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奪里懶和蕭貴哥率領一眾遼國女人剛住進成平殿不久,就從還住在成平殿的遼國美人那里得知,之前住在成平殿的遼國美人絕大多數都進了趙俁的后宮成了趙俁的妃嬪,她們幾個是因為有深深的執念或者牽掛才還在堅持的。
聽這些遼國美人說,成平殿是進入趙俁后宮的待選區,不少遼國女人都大吃一驚!她們萬萬沒想到,趙俁真要將她們收入自己的后宮。
好吧。
身為草原女子,擁有搶婚文化的她們,還是能理解,她們作為戰利品,被趙俁收入自己后宮這件事的。
她們只是沒想到,號稱禮儀之邦的趙宋王朝,竟然也會擁有如此直白而不加掩飾的掠奪行徑。
不過話又說回來,允許他們草原民族做初一,就得允許農耕民族做十五。
想當初,遼國強大時,哪年不南下打草谷,掠奪漢人的人口作為其奴隸,掠奪漢人的財富作為其享樂之用?
不然你以為,為什么遼國的總人口大約一千多萬,其中漢人就有五六百萬,占據遼國人口總數的一半以上,比其他所有民族加一起都多。
那時節,遼國的鐵蹄踏遍了趙宋王朝的河山,漢人的兒女在遼騎的刀鋒下哀嚎,無數的家庭因此破碎,無數的淚水因此流淌。
而今,風水輪流轉,趙宋王朝強大了,遼國走向了滅亡,趙俁將她們捉來自己享用,有什么問題?
這只能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她們雖心有不甘,卻也明白這命運的翻轉,如同草原上的風,時而溫柔輕拂,時而狂野肆虐,無人能預知其走向,只能順應其變。
好在,遼國美人都說,之前進入趙俁后宮的遼國美人都是自己扛不住了主動投入趙俁的懷抱,趙俁并沒有強迫過她們中的任何一人,她們即便是留在成平殿,趙俁也沒有少她們的吃穿,更沒有虐待她們。
這讓不少遼國女人暗松了一口氣,甚至覺得,趙俁到底還是有著幾分仁義,并未對她們這些亡國之人趕盡殺絕,或者是肆意踐踏,而是給她們這些戰利品保留了幾分尊重與體面。她們心中那份因被擄至異國他鄉而生的恐懼與憤懣,也因此稍稍平復了些許,這也讓她們在惶恐與不安中尋得了一絲安慰。
蕭奪里懶和蕭貴哥帶著一眾遼國女人在成平殿忐忑不安地等了三天,沒等到耶律延禧傳來的好消息,也沒等到趙俁召她們侍寢,而是等來了蕭奉先來見蕭奪里懶和蕭貴哥。
得知蕭奉先來找她們,正心急如焚的蕭奪里懶和蕭貴哥立即就來見蕭奉先。
兄妹見面后,蕭奉先先聲奪人:“皇后娘娘、元妃娘娘,壞事矣……”
接著,蕭奉先就將趙俁逼耶律延禧禪位給耶律敖盧斡的事跟蕭奪里懶和蕭貴哥說了。
蕭奪里懶和蕭貴哥聽言,皆大吃一驚!
可震驚過后,蕭奪里懶和蕭貴哥又覺得這理所當然。
現在的形勢是,遼國這個鄰居家的房子已經著了大火,而且火勢明顯不可控。
按說耶律延禧這個家主應該率領其家成員全力救火。
可耶律延禧卻選擇對這大火不管不顧,一味自己逃命。
鄰居趙宋王朝怕這把大火把自己家的房子也給點著了,肯定不能束手待斃。
那趙宋王朝只能是想辦法幫助遼國滅火,或者是想辦法阻止這把大火燒到自己家來。
而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那個只顧自己逃命,根本不管自己家和鄰居家會被燒成什么樣的家主趕下臺,換一個愿意救火、有能力救火的新家主上臺。
哪哪都挺合適的耶律敖盧斡,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再者,耶律敖盧斡還是趙俁的繼子,他若是上位,遼國跟趙宋王朝也更容易聯合一些,這或許是遼國唯一的機會。
是以,從遼國的角度來看,趙俁扶持耶律敖盧斡上位,應該算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但這只是從遼國的角度來看,而不是從蕭奉先、蕭奪里懶、蕭貴哥兄妹三人的角度來看,尤其是從蕭奉先和蕭貴哥的角度來看。
要知道,為了幫耶律定打敗耶律敖盧斡,蕭奉先可是把耶律余睹都給逼反了,并且將耶律敖盧斡背后的政治勢力(主要是蕭瑟瑟一家),全都給清除了,甚至就連耶律敖盧斡都差點被蕭奉先給害死了。
此事,蕭貴哥雖然沒有參與到其中,但她卻是背后最大的受益者之一,難免會被耶律敖盧斡恨屋及烏,一并給記恨上。
甚至就連蕭奪里懶都有可能會受蕭奉先和蕭貴哥的連累,過后被肯定會報仇雪恨的蕭瑟瑟、耶律敖盧斡母子給清算。
得知是這么個結果,就連好脾氣的蕭貴哥,都繃不住了,她怒斥兄長:“你身為國政,輔佐君王,竟致國家淪落至此,你還有何顏面茍活?”
蕭奉先無言以對。
因為將蕭奪里懶和蕭貴哥這兩個妹妹嫁給耶律延禧,又會討耶律延禧的歡心,蕭奉先官至樞密使、守司徒,封蘭陵郡王,絕對是遼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長期把控遼國的大權。
可就在蕭奉先的治理下,遼國都快亡國了,而且人心都快解體了。
蕭奉先絕對是罪無可恕。
蕭奉先也知道他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更知道他要是不自救,不僅他會被千刀萬剮,他整個家族都沒好下場。
所以,蕭奉先也不辯駁,只是稱自己有罪。
接著,蕭奉先語氣一轉,又說:“我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只是秦王、許王皆無辜之人,我一族也多無辜之人,若我等不設法自保,待文妃、晉王母子掌我大遼大權,便是我等被清算之日。”
經歷了這么多事,尤其是經歷了蕭奉先清算耶律敖盧斡背后勢力的事,蕭貴哥哪能不清楚,蕭奉先所言非虛,一旦蕭瑟瑟、耶律敖盧斡母子掌握遼國大權,以他母子二人以及其家族所受到的委屈和迫害,必定會找蕭奉先和其家族報仇雪恨,還有跟耶律敖盧斡爭奪皇位的耶律定和耶律寧,也肯定得遭到蕭瑟瑟、耶律敖盧斡母子的打擊。
想到此處,蕭貴哥不禁花容失色,就連一向沉穩的蕭奪里懶也面露憂色。
雖然因為蕭奉先的所作所為,蕭奪里懶和蕭貴哥早就想跟蕭奉先劃清界限了,可在這個時代的倫理框架與社會結構中,親緣關系從來不是個體可以自主切割的輕淺紐帶,而是如血脈般深植于生命肌理的宿命烙印。它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家族成員牢牢裹挾其中,榮辱與共,禍福相依,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彼此命運的共生性。
這種共生性,在權力更迭與利益傾軋的漩渦中展現得尤為殘酷。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家族,從來不是獨立個體的簡單聚合,而是一個榮辱與共的命運共同體。個體的功績會被視作家族的榮光,惠及親族;同樣,個體的罪孽也會被視作家族的污點,牽連上下。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與“一人獲罪,滿門抄斬”,不過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本質上都是親緣紐帶不可分割的體現。
而株連制度的存在,更將這種親緣的捆綁推向極致。它以制度的剛性,將個體的行為責任無限延伸至整個家族,用血緣的牽連構筑起統治秩序的威懾力。
在這樣的規則下,蕭奉先的政治仇敵不會去分辨蕭奪里懶與蕭貴哥是否參與過蕭奉先干過的那些事,只會因她們是蕭奉先之妹而簡單地將她們歸入敵對陣營。
正如草原上剿滅某個狼群時從來不會因某只狼的無辜而放過整個狼群,封建時代的權力清算,也從不會為親緣關系中的“例外”而留有情面。
這種不可分割性,根源在于封建時代的社會基本單元是家族而非個體。個體的價值與意義,往往通過家族的存續與地位來彰顯。一個人的姓名前,永遠冠著家族的姓氏;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也永遠被視作家族教化的體現。
蕭奪里懶與蕭貴哥即便身為后妃,其身份的底色仍是蕭奉先的妹妹,這種烙印不會因婚姻關系或個人意志而淡化。當家族面臨傾覆之危時,她們的個體命運也必然隨之跌宕,這不是個體選擇的結果,而是時代規則下的必然。
所以,盡管蕭奪里懶和蕭貴哥也討厭甚至是恨蕭奉先,但為了她們的親人,也為了她們自己,蕭貴哥還得向蕭奉先問計:“你可有良策?”
蕭奉先目光閃爍,壓低聲音說道:“晉王年幼,大宋皇帝陛下欲以東西太后攝政,這西太后便是文妃,而東太后則是普賢女……”
得知蕭奉先準備投靠蕭普賢女,用以抵消蕭瑟瑟、耶律敖盧斡母子的威脅,蕭奪里懶和蕭貴哥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絲懷疑之色,‘普賢女能否斗得過文妃母子?她是否又會真心護佑我家?’
看出蕭奪里懶和蕭貴哥的疑慮,蕭奉先解釋道:“東西太后必以東為尊,可晉王乃文妃所生,與普賢女毫無關系,普賢女甚至不是陛下妃嬪,如此,渴望復國之人必定會追隨文妃母子,普賢女若不想教文妃母子所架空,一則定要有大宋皇帝陛下護佑,二則定要有人支持……”
經過蕭奉先的解釋,蕭奪里懶和蕭貴哥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與蕭普賢女是相互需求的關系。
這樣一來,他們確實能借助蕭普賢女的力量,確保自己家族在即將到來的政權更迭中得以保全。
而蕭普賢女,也需要他們的支持來穩固自己的地位,以對抗蕭瑟瑟、耶律敖盧斡母子的威脅。
想到此處,蕭貴哥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既是如此,我等需早作籌謀,以免夜長夢多。”
蕭奪里懶也點頭附和:“確實,此事宜早不宜遲。”
蕭奉先見狀,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卻有些為難地說:“臣已與普賢女聯系上了,她愿意接納我家,甚至有意保舉我為遼使,為新君去南京打前站,只是她有一個苛刻條件……”
蕭奪里懶和蕭貴哥都是心下一沉,預感到蕭普賢女的條件絕對不簡單,不然早已經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蕭奉先,絕不會是這個表情。
蕭貴哥沉聲問道:“她有甚條件?”
蕭奉先悠悠地說:“她恨陛下將她送給大宋皇帝陛下,故欲……欲將陛下妃嬪皆獻給大宋皇帝陛下,以雪其心頭之恨。”
會說的,不如會聽的。
雖然蕭奉先說得委婉,但蕭奪里懶和蕭貴哥哪里聽不明白,這是讓她們帶著耶律延禧的嬪御去陪趙俁睡覺?
蕭貴哥大怒,脫口而出:“她怎敢如此大逆不道?!!!”
話一出口,蕭貴哥就知道她自己說錯了。早在耶律延禧將蕭普賢女送給趙俁時,蕭普賢女跟遼國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不,看蕭普賢女走時的樣子,明顯那時她就恨上了遼國、恨上了耶律延禧。
蕭奉先悠悠地說:“娘娘還未看明白,普賢女這是在教我家交投名狀,教我背上背叛原主、逼原主母去為新主侍寢之名,才會接受我家效力,不然,她又豈會信我家之人?”
蕭貴哥一想也是,蕭奪里懶是耶律延禧的皇后,她是耶律延禧的元妃,蕭奉先是耶律延禧的第一寵臣,蕭嗣先曾是遼國的都統,蕭保先曾是遼東京留守,可以說,他們家族的人全都在耶律延禧統治的遼國擔任要職,甚至哪怕是耶律延禧打獵所用的狗都是他們家族獻的。
這種情況下,他們家族要是不納上靠得住的投名狀,誰敢用他們家?
可問題是,耶律延禧就算再昏庸、再無能、再對不起其他遼人,但終究對他們家的人不薄,而且耶律延禧到底是她丈夫,她孩子的父親,對她一直非常寵愛,讓她親自帶著耶律延禧的妃嬪爬上趙俁的床,這不僅僅是道德上的污點,更是她心靈上難以承受的重負,蕭貴哥緊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如雪,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內心的掙扎與痛苦溢于言表。
誰想,就在這時,很少說話的蕭奪里懶,突然很平靜地說:“過則不隱,罰則不避。事已至此,哪容我等選擇?罷了,我愿去伺候大宋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