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禮后兵,似乎是兵家慣例。
趙俁和完顏阿骨打談崩了之后,金軍的猛烈進攻開始了。
在撕裂人心的吶喊聲中,金軍兵分東西兩路:
東路軍由歷史上金國“衍慶二十一功臣”之首、有“金國第一名帥”之稱的完顏斜也所統帥,其部下有完顏宗峻、完顏宗干、完顏宗望、完顏宗輔、金兀術等宗室名將。
西路軍由曷懶甸之戰的統帥、奉命統率諸軍鎮壓遼東京渤海人高永昌起義、途中大破遼軍六萬于益褪攻取沈州迭勃極烈完顏斡魯所統帥,其部下有他的侄子完顏宗翰、完顏扎保迪兄弟,金國第一悍將完顏婁室,金國名將完顏銀術可、完顏希尹等。
由遼軍對陣東路金軍,宋軍對陣西路金軍。
三國軍隊先是以騎兵試探著展開了一次接一次的輪番攻擊。
大戰三十余陣后,完顏阿骨打發現,大宋的騎兵,包括靜塞軍,雖然都不弱,但也沒比遼國騎兵強到哪去,而且宋軍打得非常保守,也可以說是穩扎穩打,金軍有幾次詐敗,想引誘大宋的騎兵深入,大宋全都果斷選擇撤軍,根本不給金軍咬住大宋騎兵的機會。
至于大宋的步軍?兩條腿怎么可能跑過四條腿,他們只能在后面遠遠地看著雙方的騎兵交戰——只要騎兵不進入步軍的射擊范圍內,步軍拿騎兵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遼軍那邊,耶律淳等人也知道,這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他們要是再不好好打,遼國真就徹底沒機會了,因此,遼軍將士冒著金軍的矢石與金軍血戰了近百場,雙方的傷亡都不小,看得出來,蕭干、耶律大石等遼將這次是真的拼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金軍帶來的糧食已經見底。
再看宋遼聯軍這邊。
因為戰場離燕云地區很近,大宋最近這段時間在這里還修了路,又有充足的民夫,以至于,宋遼聯軍不僅糧食管夠,還有罐頭之類的奢侈品,毫無糧草輜重方面的壓力。
見此,完顏宗翰、完顏宗望等年輕一代的金國將領有些挺不住了,他們紛紛請求決戰,不想再這樣試探攻擊了,因為他們真拖不起。
完顏阿骨打之所以不想決戰,主要是因為決戰就意味著大量的傷亡,這是人口少的金國不愿意承受的損失,還有就是,完顏阿骨打總感覺事情有些不對。
可完顏宗翰、完顏宗望等年輕一代的金國將領說的也沒錯,再不決戰,糧草輜重就能拖垮他們。
于是,完顏阿骨打跟完顏斜也、完顏斡魯商量過后,調整一下東西兩路軍,將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等將偷偷調到東路軍,準備把主攻方向放在東路,也就是先擊潰遼軍,再東西兩路金軍合圍宋軍,拿下此戰的勝利。
——完顏阿骨打到底還是不放心趙俁,所以選擇了他們更有把握戰勝的遼軍當突破口。
次日清晨,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宋、遼、金的軍營全都喧囂起來。戰鼓轟鳴,號角長吹,仿佛是大地在顫抖,預示著一場決定三國命運的惡戰即將拉開帷幕。
劉法觀看了一下金營的變化,對趙俁說:“陛下,決戰之日來了。”
趙俁心想,‘終于可以擊敗金軍了嗎?完顏阿骨打,你可是浪費了我不少時間。”
戰前,作為此戰的戰前總指揮,完顏宗翰高舉彎刀,大喊:“活捉大宋皇帝,賞牛馬羊各十萬、封萬戶侯!兒郎們,隨我沖啊!”
言畢,完顏宗翰就給他的親弟弟完顏扎保迪也就是具甲重騎兵的總指揮使了個眼色。
人高馬大的完顏扎保迪見之,一夾胯下戰馬,就帶頭沖了出去。
三千訓練有素的具甲重騎兵緊隨完顏扎保迪身后也都沖了出去。
隨后,在完顏斡魯、完顏宗翰的指揮下,西路金軍按照之前制定好的攻擊陣形,分段沖過了清水河,隨即向宋軍發起了進攻……
完顏阿骨打想要在東路打開突破口,可完顏斡魯、完顏宗翰等人卻更想在西路打開突破口。
這主要是源于,經過調整,西路軍已經變成了以國相完顏撒改一脈為主,代表金國貴族;東路軍則是以完顏阿骨打一脈為主,代表金國皇室。
金國建國之初,是聯盟制,更像是一個股份制公司,完顏阿骨打只是“董事長”,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皇帝。
以完顏阿骨打、完顏吳乞買為首的金國皇室,很想改變這種君不君臣不臣的聯盟制,建立真正的封建君主制。
這顯然不符合以完顏撒改為首的金國貴族的利益。金國貴族當然更希望,維持這種聯盟制,繼續當金國的“股東”。
這金國貴族就需要用功勞震懾住金國皇室,讓他們不敢改革。
同樣的,金國皇室也希望擁有更多的功勞壓住金國貴族,讓金國貴族服從金國皇室的改革,使金國貴族成為臣子,而不是合伙人。
這就導致東西兩路軍出現了競爭關系。
為了搶功,完顏斡魯、完顏宗翰叔侄準備孤注一擲,集中全力擊潰宋軍,也就是使用他們最擅長的利用強大的騎兵進行中央突破。
完顏斡魯、完顏宗翰以三千具裝騎兵做矛尖,以六七萬重甲騎兵做錐行線的兩翼防線。
——錐行線的兩翼防線,延綿極長,金軍人馬可以通過“∧”兩條翼線之間交通往來,既可以重點攻擊,也可以重點防御,非常厲害。
而只要西路金軍能沖破宋軍的中軍,就能不斷分割宋軍,取得這場決戰的勝利。
宋軍的鶴翼陣很適合“鈍其鋒芒,折其兩翼”,也就是中軍防守、兩翼進攻。
只要宋軍的步軍能防住西路金軍的攻擊,就能包圍西路金軍,取得這場決戰的勝利。
說穿了,這就是一場矛與盾之爭。
戰斗一開打,全身都穿著冷鍛甲的完顏扎保迪就帶頭牽著全身都披著冷鍛甲的高頭大馬從容不迫地渡過灤河。
這種冷鍛甲又稱瘊子甲,顏色青黑,光潔透亮可以照見毛發,用麝皮為帶子串扎起來,柔薄而且堅韌,防御性能大大強于宋甲。
它并不是遼國制造的,而是西夏青堂羌制造,獻給遼國的。
它可以說是,當代防御力最強的戰甲。
而且,最欺負人的是,這種冷鍛甲,大宋以前根本仿制不了。
直到大宋收復了西夏。
到了三箭之地,以完顏扎保迪為首的具甲重騎兵紛紛上馬。
三箭之地,騎馬慢行,以為逼迫。
一箭之地,縱馬沖鋒,以潰敵陣!
這是漠北騎兵作戰的常識,金軍也學了去。
在三千具裝騎兵的率領下,六七萬重騎兵紛紛上馬,向著宋軍沖去。
與此同時,金國的重裝步兵,也紛紛上馬,他們通過“∧”兩條翼線之間快速上前。
在完顏斡魯、完顏宗翰等人看來,只要能將他們的重裝步兵運到離宋軍十步之內,他們就能贏下這場戰爭的勝利。
近十萬的具裝騎兵、重騎兵、重裝步兵跑動起來,那聲勢別提有多震撼了,就仿佛大地也隨之震動起來!
沒有戰鼓,但這萬馬奔騰的威勢,卻比戰鼓更加震懾心魄,那轟隆的響聲仿佛世界末日下的數十萬個雷劫一起爆發!
如果從高空俯視,就會看見一根遮天蔽日般的巨錐楔向了宋軍的中軍……
趙建是趙俁的第十二子,此時,他就在宋軍中軍的最前線,擔任一個盾牌兵,他的左腰上掛著一個短錘,身上背著十顆轟天雷。
身為大宋皇子,趙建就算選擇從武,也沒必要從小卒做起,他本可以有更高的起點,比如像他的兄弟們那樣,去讀武學,然后從低級軍官做起。
可趙建出閣后,選擇的是去讀太學,準備在太學有所成就后,再去武學深造。
這也是趙俁不少兒子所走的路。
然而,趙建剛讀到中舍生,這場戰爭就爆發了。
趙建沒有選擇等下次機會,而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直接從軍,哪怕他只能從小兵做起。
趙建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
一來,因為他的母親周氏,只是后宮一個很普通的宮人,因為漂亮,才被蔡璇選上去參加“海天盛筵”,結果好運懷上了他,因此,他并沒有太強的背景,要想發展的好一些,肯定得靠他自己努力;
二來,做出這樣選擇的,可不只他一個,他的好多個兄弟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這其中就包括他的十四弟趙樘。
趙樘可是他們這些皇子中的風云人物,不滿十三歲,就在科舉中考中了探花,如今更是已經升到了上舍生,文的這一塊馬上就走到頭了,關鍵,他的母親可是趙俁極為寵愛的妃子張純,不僅受寵,還能參與進政事中去。
可就是這樣的趙樘,竟然也選擇了從小卒做起,此時,他就在趙建身邊不遠處,跟趙建差不多,只不過他是長槍兵,手上拿的是長槍,不是盾牌,如果金軍沖到他們的陣中,他們絕對是第一批與之交戰的,戰死的可能性非常高。
趙建雖然不知道趙樘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他知道,自己跟著做相同的選擇,肯定錯不了。
見金軍鋪天蓋地一般沖了過來,趙建雙腿發軟,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感覺自己好像快拿不住盾牌了。
趙建偷偷看了一眼趙樘,發現他也沒比自己好多少,也是緊張不已,正在強撐。
趙建咽了一口口水潤了潤干澀的喉嚨,他心想,‘這次我若是能活著回去,不僅能給我娘長臉,還一定會讓父皇高看我一眼!’
這么一想,趙建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大盾。
宋軍中軍的正中間,可不是實心的方陣,而是空心的方陣,趙俁君臣在這里布置了幾百門李琳炮,同時布置了大量手持李琳銃或神臂弓的步軍,以及大量的長槍兵,他們共同組成了這個空心陣,形成360度無死角的火力圈。
而指揮這里的,正是一身宦官裝扮的李琳。
趙俁的大多數兒子,像趙衍、趙修、趙達、趙棣、趙威、趙進、趙擎等,都在這里。他們或是炮兵,或是銃兵,或是長槍兵,或是基層軍官,或是低級監軍。
由此不難看出,這里絕對是最鍛煉人的地方。
趙衍等人也都緊張不已,他們中甚至有人在想,‘我一個堂堂的皇子,為什么要跑過來經歷這樣的危險,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甚至有趙俁的兒子,實在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早在開戰前,選擇了放棄參加此戰,去當一個普通的皇子。
對此,趙俁都是摸了摸這些兒子的頭,沒說任何重話,就讓他們回去了,充分尊重他們自己的選擇。
與其他人緊張不已不同,李琳只有興奮。
雖說沒能當上此戰的總指揮,但能指揮最核心的空心陣,李琳也很滿足了。
金軍越來越近。
親自操控一門李琳炮的李琳的二兒子趙疆,一臉急切地看向李琳,就仿佛在問:“娘,還不開炮嗎?”
可李琳就是穩坐釣魚臺,始終壓著這些炮兵。
直到金軍的具裝騎兵到了一箭之地,李琳才淡淡地下令:“開炮。”
隨著李琳的命令一下,最前排的二三百門李琳炮同時對準沖在最前面的具裝騎兵開炮。
“轟——!!!”
數百門李琳炮同時轟鳴,聲浪如九天驚雷炸裂,連腳下的大地都似被這股巨力掀得一顫。
炮口噴出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瞬間翻滾成烏云,將宋軍中軍上空的日頭都遮去幾分。
一顆顆炮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黑色流星般砸向金軍的具裝騎兵。
最先沖到一箭之地的完顏扎保迪身上的青黑透亮的冷鍛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連戰馬身上的甲葉都密不透風。
可這在當代堪稱“防御力無敵”的冷鍛甲,在李琳炮的炮彈面前,竟如紙糊一般。
一顆炮彈擦著完顏扎保迪的馬首飛過,直接撞進他身后的金軍具裝騎兵群中。
先是將一名具裝騎兵的頭盔連帶著半個頭顱轟得粉碎,滾燙的血肉混著碎骨濺在周圍騎士的甲胄上,緊接著炮彈余勢不減,又接連轟死了七八個人馬。
這些落在密集處的炮彈,成片成片地收割著金軍人馬的性命。
而倒地的人馬,成了減速帶,后面的騎兵收勢不及,紛紛撞上來,層層迭迭堆成肉山。
完顏扎保迪親眼看著身邊最勇猛的親衛被一顆炮彈正中胸口。
那親衛身上的冷鍛甲瞬間凹陷、崩裂,炮彈穿透甲胄的剎那,帶出的血箭噴了他滿臉。
親衛連哼都沒哼一聲,整個人像斷線的木偶般從馬背上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甲胄裂開的縫隙里不斷涌出暗紅的血,再也沒了動靜。
“沖!沖進去!”
完顏扎保迪雙目赤紅,揮舞著彎刀向前。
可第二輪炮擊接踵而至。
完顏扎保迪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好運,他瞬間就被炮彈湮沒。
所謂“當代最強防御”的冷鍛甲,在炮火中不斷崩裂、變形,碎甲片混著血肉飛濺,成了死亡的注腳。
第三輪炮聲響起時,金軍的沖鋒勢頭已徹底潰散。原本遮天蔽日的騎兵洪流,此刻成了在炮火中掙扎的殘兵。尸骸在灤河岸邊堆得越來越高,堵住了后續金國騎兵的去路,有的被河水卷著漂流,染紅了半條河道。
劇烈的爆炸沖擊,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爆炸的黑色煙火越來越緊地掃蕩著大地,許多爆炸開的黑色煙柱子像旋風一樣從已經被炸得坑洼不平的沙土地上向空中卷去!
這好似無邊無際的黑煙的籠罩之下,到處都是亂哄哄的人馬,到處都有人馬被踩踏、被擠壓,驚恐的金軍將士和其坐下的戰馬不知所措地在戰場上亂竄……
那些還能策馬的金國騎兵,看著前方如煉獄般的景象,竟在炮火的轟鳴聲中勒住了馬,眼中的悍勇被恐懼取代。
這哪里是戰斗,分明是單方面的屠殺。金軍人馬的重甲在李琳炮面前,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當現代火器的轟鳴聲蓋過馬蹄聲,當炮彈的軌跡擊穿冷鍛甲的驕傲,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不是矛與盾的較量,而是時代對時代的碾壓。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西路金軍原本如同洪水一般的兇猛攻擊,竟然被宋軍密集的炮火轟停了下來。
眾所周知,騎兵一旦停了下來,就會任由步軍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