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幽靜的棋室之內,有二人彼此對立而坐,他們一大一小,眉宇之間頗有幾分相似,面前桌上擺放著棋盤與棋盒,正在對局,交替落子。
莊未生神色平靜,望著棋盤,很快便從棋盒之中夾出了棋子,緩緩落在了棋盤之上。
十二列十五行,尖。
看到這一手棋,莊飛表情微微一變,早已經伸在棋盒之中的手,未能再度夾出棋子。
片刻之后,莊飛咬住牙,低頭說道:“爸,我輸了……”
莊未生望著棋盤,指著棋盤的右上角,開口說道:“以前的你,在我下出這一手靠的時候,一定會扳過來,與我展開廝殺。”
“即便明知不敵,也想展露出鋒芒,但是,如今你卻選擇了粘補棋,不敢跟我的黑子進行絲毫糾纏。”
明明莊未生的話語里,沒有絲毫責怪之意,但莊飛卻羞愧的低下了頭,訥訥無言。
“中盤的戰斗之中,更是毫無章法。”
莊未生望著棋盤,表情不怒自威,開口說道:“你既然選擇了大圍中央模樣,卻又投鼠忌器,還想撈取邊空,如此最終只能一無所得。”
“如果你想撈取邊空,那就先撈后洗,為什么不選擇?你對自己的治孤能力毫無信心?”
聽到這話,莊飛表情漲紅,為自己辯解道:“我怎么治孤?你是十段,我是什么?我怎么破壞你中央的大形勢?”
“我是十段,你是我兒子,你對當我這個當爸的最好報答,就是戰勝我。”
莊未生并未動怒,抬頭望向莊飛,開口說道:“你以前縱然屢次慘敗,但不是依然很敢于打入我的陣勢治孤嗎?為什么現在不敢了?”
“我……”
莊飛咬了咬牙,不知道怎么說話。
“因為我是你爸,你也確實很有天賦,因此你一直很驕傲,我曾經覺得這是好事,因為這股驕傲,能讓你一路高歌猛進。”
莊衛生開口說道:“現在我發現,或許是我錯了,如果因為這么點打擊,你就一蹶不振,那你注定無法走多遠。”
“我應該感謝那個叫俞邵的孩子,以及將你淘汰的方昊新,他們讓我提前意識到了這一點。”
“或許你棋力已經足夠了,但是你根本沒有成為職業棋手的覺悟,或者說,你根本擔不起棋手二字。”
“你的心,太亂了。”
聽到這話,莊飛滿滿臉苦澀,腦海里浮現出俞邵、蘇以明、方昊新三人的名字,到了最后……竟然還浮現出了江夏華這個名字。
“可是……”
莊飛表情有些迷茫,開口說道:“我完全不是對手……”
“就是因為我預料到你會說這句話,所以我才覺得你不是一個棋手。”
莊未生輕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知道你爺爺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意思嗎?”
聽到這話,莊飛一下子愣住。
“未生,在圍棋之中,指那些雖處在生死邊緣,但卻有起死回生的可能的棋子。”
莊未生開口說道:“你爺爺喜歡圍棋,因此他從不希望我一帆風順,因為,棋手如果無法置之于死地,是無法后生的。”
“沒有經受過挫折的棋手,即便天賦再高,也一定會止步不前。”
“正因未生這個名字,時時刻刻警醒著我,我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莊未生望向莊飛,開口說道:“而你,是我莊未生的兒子。”
聽到這話,莊飛雖然緊緊咬著牙,但最終還是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情緒,淚水不斷奪眶而出。
“我,我知道了。”
莊飛聲音有些哽咽,低下頭,連聲抱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爸,我給你蒙羞了。”
“我從來沒輸的那么委屈過,我……我……讓你失望了。”
聽到這話,莊未生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來,揉了揉莊飛的頭,說道:“失望有,但不是因為你被淘汰失望,但哪里有什么蒙羞?”
“我輸不起嗎?我輸的棋可不少,我兒子輸不起嗎?我相信你輸的起,不要回避失敗,擦干眼淚,抬起頭來!”
“好好磨礪一年,明年,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莊飛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莊飛突然想起什么,開口問道:“爸,你對我之前擺給你看的,俞邵蘇以明那一盤棋……有什么看法?”
“那一盤棋嗎?”
莊未生沉吟片刻,開口說道:“開局不少有些怪異之處,雪崩和妖刀接連出現,黑子在沒有明顯惡手的情況下,反而陷入被動,值得深思。”
”中盤雖然無比復雜,但在如此復雜的局勢之下,雙方攻殺依舊精準,同時兼顧大局,能看出水準的確很高。”
“白子最后不惜走出裂形進攻黑子,膽魄驚人,這種下法連一絲錯誤都不能犯,否則局勢就會逆轉,白子卻做到了。”
“但是,再多的就看不太出來了。”
“圍棋如果不面對面下一盤的話,僅通過棋譜,是很難準確看出什么的,只有對局者,才能看出盤面的奧妙所在。”
莊未生頓了頓,開口說道:“不過,應該很快了,就半個月了。”
聽到這話,莊飛微微一怔。
隨后莊飛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猛的抬起頭,瞪大眼睛,望向莊未生,開口道:“爸,你的意思是……薪火戰?”
“嗯。”
莊未生點了點頭,說道:“我前天就已經向南部棋院申請了,成為俞邵初段在薪火戰的對手。”
“雖然在薪火戰上,申請和初段組成搭檔屢見不鮮,申請成為初段的對手,此前在薪火戰上還從未有過。”
莊未生頓了頓,然后繼續說道:“但是,南部棋院賣了我一個面子。”
“你在敗者組輸給了方昊新,他正好沒有師承,所以半個月后的薪火戰上,我將和他組成搭檔。”
莊衛生一邊說,一邊走到莊飛對面,坐了下來,收拾著棋子,說道:“好了,再下一盤吧。”
另一邊,孔氏道場內。
幾個沖段少年正聚集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議論著這一屆圍棋定段賽。
“張成魚今年以全勝戰績定段了,結果沒在網上掀起任何水花啊。”一個微胖少年驚嘆道。
“風頭都被南部賽區那邊給出完了,那個叫俞邵的,業余棋手、擊敗莊飛,老張一個沖段少年,即便全勝定段,怎么跟他比熱度嘛?”
有人搖頭晃腦的笑道。
“這俞邵是從哪冒出的妖孽?去年來個鄭勤,今年冒出個俞邵、蘇以明,南部賽區道場無人了嗎,那邊怎么盡出些業余棋手?”
“奶奶的,不爭氣啊,道場的臉都給他們丟完了,這不是說我們道場出來的還比不過人家野生的?”
“南部的道場確實不行,還是咱北方牛逼,決賽五十人,一個能活著挺進決賽的業余棋手都沒有,五十個沖段少年大亂斗。”
“不過江夏華這老小子居然也定段了?半年前的道場對抗賽他輸給我了,結果我沒定上,給他定上了?”
眾人正議論間,孔梓臉上烏云密布的走了進來,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
“在這圍著干嘛?給老子滾去練棋去,能不能學學你們成魚?看成魚天天多認真,你們呢?”
孔梓不滿的看向自己這幾個徒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罵道:“定不上段準備去打業余比賽是吧?你們丟的起這個人,老子丟不起!”
幾個沖段少年頓時噤若寒蟬,只得乖乖散去。
等孔梓氣沖沖的走進休息室之后,幾個沖段少年便又湊到了一起。
微胖少年小聲嘀咕道:“張成魚明明天天拉著我們斗地主,他還認真?”
“確實,不就是在戰區對抗賽中被蔣昌東老師給淘汰了嗎,還天天跟我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呢。”
“師父這暴躁性子,完美破壞了我心目之中對于棋手的形象的認知。”
“噓,慎言……”
孔梓大步走到休息室,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拿出手機,很快就看到了關于自己在南北對抗賽中失利的新聞。
孔梓名人再負于蔣昌東國手!蔣昌東國手一百四十手妙手屠龍中盤勝!
看到這則新聞中的“再”字,孔梓不由氣的牙癢癢。
“負就負,還加個再字,贏了就贏了,還特意加個一百四十手,還強調妙手屠龍,我之前屠他龍的時候只字不提是吧?”
孔梓眼不見心不煩,立刻將這條新聞滑走,很快,又看到了一則名為“莊未生之子莊飛定段賽失利”的新聞,頓時愣住了。
“莊飛?那小子沒定上段?”
孔梓有點震驚,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他這幾天忙著比賽,對其他賽區的定段賽完全沒關注,只知道他們北部賽區,道場內的張成魚以全勝戰績定上了段。
因為和莊未生經常在賽場上較量的緣故,他對莊未生的兒子莊飛也有所了解,知道莊飛棋力不錯,定段賽基本是穩的。
他當時還因為自己兒子一點圍棋天賦都沒有,有點生悶氣,納悶自己為什么虎父生了個犬子。
結果莊飛居然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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