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六年三月末。
吳用極為失落地離開了放榜之地。
‘真沒中!!!’
其實在放榜之前,吳用就知道他不會中的,雖然他自覺文章寫得很好,也有不少人說他有狀元之才。
原本吳用也很自信,自覺就算考不上狀元,中個進士肯定沒問題。
只是,讓吳用萬萬沒想到的是,為顯示對人才的重視,趙俁親自帶人前來巡考時,偶然間看到了吳用的名牌,蔡京當即就老實不客氣地說:“名字太不吉利,如真取‘無用’為士,豈不有損我大宋形象?”
趙俁身邊的其他人似乎畏懼蔡京的權勢,根本沒有人站出來反駁蔡京。
而趙俁也沒有為吳用說話。
當時,吳用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有人勸吳用,去蔡府參拜,再奉上厚禮,或許還有救。
可吳用一沒那么多的錢送給蔡京,二也不想干這行賄之事,三對有圣主之名的趙俁還抱有信心和期待,便沒去走蔡京的門路。
不想,他真沒中。
這一刻,吳用非常憤怒,甚至覺得趙俁也是一個昏君,根本就不像世人傳得那么圣明。
就在吳用快要黑化之際,一身錦衣的宇文虛中突然出現,攔在吳用面前。
吳用雖然不認識宇文虛中,但他認識宇文虛中身上所穿的官服——蟒服。
“蟒衣如像龍之服,與至尊所御袍相肖,但減一爪耳!”
這蟒服,又分為坐蟒和單蟒,是錦衣衛高級領導者的專屬服飾,只有皇帝十分信任的錦衣衛高官才有資格穿,也是皇帝賞賜給朝中受賞識重臣的榮耀象征。
吳用趕緊大禮參拜:“見過相公。”
宇文虛中也沒廢話,而是開門見山地說:“陛下要見你。”
吳用一臉愕然!他真是萬萬沒想到,趙俁竟然要見他這個落榜之人,這是要鬧哪出?!!!
宇文虛中一點跟吳用解釋的意思都沒有,他轉身就走。
吳用多機靈,哪能不知道,別說考中進士了,他就算是考中狀元,也遠遠沒有趙俁的態度重要,更遑論,他這落榜秀才,又單獨被趙俁召見,這其中必有蹊蹺。
所以,盡管吳用心中一肚子問號,暗自揣摩著趙俁的用意,卻絲毫都不耽誤他快步跟上宇文虛中的步伐,生怕這能改變他命運的機會從他眼前溜走。
很快,吳用就跟著宇文虛中來到了皇宮,接著穿過曲折幽深的宮廊,二人在一處偏僻卻雅致的偏殿前停下。
宇文虛中對著門口一位異常高大的女將軍說:“請娘子代為通報,臣宇文虛中帶吳用求見。”
不等梁大妹進去通報,里面就傳來趙俁的聲音:“進來罷。”
宇文虛中聽言,立即就帶著吳用進入殿中。
踏入殿內,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撲鼻而來,吳用不由自主地低頭,目光不敢直視那端坐于上首的趙俁。
趙俁問:“罵朕昏君了?”
吳用大驚失色,慌忙跪下,矢口否認:“草民不敢!”
不想,趙俁卻說:“若果真因一個名字,便舍棄一個人才不用,確是昏君也。”
聽趙俁這么說,吳用心中五味雜陳,既有被趙俁窺破心思的惶恐,又有對趙俁意外豁達的認知感到驚訝。他抬頭,小心翼翼地望向威嚴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之氣的趙俁,試圖從對方眼中尋找更多的線索。
趙俁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沒有理會吳用的小心思,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朕有一要事,想找一個山東豪杰去辦,此人要有一呼百應之能,干大事之力,更要心懷忠義,不畏艱難險阻。你來自山東,可知曉山東是否有如此人物?”
趙俁一說完,吳用腦中就浮現出一個,身形矯健,膚色黝黑,雙目炯炯有神,目光中藏著果敢與謀略,舉手投足間總帶著股親和又不失威嚴的氣質,讓人初見便覺他非池中之物的身影。
此人正是吳用的至交好友——鄆城小吏宋江。
見趙俁如此明察秋毫,吳用不敢有絲毫隱瞞,他很干脆地說:“草民有一舊識,便是如此人物。”
趙俁問:“他是何人?”
說實話,問出這話了之后,趙俁還真有點緊張!
——趙俁有點擔心,吳用說出來的人不是宋江,甚至都不是晁蓋。
那樣的話,趙俁,真有點不知道,是該換人,還是該繼續尋找宋江?
再一個,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要是吳用說出來的這個人不是宋江,趙俁心里可能會很膩味。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是很擰巴,渾身不舒服。
此刻趙俁都有些理解,張純、李琳、葉詩韻為什么會在那硬湊梁山好漢了。
還好,吳用說出來的是:“草民舊識,姓宋,名江,乃是我縣押司,他為人仗義,好友眾多,且急公好義,樂善好施,常解人于危難之中,于草莽之中素有威望,實乃陛下所言,心懷忠義,可堪大用之人。”
趙俁聞言,頓時就感覺遍體通暢了,‘還真是宋江,該著我的水滸計劃實施!’
但趙俁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只是微微頷首,說道:“哦?竟有此人?你且細細道來,這宋江究竟有何等事跡,能教你如此推崇。”
見趙俁似有興致,吳用心中稍安,忙將自己所知宋江之事,一一說來。從宋江如何幫助弱小,懲治惡霸,到如何慷慨解囊,資助貧困,再到他如何在鄆城縣中,以押司之職,公正無私,審理案件,深得民心,樁樁件件,皆說得繪聲繪色,仿佛宋江就在趙俁眼前,那俠肝義膽、英勇無畏的形象,躍然于趙俁心頭。
而且,宋江做過的這每一樁每一件事,又都透露出他那非比尋常的領袖氣質與高尚品德……
左暖閣中,張純、李琳、葉詩韻支起耳朵偷聽趙俁和吳用在那說話。
聽吳用說出宋江的名字,葉詩韻照著張純的屁股就扇了一巴掌,說道:“你看,多險,要是吳用說出來的人不是宋江,你這次就演砸了。”
李琳也說:“就是,都這時候了,你竟然還敢裝神棍,還救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要是吳用說個別的名字出來,對不上宋江這兩個字,我看你怎么跟官家解釋?”
葉詩韻附和道:“你話說得太滿了,顯跡在山東,那就說明他在山東非常有名,而吳用又是山東的,他說的人要不是宋江,你就得啪啪被打臉。”
其實,向來顧頭不顧尾的張純,也有點后悔她把話說得太滿了,為此她還又裝上了神棍。
可當時,張純真的覺得她想出來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宋江又是執行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她才在情急之下說出來了一句讖語,不然她怎么解釋宋江這個人?
現在想想,這其實真有夠兇險的。萬一吳用說出個張三李四什么的,張純的人設可能就崩了。
話說,張純覺得她自己真挺幸運的,這些年,她所主張的事,真不是全都十拿九穩,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竟然全都能神奇地圓上。
殊不知,這其實都是趙俁在偷偷為張純擦屁股,不然的話,就她這毛毛躁躁的性格,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可能墳頭草都長好幾米了。
然而,雖然張純知道她自己做錯了,可她還是嘴硬道:
“切!你們以為我沒想到這些嗎?我之所以敢這么說,那是因為我胸有成竹。”
“你們是因為不了解歷史,才不知道,但凡是能率領一方民眾起義的,在當地都得有大名氣、大威望,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登高一呼,就有人跟著起義的。”
“所以,我斷定,宋江在濟州那一片肯定很有名,吳用跟宋江是一個地方的,歷史上又是宋江義軍的二把手,排名還在盧俊義之上,他是不可能不知道宋江的,而且吳用跟宋江的關系肯定非常好,你們品,你們細品,是不是這么回事?”
“這讓吳用推薦豪杰,他除了能推薦宋江,還能推薦誰?”
張純這些年之所以沒露過餡,除了有趙俁暗中罩著她,靠得就是她是真能狡辯,以及她總欺負李琳她們幾個不懂歷史。
這導致,張純的歪理邪說百試百靈。
就像這次,李琳和葉詩韻聽了張純這一番慷慨激昂的狡辯,面面相覷,一時竟無言以對。張純那自信滿滿、振振有詞的模樣,還真讓她們覺得自己先前的擔憂似乎有些多余了。
葉詩韻咂了咂嘴,嘀咕道:“好像……你說得也有那么點道理?”
李琳則翻了個白眼,小聲吐槽:“也就官家對你會推演之術深信不疑,不然你都不知道穿幫多少次了。”
說到這里,李琳再一次警告張純:“下次注意,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再裝神弄鬼了,這萬一穿幫了,引起官家的懷疑,你就是害人害己。”
葉詩韻也警告張純:“對,你要死自己死,別拉我當墊背的。”
張純一翻白眼:“咱們五個都快給官家生了二十個孩子,生米早就煮成了米糊,官家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還真能不要咱們似的,你們凈瞎操心。”
葉詩韻說:“這可不一定,皇帝的心,海底的針,深不可測,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就變了?咱們還是別太放肆了。對了,你不是常跟我們說,皇帝的心思最難猜測,伴君如伴虎,難道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我自己說過的話,我怎么可能會忘?”
“不過,我說的是別的皇帝,不是咱們這位官家。”
“咱們都跟他過六七年了,何曾見過他對自己妃嬪下過手?在他這里,哪怕犯了大錯,最多也不過就是打頓屁股而已。”
“再說,咱們是普通妃嬪嗎?咱們可是他的愛妃,他還是親王時,咱們就跟他了,這些年為了讓他當上千古一帝,咱們哪個不累成了狗,還讓他玩,給他生孩子,哪個不是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哪個又不是勞苦功高?”
“就說生孩子這事兒,咱們幾個哪個沒生三四個?這可都是在拿命在搏他的歡心。”
“這他要是對咱們下手,那可就真是狼心狗肺,天理難容了!”
李琳聞言,輕輕撫了撫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想也是,她都給趙俁生了三個兒子,這是第四個,這些年,她一直在盡心盡力地幫趙俁強化訓練神機軍和四輔軍,另外四女與她相比,對趙俁的貢獻,只多不少,關鍵,趙俁對她們這些人確實好,也確實夠包容,這么一想,她們只要不干出太出格的事,趙俁確實不會太跟她們計較。
葉詩韻還想跟張純抬杠,可她想想這些年自己全心全意地幫趙俁掌控趙宋王朝的經濟不說,還給趙俁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好的賢內助也就是她這樣的吧,趙俁要真是對她不好,那她真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如此一來,張純又蒙混過關了。
趙俁靜靜地聽吳用介紹完宋江,發現,這個宋江雖然跟《水滸傳》中的宋江肯定不是一個人,但他們還是有不少相同之處的。
施耐庵寫《水滸傳》時借鑒了龔開所作的《宋江三十六人贊》。
龔開是南宋末年的,與宋江所處的時代只隔了一百多年,應該有不少宋江他們那三十六個人的資料,至少是傳說。
就算是施耐庵,也是元朝時生人,離宋江起義也只有不到二百年,他是不是也收集到了不少宋江他們那些人的資料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宋江與《水滸傳》中的宋江有些相似之處,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對趙俁來說是好事,如果這個宋江也跟《水滸傳》中的宋江一樣渴望招安,那他就更好控制了。
總之,聽完吳用介紹的宋江,趙俁下定決心,就用他了。
決心下好了之后,等吳用介紹完宋江,趙俁說道:“如你所言,這宋江倒適合為朕做此事。”
吳用大包大攬:“草民敢用性命擔保,公明哥哥定不會辜負陛下信任。”
能讓吳用這樣的聰明人用自己的命來擔保,趙俁覺得,這個宋江應該有點東西。
所以,趙俁對宇文虛中說:“恁地時,你帶他下去,與他細說此事。”
宇文虛中領命,將吳用帶去了錦衣衛指揮使司衙門,跟吳用說了趙俁的水滸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