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多,經過長達七小時的廝殺,第三輪的最后一場比賽,也終于決出了勝負。
“我輸了。”
望著棋盤,蒲偉澤緩緩低下頭,選擇了投子。
蒲偉澤對面,白靖川胸膛起伏,不斷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冷汗。
哪怕此刻他贏下棋局,身為勝者,心里也沒有欣喜之情,有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僥幸。
“算上七目半的貼目之后,黑子最終贏了……半目。”
因為這是今天最后一場,所以,所有人都在觀戰,最終親眼目睹了這一盤長達七小時的漫長的對決。
這一盤棋,雙方從布局就勢均力敵,中盤激戰無數次,有時白子稍占優勢,但很快黑子又奮起直追,斗的難解難分。
最終,二人一路較量到了最后的官子。
結局是……蒲偉澤輸了半目。
蒲偉澤在決賽上之前已經輸過一場,這一敗意味著,他將被淘汰,無法繼續前行。
其他人被淘汰,明年還可再戰,但蒲偉澤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今年被淘汰也就意味著,他將徹底無緣于職業棋手。
蒲偉澤沉默片刻,最終緩緩的站起身來。
頓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給蒲偉澤讓開了一條道路。
蒲偉澤向對局室外走去,來到大廳,深吸一口氣后,才繼續向酒店大門走去。
這時,剛剛在外面吃完晚飯的江夏華的剛好回到酒店,看到蒲偉澤向他迎面走來,微微一怔,問道:“蒲哥,你那盤棋結束了?”
蒲偉澤停下腳步,點了點頭,說道:“結束了。”
“誰贏了?”
江夏華忍不住問道。
蒲偉澤沉默一會兒,開口說道:“我輸了。”
聽到這話,江夏華一下子愣住。
他記得,這一輪蒲偉澤的對手是白靖川,他們都是敗者組,都就這意味著,誰輸了誰就會被淘汰。
而蒲偉澤今年已經二十九了……
“蒲哥……”
江夏華張了張嘴,想安慰一下蒲偉澤,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得了,我比你大十三歲,哪需要你來安慰?”
蒲偉澤看出了江夏華的意圖,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我真的用盡全力了,可惜終究還是棋差一招,既然是技不如人,那輸了也只能認了。”
江夏華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覺得蒲偉澤在強裝平靜,畢竟被淘汰的滋味,怎么都不會好受,更何況蒲偉澤今年輸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真的沒什么。”
蒲偉澤搖了搖頭,說道:“那一盤棋,完全下出了我的水平,下的很好,我自己都很滿意,在這種情況下輸了,我沒什么不甘心的。”
“之前,很多人問我這么大年紀了,為什么還要堅持定段,畢竟這個年紀還定不了段,那說明我沒什么天賦。”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我也搞不懂我為什么一直堅持,不過剛才下完那一盤棋后,我知道原因了。”
“可能正是因為我也能下出那種棋局,所以即便年近三十了,我也一直不肯放棄定段吧……”
聽到這話,江夏華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蒲偉澤拍了拍江夏華的肩膀,說道:“只有最后幾輪了,你也加油,我會留在這里,直到這一屆定段賽結束的。”
第三輪比賽,結束了。
勝者組六人掉入敗者組,僅剩七人,敗者組十二人被淘汰,加上今天掉入敗者組的選手,也僅剩下最后十三人!
所以,如今只剩下二十六人,可以繼續前行,但最終能如愿取得職業棋手名額的,還是只有六人。
已經被提前淘汰的二十六人,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他們全都選擇了繼續留在比賽會場,想要親眼看到這一屆定段賽最終的結果。
翌日,當方昊新走進對局室之后,眾人一下子全部望向方昊新,目光里滿是驚疑不定之色。
顯然,昨天方昊新再度遇上蘇以明,第一手棋就直接選擇投子認輸的事,已經徹底傳開,讓所有都感到不可置信。
他可是方昊新……
為什么第一手棋下完,直接就認輸了?
而方昊新這一認輸,就意味著,方昊新和莊飛,全都掉入了敗者組。
本來該在勝者組最終相遇的方昊新和莊飛,他們兩個人之間甚至都沒對上,結果兩個人卻齊刷刷全部掉入了敗者組……
或許二人將在敗者組相遇?
這個結局,眾人頓時感到無比的荒誕滑稽。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方昊新低下了頭,最終沉默著找到一張空置的椅子坐下。
在抽簽結束之后,馬正宇開口道:“抽到四號和十號的舉一下手。”
“我是四號。”
勝者組那邊,一個十六歲的男生滿臉驚喜的舉起了手,說道:“我是四號!”
“十號呢?”
見十號沒有舉手,馬正宇微微皺眉,再次開口問道。
片刻之后,莊飛才終于舉起了手,開口說道:“我……是十號。”
馬正宇點了點頭,很快將抽中輪空的二人名字記好,然后說道:“現在各個選手,請到各自簽號所屬的位置落座。”
聽到這話,頓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俞邵和蘇以明。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之下,俞邵走到了三號桌,拉開椅子坐下。
而另一邊,蘇以明則是徑直走向了一號桌。
看到這一幕,江夏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立刻向第二桌走去。
而見俞邵和蘇以明沒有在這一輪對上,那些已經被淘汰的眾人稍微有點失望,很快就分成兩波人,一波人走向一桌,另一波人則來到三桌。
沒過多久,一桌和三桌旁邊,就已經全部站滿了人。
莊飛看向俞邵所在的第三桌,不禁咬住了牙,片刻后,又看向蘇以明所在的第一桌,最終向第一桌走去。
他那天輸給俞邵之后,直接就離開了對局室,沒去看蘇以明的對局,因此一直到現在,他其實都還不知道蘇以明的水平。
“時間到了!”
不久之后,馬正宇看著手腕上的手表,沉聲道:“雙方各用時三小時,讀秒一分鐘,黑貼七目半,現在可以開始猜先了!”
很快,眾人就全部猜先完畢,緊接著落子之聲便開始回蕩在對局室內,落子之聲雖然清脆,卻又仿佛帶著刀劍鏗鏘的肅殺之意!
蘇以明這一桌,猜先結果是由蘇以明執黑。
莊飛望著棋盤,看著黑子白子交替落下,但卻有些看不進去,腦海之中,還是不斷浮現出之前和俞邵的那一盤棋局。
“我二四侵分之后,那一手匪夷所思的拆二,還有那一手利用棄子的沖,完全違背了常理……”
每想到俞邵的每一手,莊飛的牙齒便情不自禁的咬緊了一分,拳頭也不自覺的攥緊了。
就在這時,蘇以明從棋盒夾出了黑子,輕輕落下。
十三列十行,拆!
“嗯?”
這一手棋,一下子將莊飛拉回了現實。
“拆,好強硬的一手!”
莊飛瞬間便意識到了這一手的剛強,黑子這是以威脅上方白二子,去豪取邊角巨空,并且還兼顧了全局黑子大勢!
坐在蘇以明對面的男生表情微變,長考許久之后,才終于落下棋子。
十三列十四行,粘!
面對黑子這手拆,白子選擇補棋,欲形成厚勢去抵擋白子的侵入,還瞄著黑子的斷點,在這個盤面之下,也是最為頑強的一手。
看到這一手,蘇以明表情不變,很快再次落下棋子。
噠、噠、噠……
棋子接連落下。
望著棋局,莊飛表情逐漸凝重下來。
“判斷形勢的速度好快,而且精準的超乎想象,白子雖然防守得非常死,但是黑子一招點,孤軍深入,雖然大膽,但卻出奇的有效!”
“這邊角巨空,恐怕要被黑子占得了!”
就如莊飛所預料的一般,僅僅十手棋之后,黑子就將整個右下巨空全部收入囊中。
隨后,又是五手棋后,輪到黑子行棋。
蘇以明很快便從棋盒之中夾出了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之上。
十一列十四行,貼?
“貼?”
看到這一手,莊飛微微一怔,望著棋盤,有些不解。
“這一手貼下完,白子或許能打入黑子邊角?那樣黑子好不容易占得的邊角巨空,會遭到白子致命威脅!”
坐在蘇以明對面的男生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很快就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蘇以明很快也夾出棋子,緊接白子之后落下。
噠、噠、噠……
雙方不斷落子,而看著看著,莊飛的眼睛便一點一點瞪大了。
不止是莊飛,周圍其他人望著棋局,此時臉上也滿是驚容,瞠目結舌,有一種后知后覺的驚悚感!
“黑子,要的就是白子攻擊邊角,然后當白子以為要占得便宜之時,黑子突兀舍棄邊角巨空,一招點刺,局勢便瞬間顛覆!”
“這是,黑子精心為白子準備的一場十面埋伏的殺局!”
“那一手貼,并不是隨手下出,而是經過了深謀遠慮,算盡了后續變化,刻意為之的一手!”
“如果白子不攻擊邊角,那一手棋,便是后續能補活的邊角的本手,如果進攻,那么白子便……深陷囹圄!”
莊飛失魂落魄的望著棋盤,腦袋嗡嗡作響。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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