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左丘陽右手捏訣,于虛空之上凝出一道虛光。
那虛光是一本書籍的摸樣,是依據于天書所演化而來的戰法。
無量的氣息如同搖曳的天火,一瞬間將陰暗的山林轟殺的如同白晝。
同一時間,山海閣三大閣主,靈劍山兩位首座,加上問道宗兩位宮主,還有陳氏三位族老,以及長生殿主柴胡,十一位上五境圓滿齊動。
震得虛空狂顫的眉間飛劍、引天光而凝聚的神雷……
天際的層云瞬間被余波轟碎,天地隨之不斷嗡鳴。
追在他們身后的那些人,幾乎根本睜不開眼,即便是神念強大者瞥一眼,也會覺得猶如針扎。
但那強若開天的殺伐之術間,從林中出現的那十幾道身影卻如同難以撼動的大山,以一股滾滾的黑紅之氣強壓而來。
大地開始震顫,如同地龍翻身一般,動蕩的地表讓無數人趔趄后撤,于浮空之際渾身玄光涌動,用來強悍那恐怖的威壓。
而隨后的拼殺,更是讓九天變色。
無數天雷狠狠將那黑紅之氣壓下,卻又見其迅速聚合,其中,裹挾濃濃煙氣的大掌不斷轟殺而下。
上五境圓滿,是當世的普通修仙者所能達到的最強境界。
這個境界是將通玄、融道、應天、無疆和神游凝練至渾然天成的地步,已有天道加身,不在上五境的范疇之內。
轉瞬之間,這數十道通天徹地的身影驀然消失在原地。
但那恢弘的仙光并未散落,仍舊與那鋪天蓋地的黑紅之潮狠狠對撞。
從此向西,滔滔不絕的霧江下游便是大荒林。
動徹八方的亂戰之中,左丘陽在呼嘯間落于山巔,眼底開始涌動起一抹金色,神念呼嘯而去,在濃重的煞氣中艱難地沖向山中,朝著那抹臨仙境的氣息而去。
其他大能此刻也從拼殺之中呼嘯而來,陸續落到了這座山中,眼眸中金光涌動。
在岐嶺事件爆發之后,人都清楚煞氣對于人族修仙者帶著天然的克制。
尤其是修為境界越高,受到的影響就越發強烈。
但幸好,他們只需要看。
此行一路,無數世家門人及院內弟子都在為他看,為他看到敵人,為他引出了埋伏。
而此時,他則開始為別人看。
萬重山嶺的上空,隨著眾人的神念不斷在煞氣之中沖刺,一道更為恐怖的氣息從南方而來。
隨著這道氣息的現身,陰沉而昏黃的天空好像一瞬間就明亮了許多,好像暈開霧散之后的晴日,一瞬間就掃清了陰霾與沉悶。
但這抹明亮并未停止發光,反而在轉眼間就變得十分刺眼。
云層之下,滾滾天光不斷匯聚,環繞成一座巨大的虛盤,狂卷之時猶如一道金光四射的漩渦。
不錯,遺跡之中必然會有臨仙境。
即使此行一路誰都沒敢去想,但這件事是毫無疑問的。
畢竟當年的岐嶺之中,那鄭家老祖便向世人展現了臨仙境的修為。
他們要看到他,要讓圣器引天道之力落下。
高天之上,那某恐怖無比的身影承托著那道白光,殺機不斷涌動。
而在左丘陽等人強行殺入大荒林之際,那邪化后的十位上五境圓滿也在無盡的黑紅之氣裹挾下追擊而來。
長生殿主柴胡在最后方,此時稍稍抬掌,無盡的仙光開始渾身醞釀,最后在其背后聚集成一枚巨大的環。
倏然間,四面八方的空氣仿佛被切割開來,仿佛被從天剝落了一般,切割之處帶著明顯的邊界。
而隨著他的左手落下,一股沉重的力量從天而落,飛舞的狂沙與那厚重的黑紅之潮一瞬間便被壓得不斷爆鳴。
這就是長生殿主所主修的力場之法,翻掌之間猶如天傾。
此時他壓住了四方,臉色從原本的高深莫測逐漸變得有些吃力,但仍舊在苦苦支撐,以求那仙光盡快落下。
可誰知,那醞釀了許久的殺機始終未能落地。
此時,環繞在大荒林四周的上五境圓滿臉色微變。
只見在浩瀚無邊的遺跡最深處,那座曾被人取名為中央圣山的地方躺著一只怪物,又或者說是一灘怪物。
它渾身都是無序的血肉,偌大無比,如同一條巨蟒一般盤踞在山上。
只是那些血肉已經干癟,若非要形容,就像是一串被曬干的葡萄。
但此間無數人都能夠想清楚他肉體充盈的樣子,因為當年的鄭家老祖也是修成了這般詭異的身姿。
方才在樹林之間,左丘陽他們所感受到的臨仙境氣息就是它所散發出來的,可問題是這怪物已然瀕死,只剩下微弱的氣息。
“鄭家老祖那樣的東西?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柴胡也忍不住凝望了過去。
左丘陽面色凝重地開口:“他們搞了如此之多的風雨,不可能只是為了養出一只半死不活的怪物。”
“會不會是失敗了。”
“是被吸干了。”
左丘陽轉頭看向柴胡:“還記得季憂所說的白家之事么?”
柴胡聽后瞬間瞇住了眼眸:“有人拿它成就了臨仙境。”
“本以為他們是需要時間,才全力阻止我們接近遺跡,可現在看來他們早就成功了,但卻一直都沒有現身。”
“他們如此禍亂天下,就為了成為連現身都不敢的臨仙境?”
左丘陽思索片刻后忽然一怔:“追擊來的人呢?”
柴胡倏然回神,轉頭看向身后,就見遠處忽然有一團劇烈的黑光爆炸而起。
那個位置,是他們方才御空而來的位置,也是那些仙宗門人現在所在的位置。
此時在密林深處,無數仙宗長老在上五境圓滿的震殺之下化為了漫天的血雨,余下的那些仙宗門人在強烈的威壓之下睜大了絕望的眼睛。
他們不知道為何己方的大能忽然不見了,更不知道為何對方的上五境圓滿會忽然轟殺而至。
季憂也被余波頂飛了百丈,狠狠撞碎了數棵參天古木才勉強停下了身形,臉上出現了一片愕然之色。
其實在高空中仙光涌動的時候,他心中就已經稍稍松了口氣了。
因為就像他和丁瑤說的那樣,他們的任務只不過是搜查遺跡,清繳邪種,逼那些妖人現身,但真正最后的戰斗他們的戰力是參與不了的。
而果然也如同他所料那般,隨著山中的臨仙氣息出現,有位一直隱藏在背后的掌教級人物出手了。
按道理來說,那些上五境圓滿的妖人此刻應該拼全力阻止他們接近遺跡的,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舍棄了那些殿主閣主,重新殺了回來。
他們只是小人物,根本決定不了什么大事,他不明白為何那些上五境圓滿一定要殺了他們。
“爹……”
此時,白如龍臉色慘白。
因為在那些升騰的煞氣之中,他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離家之時,他的父親不過神游境,而此時卻已然到達了上五境圓滿。
轟!!!!
白正則駭然出手,手中所聚黑光直接將問道宗、山海閣等門人震殺一片。
強大的掌力之中,商希堯與霍行中轟然落地,被重重地砸入了土坑之中,嘴角鮮血滿溢,眼神倏然皺緊。
白正則冷漠地走入被鮮血澆灌的碎尸之地,隨后輕輕點指,三件仿制圣器瞬間發出一陣嗡鳴震顫,似乎是在不斷掙扎,撞得仙光迸濺。
但它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圣器,最后還是被狠狠磨去了殺氣,被他緊緊捏在了手中。
失去了圣器本源的護身,四位親傳臉色無比凝重,因為他們本就只有應天境的修為,如今沒了圣器,根本再難擋下一擊。
可誰知就在此時,白正則忽然沖天而起,仿佛并未為了殺掉他們,而是捏著那三宗仿制圣器,如同一抹黑色流星向西呼嘯而去。
見此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甚至,連那些在殿主手下死里逃生的神游境妖人都不禁遲疑了一瞬,似乎他們并未接到這個任務。
季憂微微張嘴,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副國色天香的面龐。
“元辰掌控圣器很不順利,于是我給了他一縷圣器本源,他近幾日都在煉化那縷圣器本源。”
“圣器本源?”
“用以檢測,若是不被圣器本源排斥,那他便可以執掌圣器。”
“靈鑒的本源和洪爐一樣?”
“七宗圣器本就同宗同源。”
“給出一縷圣器本源,對你會有影響么?”
“本源之力多一些少一些倒是無關緊要,不過它連通我的圣器,若是被心存歹意之人拿去或許會有麻煩。”
季憂騰一下起身,拽住身前不遠處的彭長老吼了一聲,隨后猛然越進了濃密的山林。
臨仙境是最強境界,但這天下還有持圣器的臨仙境。
所以季憂一直疑惑,他們到底如何抵抗圣器的鎮壓。
直到此刻,他恍然記起他與顏書亦在新元時的閑聊。
圣器本源,本就是執器者能夠操控圣器的依據。
但根據傲嬌鬼的說法,圣器本源只會被執器者抽取。
他們沒有底牌,是六大仙宗千里迢迢舉世討伐而來,為他們送來了底牌……
可即便失去了圣器的掌控,當世五大掌教仍舊是至高無上的臨仙,最危險的是他的傲嬌鬼。
漫天的飛沙走石之間,深入大荒林的強大氣息迅速撤回。
不多時,六大仙宗的上五境圓滿便來到了場間。
左丘陽落地之后便看向那滿地碎尸,也看到了無數人凝重的表情。
“發生了什么?”
彭長老深吸一口氣:“二位殿主走后,那些妖人忽然就殺了回來,殺了無數長老。”
柴胡的眉心瞬間皺起:“他們為何要殺回來?”
“為了問道宗、山海閣與陳氏仙族的三宗仿制圣器,季憂說他們要的是圣器的本源之力,那東西可以控制圣器。”
仙宗的權利更迭一向隱秘,即便“接掌圣器”四字大家都常說,但知曉方式的并不多,甚至場間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本源二字。
此刻,殿主、閣主等十余人凝住了眼眸。
即便宗內子弟和世家門人都覺得仙宗在上,從而對那些聯合起的千年世家有所輕視。
但他們這些殿主,從未輕視過他們。
不然也不會以自己做眼,隨后才請來臨仙境的殺機。
但他們沒有想到,這場討伐竟是個局,為的是讓他們把東西送來。
以山中的氣息做餌,轉移殺機……
也就是說,所有的事都在他們預料之中,甚至連各宗親傳也是。
“仙宗的權利更迭,每一代都會伴隨爭斗和阻撓,還有頗為動搖道心的雜念。”
“所以尸潮一事雖是劫數,但也是機遇,圣子大人該于世間立威了,也該為教中彰顯神力,讓其他公子安靜些。”
“他們也該知道了,誰才是正統的繼任者,也該知道公子不出手只是因為寬容。”
商希堯目光鋒利地捏住了手指,眼眸間滿是殺氣。
回憶之中,那位從小將其照看到大,一直為他獻策的護道老人不見了。
同樣的,霍行中與陳氏雙胞親傳也面色陰沉,發覺了身邊親近之人不見了蹤影……
六大仙宗的門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還未得到片刻喘息便接到了御令,要他們立刻向西追擊。
只是在他們前往大荒林的時候,遺跡之中的煞氣就開始噴涌,此時已經覆蓋了四面八方,雖然不至于壓制靈元,卻讓他們的神念受到了阻礙。
尤其是對方刻意隱藏了信息,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去了何處。
不過剛剛橫跨霧江,他們就看到了一截雪白的布條在煞氣之中不斷地飄舞。
柴胡將那布條接下:“是我天書院仙袍的布料。”
彭長老聞聲開口:“肯定是季憂留下的記號,他一早便追出去了。”
“這漫天煞氣洶涌,連我等都看不見,他竟然能看得見?”
此時,季憂正在陰暗的大地之上狂奔,落腳之時,狂泄的氣勁狠狠將山崗踏碎。
他確實能看得到,就像是當初在岐嶺一樣,他抬起頭就能看得到從遠處不斷搖曳升騰的惡念……
狂奔之中,季憂不斷加速,但就在來到青州與涼州的邊境線時,他的身形忽然一頓。
漫天的風云此時卷積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怒號的陰風將大樹連根拔起。
緊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轟鳴,那聲音就好像仿佛有什么從天上碎了一樣,一股強悍的氣浪漫天擴散。
季憂此時抬頭看天,閃爍的一瞬,他看到了無數瘡口。
此時,霧江下游一處空寂的茶館之中,一道年邁的身影從房中走出,而隨著他體內不斷地傳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他那滿是皺褶的皮膚忽然開始變得平整,滿頭的銀發也瞬間從發根黑到了發梢。
尤其是他的氣血,從枯敗轉瞬就變的無比澎湃,氣息開始洶涌滔天。
而像他這樣的,還有五個。
“原來這就是掙脫天道束縛的自由,真叫人感動。”
“活動活動手腳,適應適應肉身,咱們也該去見見老朋友和長輩們了。”
楚家老祖楚輿輕笑一聲,與兒子楚雄一同踏天而起,一個向著的正北,另一個則去了西北。
其他的身影也紛紛踏空而起,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此時的盛京城中,無數人都不由自主地道心狂顫,感覺一股深重的寒意順著脊骨爬了上來。
那不是外力所致,而是心中所致,那種感覺,仿佛是有什么東西被從自己的體內抽離了。
崇王連寢衣都未換,立刻就跑到了正樓閣之上,其他留守盛京的世家也全都來此,舉目朝著遠天看去:“出了何事……”
邱家家主捂住心口:“道心在顫栗。”
“會不會是遺跡……”
“必然是遺跡。”
滿城的修仙者都感受到了道心的異樣,不自禁開始議論紛紛。
而就在這人聲鼎沸之際,眾人忽然看到城墻外的大陣散了,不是被關了,而是散了。
漫天的玄光一瞬間化為了碎片,在眨眼之間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同時散掉的,還有天書院的那座護山大陣。
可這兩座大陣所鏈接的都是天書院的那件圣器天書,千年來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的。
這一幕,讓盛京中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雖然尸潮在昨日忽然之間褪去,但誰也不能保證它們會不會再來,大陣怎么能在此時消散。
司仙監的人此時也知道了這件事,立刻派出了數支小隊,將看管大陣的官員全都從睡夢之中叫了起來。
“大人?”
“大陣失效了,立刻排查!”
“大陣……?”
陣官隨司仙監來到屋外,才發現大陣的玄光蕩然無存,臉色瞬間一白,立刻慌不擇路地向著城墻跑去。
但是經過排查,他們發現陣基與陣樞沒有半點問題,可他們并未因此松了口氣,臉色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大陣沒有問題,那么有問題的必然就是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