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先賢園相同,日華郡也有一座仙家莊園。
不過不同之處就在于其內部并不分小園,而是由樓閣四面環繞,最中心則是一座偌大的白玉道場。
清晨時分,天書院一行與大夏皇朝一行共同抵達。
剛剛進入日華郡,他們便見到郡城之中修仙者眾多,茶樓酒肆之上也是喧囂不斷,議論之聲充耳可聞。
而沿街之上,穹華閣、春日堂、鑄劍閣等老牌商號也紛紛設立攤位。
法器、兵刃、靈石等數不勝數。
不過一行人并未在街頭久留,而是直接到了莊園之中。
與外面的盛況相同,仙園之中也是錦衣華服眾多,來來往往之間拱手談笑,熱鬧非凡。
天書院的馬車在前,大夏皇朝的馬車在后,迎著這些人的目光,徑直駛入了莊園。
行徑中部,無數人挑簾向外凝視,觀察了那座被觀戰臺所環繞的巨大道場許久,隨后繞行到了東側。
待到車輪轆轆聲漸緩,馬車陸續在前方并列停下。
頭前的三輛馬車先行挑簾,右側馬車及中間的馬車上,自在殿主左丘陽與吉祥殿主尤映秋從馬車上先后而下,而左側馬車,身穿明黃長袍的年輕皇帝也探身露面。
隨后是第二排,崇王與魏厲露面,天書院掌事閣的掌事也出現。
相互寒暄,一行人進入到了主殿之中。
至于剩下的那些,則紛紛收拾行囊,穿過了盛放的花園與聽香水榭,進入到其中的宅院之中。
緊隨天書院而來的,是距離此處較近的山海閣。
領頭的鑾駕之上坐著的是副掌教霍金,以及親傳圣子霍行中。
隨后是問道宗副掌教商行空,及親傳商希堯。
再就是陳氏仙族、玄元仙府、最后則是靈劍山,皆有大人物出場。
高大的鑾駕一輛接著一輛,帶著渾厚的氣息而而來,伴隨著陣陣玄光,吸引了無數目光聚集。
曹勁松此時已卸下行囊,與班陽舒、溫正心、陸清秋、陸含煙、向芙,叢藝六人來到了東邊的亭臺之中觀瞧。
當看著那些玄光陣陣的鑾駕從面前走過的時候,七人全都感受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威壓,如山呼海嘯襲面。
若是尋常時候,他們看到這些也許只有單純的感嘆,拜服于仙宗之威。
可此時看到這恢弘的氣勢,他們卻心思沉重,眼神微凝。
因為季憂所得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龐然大物。
“按照尋常來說,今明二日是歇息日,除了傍晚前去抽簽之外,剩下時間都不需要太過緊張。”
“同境界對決,比的是耐力和思維,休息是比較重要的。”
“該放松的時候放松,道心不要太過沉重,只要對戰前夜休息好就可以了。”
沉默半晌,曹勁松忍不住開口,囑咐著三個即將參賽的眾人,讓他們放平心態,全力應戰。
眾人細致聽著,乖巧點頭,但誰也沒有提起那讓自己心頭沉重的事情。
此處仙宗駕臨,世家云集,人多耳雜,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出口的。
傍晚時分,眾人前去抽簽,隨后回來整頓、休息。
到了第二日,隨著仙宗世家到齊,進進出出的身影開始逐漸增多。
到東邊而來的,是一些是與天書院交好,或依附于天書院的世家。
中州何家、左丘家、邱家、黃家,涼州郭家、孫家,依次出現。
他們從南到北一路寒暄,漸漸也開始有人來到了他們這座偏院當中。
若是尋常時候,四處結交的陸清秋定然是訪客眾多的,尤其是其妹已經進入了內院,還達到了通玄中境,更該如此。
但事實上的,根本沒有一人前來拜訪她,反而是崇王與長樂郡主那邊高朋滿座。
寬闊的殿堂之中,崇王命下人看茶,四溢的茶香逐漸飄進了院中。
實際上崇王只不過是大夏的一位親王,修為并不高,唯一的能力就是能夠搞錢,本不該有那么多的修仙世家拜訪。
尤其是涼州郭家,雍州龍家,與他們關系并沒有那么密切,頂多就是見面點頭之交。
而他們之所以來到此處,還是因為從新元到現在,盛京有許多的傳聞,讓他們覺得在意。
“我聽說前段時日,五大仙宗去問山了天書院?”
“郭家主所聽不錯,當日五大仙宗攜仙旗而來,盛京眾人皆是有目共睹。”
崇王端著茶盞,面對一眾世家的詢問實言相告。
聽到此話,諸位家主忍不住對視紛紛。
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是心存疑慮的,因為七大仙宗在表面上一直和睦,已經維持了千年。
除了山海閣曾問罪陳氏仙族,天書院曾問道靈劍山的小摩擦之外,沒有發生過太多的對立沖突。
而如今竟然有五大仙宗同時問山一家,這種大事他們難免覺得匪夷所思。
但此刻,聽到親眼目睹者確認,他們便沒有了疑慮。
郭家長老郭淮眼睛微轉道:“那五大仙宗離開天書院之后,據說在盛京城中曾搜捕一夜,找的是與季憂相關者?”
崇王點了點頭:“季憂有一摯友名叫匡誠,與他是發小,一同出身于天書院,太吾二年高中,做了半年編撰后于新政期間入職司仙監,仙宗那夜找的便是他。”
“這么說的話,也確實有仙宗門人去了豐州?”
“不錯,盛京搜捕之后他們又去了豐州,不過等趕到的時候,季寨已經人去樓空了。”
龍家家主聞聲捋須:“看來這季憂,當真是犯了彌天大罪。”
郭淮點了點頭:“仙宗門人常年苦修,求的是道心通明,輕易從不出手,這季憂所做之事必然駭人聽聞。”
他們二人之所以如此關注此事,還特地前來求證,就是因為當初靈石停運后他們也去了天書院,結果被一句算了吧搪塞而回,只能北上自取,在天下人面前丟了臉,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
如今聽到這種消息,自然有種解恨的感覺。
“說不定,是禍害了丹宗。”
孫家家主開口道:“丹宗封山之事十分蹊蹺,而季憂與那丹宗之女存有私情,千絲萬縷,恐怕脫不了關系。”
何家長老何龍聽后冷哼:“我早說過這鄉野私修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天賦尚可便總愛嘩眾取寵,當日便提醒過天書院莫要收留,如今果然惹了大禍。”
何家是左丘家的姻親世家,與天書院關系甚密。
五大仙宗問山天書院,在仙宗層面上來看并未有什么后果,但對于他們卻還是有影響的。
何家有幾個子侄輩的年輕人,與中州其他幾個世家有婚約在身。
此事發生之后,半數婚約都被解除。
甚至就連何家門下幾條支脈的生意,都因此受到牽連,這何家長老自然心中不忿。
崇王聽后忍不住開口:“各位也不用如此氣急,既然是得罪了五大仙宗,這季憂以后怕是再也無法露面了,眼不見心自然不煩。”
郭淮聽后點了點頭:“此話倒是不假,說起來青云天下這些年禍事頻頻,似乎每件事都與他有關,這小子還真是個災星。”
何龍此時忍不住皺眉:“不過天書院這次參加游仙會的人里,倒是有些與其關系密切者。”
“這自然是說明仙宗心胸寬廣。”
“不錯,天書院許他們參加游仙會,也是仙宗之間互留顏面了……”
游仙會的安排與天道會的安排相似,休整的第二日的晚間便是聚仙宴。
不過日華仙園畢竟沒有先賢園那般巨大,分不了什么內場外場,一律都安排在了中央處的道場,天一擦黑就仙桌擺滿。
世家云集之間,眾人在花燈齊明的道場中相互落座。
隨后,仙宗那些大人物帶著神秘與冷傲,也是齊齊出場。
雖說沒有內外場之分,但青云天下一直有以東為上的說法,所以東處布置的要比西面更要奢華。
六大仙宗分別占據了六面偌大的圓桌,一字排開。
天書院這一桌,左丘陽與尤映秋為上座,兩邊是隨行而來的六位長老,以及掌事殿三位殿主。
靈劍山是以掌教顏重為和小鑒主為上,周圍則是三位峰主,以及幾位首座長老。
其他仙宗,落座順序與此也相差無幾。
東西兩域同在道場,中間沒有任何的阻隔,也沒有屏風遮擋,但在西側那些世家看來,兩域之間卻仿佛隔著鴻溝一般。
青云世家再大,也不過是成為千年世家,但與仙宗相比仍是不可比擬的。
就算是所謂的第八大世家楚家,說到底終歸沒有圣器之威。
仰望許久,仙園中的婢女從月亮門走出,數十人分別于左右兩邊排開,如同長龍一般,端著珍饈美味而來。
見此一幕,西側的世家子弟紛紛回神,酒桌之上便開始了觥籌交錯。
此間,季憂二字在西側的談論之中隱約響起。
關于五大仙宗問道天書院的事情,其實青云天下已經無人不知,但因為此事涉及到天書院的威嚴,昨日入院時并沒有人敢討論。
畢竟九州之間所隔甚遠,有些謠傳不經確認是會要命的。
不過在郭家、孫家、龍家、何家等人午時前去了崇王那邊之后,這消息就被證實了,如今已經被傳的很開,自然便會有人開口挑起話頭。
尤其是依附于五大仙宗的那些世家,甚至是一些靈劍山弟子。
在靈劍山眼中,天書院是與他們對立的宗門,此等事情落了天書院顏面,自然是漲了自家威風。
“這季憂終歸只是鄉野私修,若是有家世背景,說不定還能有長輩替其從中說和,不至于從此銷聲匿跡。”
“所以說,知道自己是鄉野村夫出身,他當初就不該再奢求修行。”
與趙云悅同坐的靈劍山弟子柳駿馳幽幽開口,頗有種我早就料到會有此事的高深莫測。
席間,當日在茶樓之中邀請元辰上樓被季憂喝退的那些世家子弟亦是附和連連。
他們與這件事沒有什么直接關系,但總歸是與季憂有過對立,見他當初天道會奪榜風光無限,此時卻只能躲藏,自然覺得愉悅。
趙云悅聞聲不禁端起酒杯:“無根浮萍,飄的再遠也會被浪頭打翻。”
柳駿馳聞聲點頭:“就是云悅師妹所說之意。”
至于另一邊,陸雄則又在席間為陸清秋與陸含煙引薦了當初在盛京城中見過的郭子興。
他們陸家是靈石世家,按道理來說,這等場合應該是禮尚往來者無數,但昨日抵達仙園之后,之前與他們交好的世家都避之不及。
原因,自然不用多說,也就堅定了陸家夫婦的念頭。
“爹爹,我說過我此生可以不嫁,進靈石商會為陸家操持靈礦生意,我以為此事你已經答應了。”
陸清秋出身商賈之家,一直都是很理智的女子,知道得罪五大仙宗的季憂也許再也無法翻身,不想為此害了家族。
但失身的傳言是她散播出去的,覆水難收,所以她覺得她可以誰也不嫁。
當初季憂一人三劍從邪種手下救了她,她都權衡利弊許久覺得不太合適,何況是郭子興。
誰曾想此話一出,陸雄夫婦并未回應,反而是郭子興的話悠悠響起。
“陸大小姐誤會了,我們要談的不是結親。”
陸大小姐聞聲皺眉:“那郭公子所來何意?”
郭子興輕笑一聲:“我是來納妾的。”
“陸小姐若是完璧,結親自然可以,可惜所托非人,我這也是看在靈礦的面子上才愿意前來商議的。”
陸含煙瞬間握劍:“我和阿姐都是師兄的女人,你少在這里做夢!”
話音落下,陸二小姐忽然感受到一抹審視的目光,于是抬頭向東側看去,最后落到了靈劍山的那一桌上,卻無法確認其目光來源于何處。
陸清秋并未感受到目光,此時按下了妹妹的握劍的手,轉頭看向爹娘,眼神里帶著詢問,結果卻發現爹娘并未說話。
也就是說,納妾一事他們已經提前商議好了。
甚至,他們家還要拿出一座靈礦作為陪嫁。
而除了他們之外,道場西南還有三桌,坐的是毗鄰豐州的幾個世家,他們也在討論實際的問題,那就是豐州的歸屬。
在他們看來,季憂不敢露面了,季寨也人去樓空,豐州如今又成了無主之地。
而現在的豐州,不但糧產驚人,還有一條雪域妖石的運輸路線,自然是讓他們心動不已,想要立馬分割的肥肉。
談著談著,幾杯酒下肚,甚至有兩個世家因為那條道路的歸屬互嗆了起來。
不過嗆著嗆著,何龍便帶著三位長老來到了他們席間,朝他們攤開了一張紙卷。
“額,何家主這是何意?”
“豐州那條路線你們就別要了,我何家全權接收,不過豐州的稅奉,可以給你們每家一成。”
話音落下,桌上的那些世家家主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
豐州的運作模式是以生產物與妖族兌換靈石,從而在世家及仙宗的手中獲得極高的利潤。
說白了,整個豐州最值錢的就是那條路線。
若是尋常人如此霸道開口,他們此時可能都已經拔刀出劍了。
但中州何家是千年世家,同時與天書院關系緊密,他們還真根本不敢反駁。
“各位也不用覺得吃虧。”
何龍端起酒杯:“豐州那條路線之后會交由我家支脈來做,靈石價格方面,你們幾家都可以拿到低價。”
沉默許久之后,方才還因為如何瓜分豐州而嗆的臉紅脖子粗的眾人無奈嘆氣,最后還是在張劃分紙卷上按了手印,確定了豐州各方面的歸屬。
不過就在此時,宴席之間忽然靜了一下。
原因是因為有一些守在院子中的仙宗行走,此時呼呼啦啦地跑到了東區,伏在掌教、親傳的耳邊一陣竊竊私語,引起了無數好奇的目光。
竊竊私語之后,天書院的葛長老與彭長老起身,朝著院外走去。
而六大仙宗的人也同時停杯投箸,望向那月亮門時眼神中一陣微冷。
見此一幕,無數世家也朝那邊看去,眼神先是疑惑,隨后便是一陣發愣。
只見月亮門中,方才朝外走去的葛長老與彭長老又邁步回來,而在起身后,季憂邁步而來。
他穿的是天書院的仙袍,那袍子被洗的雪白,看上去纖塵不染,隨其腳步一陣翩翩而動,隨后目光平緩地掃視著場間,在五大仙宗的桌前一一掃過。
見此一幕,所有人都是一臉愕然。
其中,趙云悅紅唇微張,陸清秋和陸含煙則眼眸輕顫。
從昨日到現在,所有人都在說他得罪了五大仙宗的事情,感慨他仙路斷絕,譏笑他將躲藏余生,惦記著瓜分豐州。
可誰也想不到,在仙宗滿座的聚仙宴上,他竟然就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進來。
眾人一時來不及反應,不知他是不想再躲前來求死,還是想要前來求情。
就在此時,鴉雀無聲的道場之中,季憂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坐哪兒?”
“前面。”
葛長老與彭長老向前伸手,做出一個請狀,帶著季憂走向了仙宗滿座的東面。
清晰的視線之中,眾人不發一言,眼睜睜看著他來到了左丘陽與尤映秋所在的那一桌,袍裾輕撩間坐下,伸手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夾了只雞腿到碗中。
吃掉碗中的雞腿之后,他又輕輕抬眸,伸出筷子夾走了另一只。
見狀,一直面無表情的左丘陽伸出手,將那道仙釀蒸雞端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他被請入主桌,那些在場的世家全都愣住了,然后轉頭看向了另外的五大仙宗。
旁邊的五張桌子上,靈劍山掌教顏重,問道宗副掌教商行空,陳氏仙族副掌教陳如江都在看著他。
同時還有親傳霍行中,商希堯、陳洛,將眼睛微微瞇起。
不過沉默半晌之后,隨著一聲筷頭碰到瓷碟的聲音響起,有人開始動了筷子,于是其他人也開始平靜用餐。
派人前去丹宗強借丹師,殺戮無數,這本身就是一件上不了臺面的事情,無法讓全天下知曉。
不然的話,那日在丹山之上,五大仙宗也不會等了許久才在入夜時分動手。
因為仙宗的豺狼面目一旦暴露,造成的將會是世家的全面警惕,整個青云天下都會動蕩。
即便他們有圣器鎮世,面對全天下世家加在一起的敵對和警惕也難保安穩。
最關鍵的是,依照山海閣所言,季憂已經清楚了遺跡果實的事情,而這件事是他們最不希望被別人知曉。
他一個人能殺掉五個無疆境,即便是現場的上五境圓滿動手,也難保一擊便能殺他,何況天書院的那兩個還態度不明。
換句話說,沒人能在天下人面前殺他。
此時,與趙云悅同桌的柳駿馳忽然閉上了嘴巴。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郭子興也默默起身,緊張十足地地從桌上悄然退去。
至于剛才張羅著瓜分豐州的何龍,此刻握著手中的紙卷,面對其他世家望來的目光,臉色一陣難堪。
“此次宴席的仙釀還是很不錯的,你來嘗嘗。”
“多謝秦掌事。”
天書院席面上,季憂對前來倒酒的秦掌事道了聲謝,隨后便感受到一束目光,于是側目朝著旁邊看去。
靈劍山的那一桌上,身著仙袍的顏書亦一臉孤傲地吃著盤中的餐食,清冷的當真如神女下凡,即便面前人山人海,眼中仿佛也是空無一人。
季憂還以為感覺錯了,但下一瞬就看到那雙鳳眼再次朝他一撇。
不過傲嬌鬼顯然沒預料到這會是一次對視,目光相對后立刻瞇起了眼睛,隨后挺直腰身,表情更加斷情絕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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