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俞邵就起了床,洗漱一番之后離開了住處,昨天他已經和蘇以明相互添加了聯系方式,約好今天早上九點,在酒店門口見。
俞邵乘坐電梯來到一樓,離開大廳,來到了酒店門口后,便發現蘇以明已經在提前在門口等待了。
“你來多久了?”
俞邵有些驚詫,他今天起的挺早的,現在時間還沒到八點五十,本來以為自己要等一會兒,沒想到蘇以明來的比他還早。
“剛來也沒多久,不到十分鐘。”
蘇以明搖了搖頭,開口說道:“走吧,我昨天在網上找了一家棋館,就在這附近。”
“再等一會兒吧,我同學也要一起去。”俞邵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同學?”
蘇以明微微一怔,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遲疑的開口道:“徐子衿?”
“對。”
俞邵點了點頭,有些意外,笑道:“虧你還記得她。”
昨天徐子衿發消息問起他和蘇以明前天那一盤棋,俞邵就將今天他要和蘇以明約棋的事情告訴了她,徐子衿便說自己也要去。
二人是同學,以后又都是職業棋手,俞邵自然不會拒絕,何況棋館本來誰都能去。
“一個女生能有那樣的棋力,我當然記得。”
蘇以明笑了笑,說道:“她現在恐怕比一年前要厲害很多了吧?”
“你這個回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俞邵有些奇怪的看向蘇以明,說道:“不應該是她長得好看才有印象嗎?”
“是嗎?”
蘇以明愣了愣,皺緊眉頭,似乎陷入了回憶,片刻之后,有些遲疑道:“她長什么樣?有點忘記了。”
“好家伙。”
俞邵一下子驚了,剛準備說話,就看到徐子衿向酒店門口走來,對徐子衿的方向努了努嘴,說道:“看,她來了。”
今天徐子衿打扮的很簡單,上身穿著一件短袖襯衫,下身一條寬松的牛仔褲,穿著帆布鞋,頭發扎了起來,有一股青春清麗之感。
很快,徐子衿就來到了酒店門口,看了看俞邵,又看了看蘇以明,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沒說什么。”
俞邵搖了搖頭,看向蘇以明,說道:“好了,現在人都到齊了,走吧。”
蘇以明點了點頭,三人一起離開了酒店,向棋館走去。
沒過多久,蘇以明就在一家裝潢精致的棋館門口停下,開口說道:“到了。”
俞邵抬起頭望去,看到這家棋館的招牌后,不由微微一怔,不止是俞邵,就連徐子衿也是微微怔住。
在這家棋館的招牌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山海棋館四個大字。
“山海棋館還是個連鎖店?”
俞邵有些驚訝。
圍棋棋館這東西在前世非常罕見,但在這個世界居然能開成了連鎖店,即便知道這個世界棋風頗盛,總讓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怎么了?”
看到俞邵和徐子衿都站在棋館門口,望著棋館名字,蘇以明有些不解,開口問道。
“以前在江陵那邊的山海棋館下過棋,沒想到這里也有一家。”
聽到蘇以明的話,俞邵收回目光,解釋了一句,說道:“進去吧。”
徐子衿也收回目光,多看了俞邵一眼,然后跟著俞邵和蘇以明,一起走進了棋館。
此時棋館內人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雖然人很多,棋館內卻很安靜,所有人都專注于自己面前的棋局,不斷響起清脆的落子聲。
俞邵和蘇以明在前臺繳費之后,便找到一張空置的位置,對立而坐,徐子衿則在一旁靜靜站著,等待這一盤對局開始。
“猜先吧。”
蘇以明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棋盒,將手伸進棋盒。
俞邵點了點頭,很快就從棋盒之中抓出白子,隨后蘇以明也立刻將兩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之上。
“五顆,我執黑。”
俞邵數完目,抬起頭,開口說道。
蘇以明點了點頭,和俞邵交換了棋盒,互相行禮之后,對局開始。
俞邵望著棋盤,思索片刻,夾出棋子落下。
十七列四行,小目。
蘇以明見狀也立刻將手伸進棋盒,夾出棋子落下。
四列四行,星。
幽靜的棋室之內,二人不斷落子,表情都無比專注,眼底似乎只容得下眼前的棋局。
徐子衿在一旁靜靜望著棋局,很快,當看到黑子落在了一個她完全預想不到的位置之后,一下子愣住了,表情微變。
“黑子……沖下去了?”
三個小時后。
蘇以明望著棋盤,沉默片刻,最終緩緩開口說道:“我輸了。”
一旁,徐子衿望著棋盤,看著棋盤之上那復雜到極點的局勢,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啞口無言。
“怎么……會這樣?”
徐子衿望著棋盤,清澈的眼眸之中滿是不解。
明明布局下完之后,應該是白子占優,但是下著下著,白子似乎就有些不太好下了,竟然落入了下風。
到了中盤之后,白子奮起直追,一系列手段堪稱犀利兇狠,甚至不惜強硬棄子取勢,與黑子展開激戰。
最終,白子棄子之后,仍未能撼動黑子的優勢,雖然黑子盤面目數領先并不多,但白子發展潛力卻已遠遠無法和黑子相提并論,因此只得投子。
“多謝指教。”
俞邵望著棋盤,低頭開口道。
“多謝指教。”
蘇以明低頭回完禮,再度望向棋盤,沉默片刻,開口道:“果然……是從布局開始的,而非中盤。”
聽到這話,俞邵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我昨天一直在想,為什么形勢會莫名其妙陷入劣勢,所以我今天繼續下出妖刀。”
蘇以明望著棋盤,開口說道:“我跳之后,你依舊繼續選擇沖而不是扳角,這是唯一我沒預料到一招,也就是說,問題出在這一招沖之上。”
“我本來以為是我后續下出了問題,但是今天又下了一遍后,我還是覺得,我下的沒有問題。”
聽到這話,徐子衿終于回過神來。
前天那一盤棋,也是下出了妖刀之后沖的變化?
而聽到蘇以明的話,俞邵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妖刀之所以被淘汰,確實就是因為這一手俗沖。
妖刀沖下去之后,可以輕松吃個巨大無比的角,直接增長百分之十五的勝率。
貼一目的勝率相差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的勝率,那就相當于貼一目半的差距。
對于業余棋手而言,一目半的差距可能不算大,甚至如果棋感不足,甚至可能根本感覺不出來。
但在高水平的棋手的對決之中,一目半的差距足以致命,更何況是在布局階段,在進入中盤前,如果應對不慎,還會被滾雪球,差距再次拉大。
但是,說了這么多,并不妨礙此前所有人都默認妖刀沖下去大虧,然后在扳角的基礎上演化出無數復雜變化。
所以一般來說,他下出這一招沖,其他人即便輸了棋,也不會往自己劣勢是因為這一招沖去想,只會覺得是自己后面沒能下好。
即便俞邵想主動解釋問題出在厚薄判斷之上也沒用,這種已經根深蒂固的棋理,不是他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輕易改變的。
比如他如果指著一條成線的棋形,說這不是厚勢是孤棋,大概率別人只會感覺到自己在侮辱他智商——
我是輸了棋,但那是我技不如人,后面沒走好,你說這是孤棋導致我陷入劣勢的,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不好?
你說那是孤棋,那就是孤棋?憑什么?
除非他用這種下法一直贏下去,贏到所有人無話可說,才有可能去有人嘗試改變,通過大量拆解,無數實戰,才能最終顛覆對厚薄的認知。
正因如此,之前俞邵給鐘宇飛復盤的時候,從來不提什么厚薄、輕重、外勢、實地、效率,只講每一手棋的局部得失。
之前周德也問過,他為什么下點三三這種臭棋,他也從不反駁點三三是臭棋,只回答我就喜歡這么下,我覺得是好棋。
當時聽到這話,周德立刻就擺出了一副老師的嘴臉,對俞邵展開嚴厲批評,俞邵回懟了一句你贏了我再說,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但是,蘇以明居然覺得是自己這一招沖導致他落入下風,也不覺得他后續沒有應好,這才導致陷入劣勢。
這不僅說明蘇以明的棋感驚人,也說明他對他自己棋力極其自信,更說明他……并不覺得自己會下出這種俗手。
俞邵想了想,妖刀定式涉及厚薄的問題雖然不知道怎么說,但是,對于妖刀,其實有另一個方法可以去解釋,便開口道:“其實,可以手割來分析。”
“手割?”
蘇以明微微一怔,所謂手割法,便是變化行棋次序,下到相同的局面,再從次序的交換中評估得失。
“嗯。”
俞邵點了點頭,很快將棋盤上的棋子收起來,然后按照完全不同的次序,一手一手的擺出了黑子下出妖刀定式之后的基本型。
“以手割法來看,第一手到第九手,黑子下的很奇怪,是黑子虧損。”很快,俞邵就擺出了妖刀定式的前九手,開口說道。
蘇以明怔怔望著棋盤,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