成為其使用者的艾澤,其命運必然會和穗織這片土地以及一直以來都在守護著這片土地的朝武家連接在一起,難以割舍。
有鑒于此,朝武安晴才下定決心,在沒有得到朝武芳乃同意的狀況下,單方面的提出了兩人之間的婚約。
這是他為了自家女兒的未來做出的一次大膽的嘗試,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不愿意再繼續放任下去的心態導致的必然結果。
這個想法,朝武安晴便終于是說了出來,告訴了艾澤。
“雖然相處的時間還尚短,但我還是想問一問。”
朝武安晴溫和的朝著艾澤出聲。
“艾君,你討厭芳乃嗎?”
這是朝武安晴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他也知道,在此之前,兩人的相處是有些不太愉快的。
自家女兒過于頑固,過于鉆牛角尖,執意不愿將外人牽扯進來,因而對艾澤的態度一直都很冷淡,對他的存在也表現得很是抗拒。
艾澤倒沒有因此而和對方產生明顯的沖突及矛盾,這點還是讓朝武安晴松了一口氣的,可他也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想法,對待自家女兒的態度一向都過于的平淡且平靜,就像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樣,壓根就沒有因為所謂的婚約存在而對朝武芳乃另眼相看。
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意,他人的態度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陣清風,只要不是在拂過他身上時拍打到他的臉,他就會覺得無所謂,將對方視若無睹,將自己完全視為局外人,冷眼旁觀著。
證據就是今天晚上的行動,完全是由他本人自發的,證明了他并不是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
他人不愿給予,我亦能自食其力。
你們不告訴我答案,沒關系,因為這是你們的權利,你們有資格這么做,但那不代表著我就不能自己去尋找答案,即使明知這個過程會很危險。
他看似冷靜,看似理智,看似淡然,看似沉默寡言,實則本質上卻是個敢于行動,敢于冒險,非常果敢且果斷的人。
他憑借著自己那在他人看起來非常沖動且魯莽的行動,最終雖付出了一些代價,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些答案。
即使這些答案并不是全部,可他至少已經一只腳跨入了穗織的真實中,且付出的那點代價還是因為自家的女兒所導致的。
這讓朝武安晴明白,眼前這個少年看似沒有反對自己提出的婚約,但也沒有完全同意。
他只是還在觀望而已。
若是確認這個婚約對自己沒有意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割舍,朝武安晴便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這可比朝武芳乃棘手多了。
朝武芳乃雖然對這段婚約抱持著反對多過接受的意識,但她最起碼是能夠看在各方面的因素存在的狀況下,選擇性的去接受它的。
反觀艾澤,他看起來好像是默認了這個婚約,也承認了自己是朝武芳乃未婚夫的身份,可他心里卻并沒有決定要接受它。
朝武芳乃口口聲聲說這段婚約只是暫時的,但她目前并沒有打斷廢除它。
艾澤則不同,他說這段婚約是暫時的,是名義上的,那它就是暫時的,是名義上的,他隨時都有可能提出終結這段關系。
也就是說,艾澤與朝武芳乃之間的婚約,艾澤才是最有可能摒棄它的人。
明白了這一點,朝武安晴自然想知道,艾澤目前對這段婚約,對自己的女兒,究竟抱著什么樣的看法。
對此,艾澤也覺得沒有什么好隱瞞了,便直話直說了。
“談不上討厭,畢竟我知道她的冷淡和拒絕都是有原因的,且都是為了我。”
如果連這點都看不清的話,以艾澤的性子,怕是早就和朝武芳乃鬧矛盾了。
要知道,他可是連出租車司機鄙視了他一句,都要直接當場報復回去的人啊。
要是一直被別人擺臉色,就算不動手,陰陽怪氣幾句,讓對方破防,那也是肯定做得出來的。
之所以沒對朝武芳乃這么做,就是因為他知道,朝武芳乃是為了自己才擺出這副態度來的。
所以,他雖沒熱臉貼冷屁股,卻也不至于因此而討厭朝武芳乃。
只是……
“如果安晴先生是準備讓我和朝武小姐打好關系,從而改善她個人的交際狀況,改善她的心理問題的話,那你估計是找錯人了。”
艾澤聳了聳肩,如此說了。
“我自己就是個不善交際的人,很討厭虛與委蛇,更很少會做些表面功夫,所以一直以來也沒什么朋友。”
不管是馬庭蘆花也好,鞍馬家的那對兄妹也罷,都是知道艾澤有多孤僻的。
他不是不會說好話,更不是不會和別人打好關系,但他就是不愿意刻意去這么做。
他對人際關系的看法是……可以維持,但沒必要刻意維持。
人際關系這種東西,他更傾向于順其自然的發展,而不是整天去和別人笑嘻嘻的互相逗趣。
合得來的人,那不管怎樣都是合得來的,也很難分得開,就像他和馬庭蘆花等人即便數年未見,都能在見面的第一時間里尋回過去的感覺,完全不會感到生疏及陌生。
而合不來的人,即便刻意去維持這段關系,又能維持多久?
維持久了,又得耗費多少的精力?
只是稍微想想,艾澤都覺得這特麻煩。
所以,他從來不會刻意去維持人際關系,更不會為了發展人脈而去故意交好誰,一切都順其自然便最好。
朝武安晴若是打算讓他去討好朝武芳乃,去和朝武芳乃打好關系的話,那他真的找錯人了。
朝武安晴自然也沒有想勉強艾澤的想法。
“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你們能夠締結友好的關系,但如果刻意去做的話,芳乃那孩子應該也會感到排斥的吧?”朝武安晴笑了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女兒雖然不是很坦率,卻是個足以讓我感到自豪的好孩子。”
“希望你能在跟她相處的時候,多諒解一下她。”
“這樣,就夠了。”
朝武安晴的要求真的不高,既沒有非要艾澤和朝武芳乃結婚的想法,也沒有打算讓艾澤刻意去討好自家女兒,只希望兩人在日常的相處中能夠達成互相理解,那就夠了。
只要兩人能夠互相理解,他相信,這兩個孩子就算最后不是夫妻,也會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就像艾澤的那些發小一樣。
而這段關系,絕對能夠成為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人的朝武芳乃心中的寶貴之物,讓她走出目前的困境。
“希望你能多看看那個孩子,注視著她,見證她的一切。”
朝武安晴提出的請求,那是一點都不過分的。
艾澤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嘩啦——”
伴隨著一陣悅耳水聲的泛起,艾澤泡進了溫熱的溫泉水中。
“呼……”
溫熱的泉水包裹住全身,那種舒服的感受,讓艾澤不禁輕吐出一口氣。
可沒過多久,艾澤又感覺背后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嘶……”
剛剛輕吐而出的一口氣頓時又被倒吸了回去,讓艾澤的表情都變得咧牙呲嘴了起來。
“這就是穗織溫泉凈化污穢的效果嗎?”
雖然疼痛難耐,但艾澤還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濁氣在脫離,似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被凈化了一樣,身體是疼痛的,內心卻是舒暢的。
此時,艾澤便進入了朝武家的浴室,泡進了放滿穗織溫泉水的浴池中,凈化著身心。
浴池很大,浴室也很大,仿佛將一個溫泉旅館的一方溫泉都給直接搬了進來一樣,讓人很難想象這里是一個家庭中常備的浴室。
至于浴室的風格,整體都呈和風日式,令水汽都在其中肆意的蒸騰。
泡著穗織中大名鼎鼎的溫泉,艾澤雖然感覺后背很痛,卻還是強忍著,沒有離開浴池。
他雖沒有看到背上的傷,但從眾人的反應來看,這傷口應該還是挺嚴重的,照理來說早該感受到難以忍耐的疼痛,卻直到現在才感受到,這狀況明顯是不合理的。
就像駒川美津葉說的一樣,他沒有感受到疼痛,那絕不是什么好事,因為疼痛本來就是人的身體發出的一種警告,若是連疼痛都感受不到的話,絕對是很危險的。
因而,能夠感受到疼痛,對現在的艾澤來說,絕非壞事。
“才剛剛泡進水中就感受到疼痛,看來穗織的溫泉還真有些奇效。”
艾澤有些好奇的撥弄著溫泉水。
他從小就經常來穗織,自然不可能沒有泡過穗織的溫泉,可以前他泡溫泉的時候只感覺和在家里泡熱水澡差不多,哪像現在這般,能夠多少感受到一些奇特之處。
“不管是溫泉也好,叢雨丸也罷,甚至是小時候經常去的山里,居然都藏著這么些不可思議的秘密,真是的……以前怎么就沒有發現呢?”
艾澤不由得發出感慨。
除了最近幾年,艾澤從小到大以來每一年都會來穗織住上幾個月,即便談不上是土生土長的穗織人,卻也算是半個地頭蛇了,本以為對穗織足夠熟悉,沒想到時隔幾年回來,才見到這片土地最為真實的一面。
這種感覺,就和有人告訴你,你從小玩到大的老家其實建在三星堆上一樣,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本來還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人是不可思議的存在呢。”
艾澤頗有些失笑。
自己自出生開始就擁有不可思議的才能,能夠如臂指使般善用各種武器道具,這本就不同尋常。
艾澤還以為這種不同尋常是自己身為穿越者的福利,現在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同尋常的并非只有自己。
御神刀·叢雨丸……
污穢形成的祟神……
朝武家的詛咒……
巫女和管理者……
種種不可思議的存在,在短短不到幾天的時間里接連闖進自己的生活,闖進自己的人生,艾澤直到現在才終于是感到了唏噓。
“可惜,穗織和朝武家的秘密,我還沒有完全解開。”
艾澤眼神變得深邃了起來。
剛剛和朝武安晴的一番談話,不僅解開了艾澤的一個疑惑,還變相的證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名為犬靈憑依的詛咒,絕對不是單單讓朝武芳乃的頭上長出一對獸耳那么簡單。
否則,作為父親的朝武安晴不會為了改善女兒的人際關系而下猛藥。
即便朝武安晴說自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可他給艾澤的感覺,就像是急著想彌補某種遺憾,或者是不讓自家女兒留下什么遺憾一樣,頗有種“時間已經不多了”的急促感。
而據他所知,朝武家當代的直系血脈只有朝武芳乃一人,朝武芳乃的母親則是在其小時候便逝世了。
而不管是朝武芳乃也好,她的母親也罷,都沒有兄弟姐妹。
堂堂穗織的土皇帝,延續至少數百年之久的名門,人丁居然如此的不興旺?
這,絕非正常狀況。
“看來,我也得繼續摸索下去才行了。”
浴室里,艾澤如此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