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剛剛起身,就聽到稟報,說侍中黑光翰來訪。
這位鎮國太師微微沉吟,他和黑光翰并無交情,雖然同為朝中宗師,但黑光翰從不支持任何一位王子,始終置身事外,并不似他,擺明了要捧二皇子上位。
不過聞喜還是很快就讓人,把黑光翰請入了書房,這位黑侍中臉色鐵青,見到了聞喜就說道:“可是老太師出的主意,讓人借男女之事,污孫燕晚名聲?”
聞喜大驚,叫道:“黑侍中何出此言?”
黑光翰沉聲說道:“這次讓孫燕晚出雒京,去主持調停胡家和鏡花劍舫的紛爭,豈非是老太師的手筆?”
聞喜沉聲說道:“此事確我有推動,亦想要看一看,這位孫學士果然大才,還是紙上談兵之輩,但如何會讓人借男女之事,污他名聲?”
“黑侍中從何處聽來?”
黑光翰淡淡說道:“二皇子親口所言。”
聞喜大怒,叫道:“孫燕晚注六經,名聲已成,究竟是何人進此讒言?讓二皇子做下這般大錯?”
黑光翰說道:“不是二皇子,是另有其人,他只是聽說此事。”
聞喜大怒道:“誰敢做如此腌臜事?莫非不怕天譴?”
黑光翰見聞喜如此,他倒是有幾分相信,但仍舊嘆息一聲,說道:“此人老太師一問便知,我不方便說出。我知道此事的時候,孫燕晚應該已經到了蕩魔莊,只怕也來不及了。”
聞喜微微頹唐,過了良久,才說道:“我要去見二皇子。”
黑光翰說道:“此事二皇子就只跟我說了,你去找他,二皇子必然知道是我泄露此秘。”
聞喜沉吟片刻,冷笑一聲,說道:“黑侍中現在還想左右逢源嗎?”
黑光翰不答,揚長而去。
聞喜怒火稍歇,心頭忽然恍然,說道:“原來二皇子是借黑光翰之口,讓我來管此事。”
“能做出這樣事情,只怕……”
“必是深宮婦人,才有如此歹毒心腸。”
聞喜立刻就明白過來,為何黑光翰說,他一問便知,但卻不方便說是誰了。
這位鎮國太師心情躁郁,原本他對孫燕晚有許多提放,但六經章句集注一出,他就知道,自己須得死保此人。孫燕晚日后必然是大瑯朝的中流砥柱,已經算是國運所鐘,決計不能有什么閃失。
哪怕是二皇子,也不敢承受此事,故而才讓黑光翰來找聞喜。
聞喜嘆息一聲,喝道:“朱重,備車馬,我要去見武軍侯。”
此事太過棘手,聞喜也要找人商議。
孫燕晚端坐正中,左手邊是胡家五老,右手邊是鏡花劍舫的三位先天長老,盧潮繡和端木仙菱。
因為人太多,大家站著肯定不合適,若是擺滿椅子,待會說的不合,動手起來也不方便,故而比武廳內擺滿了蒲團,大家都是習武之人,盤膝打坐,已經是習慣,倒也人人坐的自在。
孫燕晚耐心聽兩邊的說法,昨天他已經聽了胡家之人的說法,今天翻來覆去,還是死死扣住伏魔劍法,蕩魔劍法的名字上,只說必有淵源,倒是鏡花劍舫取了不少證據,首先就更正了這套劍法的名字,并非是伏魔劍法,而是懸鏡聽花伏魔劍。
甚至連創自何人,這位創出劍法的前輩,跟鏡花劍舫有何關系?乃至能拿出四招殘篇,證明鏡花劍舫原來確有這路劍法,只是不慎遺失。
孫燕晚還取過來劍譜,看了一眼,果然是舊物,至于上面的劍法,他也略略掃了一眼,微微有些眼熟,回想了一會兒,忽然就記得武經樓也有收藏,只不過也是殘篇,大概也有十多招。
不過這事兒,他就不會說了,免得牽扯麻煩上身。
他把劍譜還了,說道:“既然兩家各持一詞,我亦無法分辨,不若你們商議一番,弄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好?”
“何況,我聽說這劍譜,還在那名少年手中,你們何不先取回劍譜,再商議歸屬?”
兩家頓時顧左右而言他,他們都知道,對方取了劍譜,肯定不會歸還,如何容許對方得手?
那無名少年現在還能逍遙,便是兩家各自干擾對手,不令對方得到劍譜,若不然任何一方出手,早就取走劍譜了。
孫燕晚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是來和稀泥,不是來解決問題,故而寧可裝傻,也不充大聰明。
兩家從早上,爭吵到了中午,孫燕晚便提議先吃個飯再說。
胡家倒是準備了飲食,但鏡花劍舫之人,也非是第一天出來走江湖,如何會吃胡家的飯?都早就準備了干糧,自取自用,還分了孫燕晚一份。
孫燕晚也不太敢吃胡家的飯,他和胡家其實真有點仇怨,但他也不敢吃鏡花劍舫的東西,畢竟他和鏡花劍舫可不是一邊的人,誰敢保證,對方就不想給他加點料子?
孫燕晚此番出行,也是帶了一批人手,如今他地位不凡,身邊的人雖然沒什么名氣,但有北燕的武士,也有伯食國的奇人異士,還有自己培養的天馬幫好手,不是極有經驗,走過天南地北的人物,就是有些資質,重點培養的對象。
孫燕晚脫身出來,回到了休息的地方,正要先吃點東西,就有一個年輕人,踟踟躕躕的走了過來,忽然就一咬牙,遞上了一塊殘絹,說道:“有件大不忍心之事,請孫學士做主。”
孫燕晚記得這個年輕人,姓段名玉,原本也讀過幾年書,但屢次考試,連童生都中不得,只能出來營生,畢竟讀過書,比尋常販夫走卒聰明伶俐,學武就有些小天份,兩三年就貫通了一條經脈,雖然距離入品還有一段距離,已可算是有前途了。
孫燕晚見到他手持的殘絹,頓時就警惕起來,并不去接,問道:“誰人給你?”
段玉急切說道:“學士一看便知!”
孫燕晚神色古怪,問道:“我記得幫中有過相關的教導,不許把外物近我身?”
段玉忙說道:“這件事,實在叫人不忍。”
孫燕晚突然出手,點倒了這個幫眾,運功一拍,一股赤精離火旗的熾烈內力,頓時把殘絹焚燒成灰,他已經嗅到了危險,又復叫人進來,把段玉當場詳細搜身,并無所獲,又令人去搜段玉的住處,并且搜了一遍自己的住處,都無所獲。
段玉一臉惶急,一直想要說話,但孫燕晚怎么會容他開口。
他沉吟片刻,把身邊之人一一喚入,問起來段玉這兩日的行蹤,所有人都沒發現甚端倪。
孫燕晚仍舊覺得古怪,忽然有個叫江云成的年輕人說道:“昨天我們都聽到有人哭啼,段玉說要去看看,回來就有些心事。”
孫燕晚點了點頭,心道:“應該便是這件事兒了,我昨天也聽到了有人哭泣。”
若只是有人哭泣,倒也不足為奇,胡家這么大門戶,怎么不得有點齷齪事?
但這個哭泣把段玉引了出去,居然能夠讓帶了一塊殘絹來給自己,那就是大大的有問題了。
必然是有什么陰謀,要把自己卷入進去。
孫燕晚沉吟良久,說道:“把段玉捆綁起來,先送到附近的天馬幫貨棧,轉運到了金貂城,自然有人接手。”
但不拘什么陰謀,必然是要引孫燕晚有所行動,只要他不行動,那就什么陰謀都無從施展。
把段玉遠遠送走,他就有了緩和余地。
孫燕晚處置了手下,慢條斯理的吃過了午飯,又來給兩家調節。
下午也沒甚新鮮意思,只是兩家也不能一直動口,畢竟武林人士,總會言辭上說不過,就轉到武力上來。
胡家五老出場了三個,前兩個由鏡花劍舫的兩位長老接下,兩場比武都是不分勝負,第三場端木仙菱出手,雖然擊敗了胡家老七胡云騫,但胡家卻耍賴起來,非要說端木仙菱使詐,這一場比武不算。
孫燕晚都差點打瞌睡,強提精神,說了一堆的車轱轆話,終于到了晚上。
傍晚時分,孫燕晚從附近調了一支商隊過來,這支商隊是運送貨物路過,不是本地的天馬幫眾,把自己的住處護的風雨不透,這才安心就寢。
雖然他躺著也是吐納真氣,跟打坐沒什么區別。
這一夜,嚶嚶的哭聲,響了一會兒,就俏沒聲音了。
三個一臉枯槁的老者,眼神都幽幽若鬼火,其中一個最老的語氣平平淡淡,不夾雜絲毫感情的問道:“誰人給你們出的主意?”
胡云壽臉色鐵青,并不開口。
老七胡云騫今日輸了比武,正氣不順,低聲喝道:“我的主意。”
“想他不過是個好色之徒,愛慕美色之名,天下皆知,我安排個女人,半夜哭啼,他好奇心起,過去查看,豈有不就此成就好事兒的道理?”
“他睡了我安排的女人,自然就會向著我們胡家。”
“我這般做法能有什么錯?”
三個枯槁老者,沉默了良久,其中一個聲音若有若無,宛如鬼哭的說道:“只是你胡老七居然找了個宮中的女人過來,這件事兒實在太蹊蹺了。”
老七胡云騫登時語塞,他如何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魯莽行事,怕是被人算計了。若是三位族中長老偏巧出關,聽到有女子哭啼,過問了一聲,識破他安排的女子身份,還真不知道會有什么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