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剛剛你實在太帥了,我的殿下!”
剛一回到酒店,角川就興奮的在房間里轉圈圈。
方星河反而滿腦門問號,我干嘛了?
可是角川沒有解釋的意思,叮囑了兩句,便匆匆出門。
“讓春樹那個家伙陪你去大阪吧,我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等我的好消息,殿下!”
角川歷彥去干大事了,他的親哥哥,角川春樹興沖沖的接替他做了方星河的地陪。
“我的殿下,您忠誠的仆人隨時等候召喚!”
相比起角川歷彥,春樹更開朗外向一些,這貨是角川財閥的嫡出少主、日本著名的紈绔才子、敗家子。
媒體評價他: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豁達闊綽、形容紳士,非但缺少商賈通常不可或缺的奸佞、貪婪和拜金,甚至還有些藝術至上的癲狂脾性。
他可太喜歡方星河了。
“殿下,既然來了日本,那么必須得體驗一下東京的夜總會啊!”
好吧,干正事兒還是歷彥更靠譜些,春樹是那種典型的狐朋狗友,甚至可以形容為攛掇少爺干壞事的狗腿子。
不過他對日本文化界和文藝界的了解更深刻,具體到每個人和每個機構,都能給方星河講出一二三來。
“接下來,產經新聞會是攻擊你的大本營。”春樹敲了敲報紙,“歷彥攻略不掉它。”
咱方哥終于登上了《產經新聞》社會版。
之前在產經新聞的文學版塊,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才貌雙全的華夏貴族”,現在到了社會版,他忽然搖身一變,成為了“紅色中國以舉國之力打造的文化侵略者”。
方星河不太了解這家報紙,遂問道:“烈度會到什么程度?”
“這可很難講。”
春樹搖搖頭:“它是日本最具代表性的保守派報紙,主張強化日美同盟、修改和平憲法,并在歷史問題上有過很多次胡扯前科。所以不能排除他們造謠的可能……”
好么,感情日本的媒體也是一個屌樣。
方星河看著文章標題,笑了笑:“那他們的水平可真挺一般的。”
“別小瞧他們。”春樹眼神晦澀,“右翼那幫家伙,修改東西可有一套呢……”
方星河意會,轉身走向窗邊,看向樓下對面。
一群右翼團體正聚集在酒店正對面,頭上綁著白巾,拉起橫幅,要求方星河謝罪。
“謝罪”是美化后的描述,實際上,一半污言穢語,一半滾出日本,相當暴躁。
“他們來得真快。”
“不奇怪,因為準備好久了。”
方星河心里忽然一動,問道:“我不明白,你們的錢就那么管用嗎?他們之前為什么不攻擊我?”
“不是歷彥的錢管用。”
春樹咧開嘴,一邊笑一邊搖頭。
“像是產業新聞、周刊新潮、富士電視臺那樣的右翼媒體,一開始就準備等你出名之后再去做這些事,否則產業新聞的文學版為什么夸了你半個多月?”
“嗯?”方星河愕然轉頭,“想利用我達成什么目的嗎?”
“我不知道。”春樹嬉皮笑臉的挑挑眉,“反正有一個明確的靶子更容易凝聚力量,這個道理總是沒錯的。”
“所以,現在我就是那塊靶子,他們要通過打倒我,來實現一些更深刻的訴求?”
“是的,我的殿下,完全可以這樣理解。”
方星河皺眉:“如果我不倒呢?”
“那也不影響他們的政治訴求得到實現,但是……”
春樹頓了頓,流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你會像是一根釘子,牢牢釘在日本社會,割開某些東西,也保留最后的通道……”
方星河嘆為觀止:“你的立場一直這么歪嗎?”
“文化界要什么立場?”春樹忽然變得痞氣十足,“我們可是一群娛樂大眾的下九流啊,能賺錢就足夠了。”
他可不是下九流,方星河更不是。
哪怕右翼媒體開始集中抨擊方星河,卻仍然對他保持了足夠的尊重。
這就是角川歷彥之前為方星河爭取到的容錯空間,日本普通百姓,對于頂級文人的寬容度實在太高了。
當天晚上,富士電視臺專門為他做了一期時事評論節目。
邀請來的嘉賓分別是櫻井良子和西尾干二。
前者是極右翼網絡媒體日本文化頻道櫻花臺長,評論員、作家,主張修憲、反華,否認慰安婦問題,曾經被韓媒怒罵、P丑圖,至今臭名昭著。
后者是歷史學者,“新歷史教科書編纂會”核心成員,日本國內下一版歷史教科書里的無恥修改,都有他的手筆。
這倆貨再加上主持人,往那兒一坐,就開始蛐蛐方星河。
“公允的講,方星河的寫作水平是世上最頂尖的,我作為一個知名作家,不會扔掉我的良心去抹黑他。”
櫻井良子振振有詞,先給自己樹立起一個公正、正直的人設。
緊接著,一個但是。
“但是,正是因為他那樣厲害,又那樣年輕,所以當他堅定仇日時,帶給我們的影響就太大了,對嘛?”
“嗨!”
西尾干二肅然點頭:“據我了解,方星河在華夏青少年中的影響力十分巨大,自從他的言論發表之后,華夏民間對我們的仇恨情緒上升了至少20個百分點……”
天知道他的數據是哪來的,不過主持人只管捧哏:“哇!那太可怕了,這樣子對我們的進出口、旅游業、甚至是文化產業,都有巨大的影響啊!”
“是這樣的,方星河有這樣的影響力。”
“但是他對我們的仇恨完全站不住腳,真正精通歷史的人都知道,那場戰爭最開始是協議接管,原本很好的合作性質由于種種原因,在大環境的推動下,慢慢變得沒有辦法了……”
“嗨依,當初我們也是為了民族生存,從而幫助中朝韓三國抗擊俄羅斯的侵略……”
“總而言之,像方星河這種被錯誤歷史敘事洗腦了的仇日份子,我們應該予以管制,即便是政府不方便做這樣的事,我們民間也應該自發的聯合起來,對他的錯誤認知進行懲治,絕不能再讓他在我們的土地上這樣耀武揚威……”
這個節目讓方星河團隊目瞪口呆。
“臥槽,真幾把能扯啊!”
春樹不以為然的笑道:“才只是剛開始而已,他們還在控制節奏,等再過兩天,你們才會明白什么叫做夸張。”
其實現在就很夸張了,因為富士臺的節目不是唯一持有保守主義立場的核心局,東京臺、朝日臺、TBS都差不多。
而這幾家核心放送局制作的節目,會在旗下100多家加盟地方臺中播放,覆蓋近乎整個日本——就連蒼夜雪都沒有覆蓋到農村中,對他的抨擊先到了。
朝日臺:“狂妄而又不知所謂的文學瘋子。”
東京臺:“敏感脆弱的偏執型怪才。”
TBS:“歷數方星河那些以下克上不尊重前輩的惡行惡事。”
周刊新潮:“大和民族的榮耀不容玷污,惟有血能洗刷狂言的恥辱。”
各種各樣不同角度的攻擊,如潮水般拍向方星河。
甚至于,民間開始掀起新的一股排華反華情緒。
其實這不全是因為方星河,周刊新潮和櫻花頻道等媒體一直以來都在致力于灌輸反華情緒,經年累月的干這事兒,只是由于方星河成為了一個太好的靶子,所以這一次,效果格外出眾。
每天都有大量的民眾給電視臺致電,質問為什么要讓這樣的人來日本賺錢。
1.27億總人口,對比300萬冊的《蒼夜雪》銷量,完勝。
方星河的粉絲群體剛剛開始擴張,便受到迎面痛擊。
在網上,尚能看到方粉的抵抗,在現實里,比例懸殊到根本沒法兒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看過《蒼夜雪》的日本人,對方星河足夠寬容有耐心,并沒有急于拋棄他,撇清關系。
另外,角川歷彥的努力,也開始顯現成效。
NHK綜合頻道播出了為方星河制作的特別節目,重點討論了方星河受到詰問后,默不作聲上車的片段。
畫面定格在他平靜回望的視線中,那種沉默的強硬,差點沖破屏幕。
“哇,真是一個強硬的男人啊……”
主持人感慨著看向中居正廣:“是吧?中居桑?你和方星河桑接觸過,你覺得他是不是一個非常硬派的人?”
“嗨伊!”中居用力點頭,“他真的有一種鉄の意志呢,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不妥協。”
另一個嘉賓浮夸的倒吸一口涼氣:“和我們日本人真是不一樣啊……”
在日本,不管是娛樂圈或者文化圈,乃至于政客們,在犯錯之后都不會如此大搖大擺的直視鏡頭。
這讓一部分人覺得方星河太沒有禮貌,也讓另一部分人折服于他的氣概。
“像是王の蔑視一樣,真帥氣啊……”
女嘉賓們的關注點截然不同,明茉看著屏幕,嘶嘶哈哈的吸溜著口水,喃喃道:“他簡直是特寫的神……”
其余女嘉賓找到了知音,馬上興奮起來。
“是吧?是吧?鏡頭越近,方星河殿就越帥氣呢!”
“這一場他是純素顏,哇噢,居然比簽售時更帥!”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長成他的一半美麗啊?”
任何國家的女性,大多數都是無所謂立場的,顏值就是正義,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這個節目此刻進行的議題,原本是討論方星河要不要道歉,然后就在女嘉賓們的各種打岔之下,草草結束在一個沒有答案的狀態。
什么叫中立媒體?
就是熱度我要吃得干干凈凈,態度我卻沒有,你們別給我機會,有機會我還要繼續蹭……
但是收了錢的中立媒體就會像現在這樣——表面上什么態度都沒有,實際上“殿下殿下”的喊著,都快把方星河捧成王子了。
這有什么用?
可以全力爭取女性觀眾。
是的,方星河又雙叒叕一次不得不放棄青年以上的男粉,把注意力集中在女粉群體中,打造基本盤。
好吧,可能這就是方哥的命……
另外,在角川歷彥的全力推動下,方星河的性格特征變得極其鮮明——驕傲,堅定,強硬,意志像鋼鐵一般。
那個回望片段,被各大電視臺引用,只要討論他,就一定會播放。
媒體將方星河的態度形容為“玉碎の靜”,重點是平靜,因為“激怒的不妥協”并不值錢,這種罕見的“平靜之絕對”才最能打動日本人的心弦。
于是,在這樣的高壓輿論環境中,方星河的粉絲數量居然開始逆勢增長。
但這仍然不是重點,重點是,文化界左翼終于也動起來了。
只有足夠強硬堅定的人,才有下大力氣拉攏的價值。
方星河正是這樣的人,所以文化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之后,忽然站出來力挺他。
第一個開大沖臉的,就是超級重量級人物。
大江健三郎。
日本唯一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地位甚至還在村上春樹之上的國寶級作家,九條會領袖。
“什么是九條會?”
方星河聽翻譯念著大江健三郎的文章,忽然開口問。
春樹解釋道:“大江健三郎、井上廈等文化界領袖發起的捍衛和平憲法第九條(放棄戰爭)的民間組織。思想核心是反對日本軍事擴張,強調歷史反思的必要性。”
“哦。”
方星河輕輕點頭,繼續聽翻譯念文章。
“……方星河有資格仇視日本,日本人卻沒有資格批評方星河,他是對的,我們曾經犯下過巨大罪行。正視歷史是我們民族的唯一出路,做過的事情不會因為你掩耳盜鈴的否認掉它就不復存在,相反,這只會激發仇恨一代又一代的延續……”
大江健三郎沒有直接提到很多次方星河,但是態度非常明確。
——該反思的是我們。
井上廈緊跟著撰文:“現在很多右翼分子正在試圖借由方星河的言論煽動民意,進而形成一種纂改那段歷史的共識,但我要敬告民眾:修改歷史等于重復罪行。”
有了這兩位重量級人物的沖鋒,局面一時間僵持住了。
因為左翼一直是弱勢方,而且哪怕是提倡反思反戰的左翼,也對方星河的“血屠東京”頗有怨辭,所以支持歸支持,卻不怎么愛夸他。
但這有效地保證了方星河的聲譽并沒有完全崩塌,方粉得到了急需的支援,在十倍數量的敵人圍剿下,艱難支撐著。
便在這時,方星河的大阪簽售會如期開始。
在剛剛落地大阪時,角川春樹代替方星河阻攔住暴動的媒體:“諸位,簽售會有一個專門的發布環節,請等到那時候再進行采訪吧!我們方星河會回答所有質疑的!”
方星河原本就高漲的熱度,被拉起一個陡峭的波峰。
原本有可能賣不出去的簽售票,也第一時間售空。
大阪巨蛋體育館,再一次座無虛席。
這一次,媒體的陣仗更大,整個拍攝區擠滿了記者。
場館外聚集著大量的抗議民眾,而方粉們帶來了寫著各種“宣言”的應援條幅,不知道是否有人組織,基本是統一的紅底白字。
“我們永遠支持你,殿下。”
“強硬地叛逆下去吧,神の星河。”
“愛與和平。”
“妥協なんて絶対にしない!”
即便如此,前面兩個小時的簽售仍然顯得相當沉悶。
得到面對面機會的方粉們不太敢說什么,總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如此一來,talk環節就怎么都精彩不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膽的等待著什么。
其實就在等待爆發。
2個小時一晃而過,開始中場環節之后,媒體區忽然躁動起來。
《朝日新聞》記者本多勝一憑借著巨大的社會影響力,得到了第一個提問的機會。
他是一個反思戰爭、實地采訪過南京幸存者、揭露日均暴行的的左翼代表,但他的提問并不客氣。
“我清楚地知道那場戰爭給貴國人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但是方星河桑,你是否清楚的知道,你的‘血屠東京’言論給日本普通百姓、給你的粉絲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如果像你這樣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新一代青年領袖,不去想辦法化解仇恨,而是刻意引導煽動仇恨,那么我們兩國之間的人民何時才能夠恢復正常交流?
由此引發的長遠而又深刻的影響,你是否有一個明確的預見?
并且,你是否準備好了對那些惡果負責?”
本多勝一的問題尖銳而又深刻,這是一個把畢生精力都投入到反戰事業中的可敬記者,他悲天憫人,一腔熱忱,立場堅定,心懷正義……
但是對于Z世代而言毫無意義——對不起,我是好戰者。
方星河作為一個民間鍵政俠,始終堅持認為:到了那個正確的時刻,我們必須打一場以消滅敵人軍事力量、摧毀敵人軍事生產能力、震懾全球敵對勢力、化解民族情緒郁疾為戰略目標的快速戰爭。
從這個角度出發,霓虹必須唱一首小曲:東風夜放花千樹。
對不對他不知道。他只是一直這樣想,也一直這樣期盼著。
前世的大方也就26歲,還沒到完全成熟的年紀。
所以,現在的帥方對于“化解仇恨”這幾個字嗤之以鼻。
怎么化解?
憑什么你們想化解就化解?
他的表情嚴肅下來,緊緊盯著臺下的本多勝一,決心要讓日本社會看清楚自己的態度。
至于會得罪誰……對不起,我生來就是為了得罪一些人的。
不爽,就干掉我,干不掉,就給我忍著。
少年酷烈的態度,從第一個音節開始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