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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后,陳公輔一點都沒有緊張,更沒有害怕。
一來,他這個人為人鯁直,又認為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是強國良策,自然說得理直氣壯,沒有任何畏懼。
二來,他一個狀元之才,自然不蠢,哪能不明白,這是趙俁讓他干的,趙俁又向來是一位極有擔當的皇帝,自然不會不管他,哪怕他一時受點委屈,也沒什么,早晚趙俁會十倍百倍地補償他。
如此,陳公輔自然無所畏懼。
真正緊張的人是趙俁。
趙俁很清楚,他不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以他現在打下的底子,只要不犯大錯,一定能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而且,就憑他收復了隴右、收復了西夏、至少收復了燕云十六州,以及他在位時期麻曉嬌在科技上搞出來的建樹和袁傾城在農業上搞出來的建樹,他在歷史上的風評絕對會非常好。
相反,他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這個觸動了士紳階層的利益和趙宋王朝統治基礎的政策,才真有可能動搖他的江山社稷,讓他成為頗具爭議的君主,甚至是被唾罵的君主。
畢竟,士紳階層一直掌握著話語權,他們是社會的精英,文化的傳承者,更是朝廷與民眾之間的橋梁。
自古以來,士紳階層就享受著免稅免役的特權,這一傳統根深蒂固,牽一發而動全身。
趙俁深知,一旦觸動這一敏感神經,必將引發朝堂動蕩,甚至可能激起士紳階層的強烈反彈,導致國家動蕩,甚至是滅亡。
趙俁也不是沒想過,‘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可作為一個穿越者,一位截止到目前為止很成功的帝王,趙俁真的很想在自己這一代將這個難題徹底解決了,給自己的子孫,不說留一個千秋萬代的江山社稷,也要給他們留下一個百年基業,至少不能給他們留下一個大爛攤子。
關鍵,不是趙俁自負,要是他都解決不了這些難題,他的子孫肯定更解決不了這些難題,那趙宋王朝早晚會因為這些積重難返的難題而走向末路。
所以,思前想后過后,趙俁才決定試一試。
此刻,陳公輔拋出這顆炸彈了之后,趙俁立即就去看一眾大臣,尤其是一眾宰執的表情,想要看看他們對于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到底是什么態度?
只見,原本輕松歡樂的朝堂之上,氣氛瞬間凝固,仿佛連空氣都沉重了幾分。宰執們或低頭沉思,或眼神中閃爍著復雜難辨的光芒。
趙俁最先看向章惇。
就見,這位鐵血宰相,此刻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利弊,心中暗自盤算著這一政策可能帶來的后果。他的眼神偶爾與趙俁交匯,那其中既有對趙俁的敬畏,也不乏對時局的憂慮。
樞密使曾布,出了名的機智多變,他嘴角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早有預料。然而,那笑容背后隱藏的是何種心思,卻無人知曉。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笏,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如何在這場風暴中保持自己的立場不失。
副宰相韓忠彥,這位保守派的領袖,則是滿面愁云,他也是任何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很顯然,他也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可能,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這么快到來。
另外幾位宰執的表情也都差不多。他們也都是,既不意外,又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茬。
事實上,這些執政經驗豐富的宰執大臣,全都知道趙宋王朝的癥結所在,也都猜到了,趙俁這位還在當親王時就打土地改革主意的帝王,肯定會在他的威望如日中天時對趙宋王朝這最大的問題動手。
同時,這些宰執也全都知道,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會有怎樣的后果,會面對什么樣的阻力。
所以此刻所有宰執全都一言不發。
宰執都不敢輕易站出來評論,就更別提那些大臣了。他們哪怕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從此以后,自己和自己家族的人每年都要繳納一筆龐大的稅收,也不敢當這只出頭鳥。
能進入大慶殿的官員,哪個不是千年的狐貍,怎么會不明白,陳公輔只是一個馬前卒,真正想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的是他們這位威望已經高到沒有人能撼動他的皇位的趙俁大帝?
關鍵,誰都知道,趙俁想要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是為了拯救趙宋王朝,此策要是真能實施下去,又不引發太大的反彈,國家確實能擺脫積弊長治久安,要是跳出來公開反對這樣的政策,哪怕趙俁現在嘴上不說什么,回頭也一定會打死這個眼里只有他自己和他自己家族那點蠅頭小利的家伙,讓他們全家永不錄用。
所以此刻所有大臣也全都一言不發。
趙俁將這些反應盡收眼底,老實說,他有點著急了,‘行不行,你們倒是給我個話啊。’
不過,趙俁也明白,想要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的自己都如此謹慎,更何況這些宰執和大臣了。
想了想,趙俁心道,‘我得一個一個問他們,不然,這幫家伙搞不好會一直裝啞巴。’
念及至此,趙俁朗聲說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說完,趙俁就看向章惇,讓他說話。
章惇遲疑了一下,說道:“此事……牽扯頗廣,當慎之又慎。”
‘說了等于沒說。’
趙俁心說,接著看向曾布。
曾布很油滑地說:“此策誠為強國良策,然與祖制相悖。若倉促施行,恐生變故。今社稷安寧得來不易,此舉或致動蕩,動搖根本。臣思慮再三,未敢輕斷,實乃心系家國,惟恐有負圣恩。懇請陛下寬宥臣之猶疑不決之罪!”
趙俁不滿地將目光從曾布身上移開,放到了韓忠彥身上。
韓忠彥在心中長嘆了一聲,接著說道:“臣……支持此策。只是,臣能力微薄,怕有負圣恩,不敢承此重任。”
趙俁在心中點了點頭,‘韓忠彥作為保守派的領袖,能說出支持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也算不容易了。’
趙俁又看向蔡京。
這是趙俁最期待的一位宰執。趙俁覺得,要是蔡京肯接下這個任務,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最有可能推廣成功。
可讓趙俁失望的是,蔡京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臣……反對。臣以為此策雖立意高遠,意在革除積弊,振興朝綱,然時機尚未成熟,貿然行之,恐傷及朝野和諧,動搖國本。士紳階層,自古乃國家之棟梁,驟然變革,恐引其不滿,進而生亂。且民間習俗根深蒂固,驟然變革田賦制度,易致民心不穩,影響農耕,于國不利。臣斗膽諫言,國家積弊需除,然方式方法尚需斟酌,以免急功近利,反致大局動蕩,宜徐徐而圖之。”
怕說服不了趙俁,蔡京又特意提醒趙俁:“陛下圣德昭昭,德比唐堯,以仁政撫黎庶,使天下沐春風;智侔虞舜,憑睿思理萬機,令九州承甘露;威同大禹,復夏敗遼而安邦;明齊成湯,滌蕩濁穢以興國。自陛下臨御,政通人和,百業俱興,日月增輝,山河煥彩,真乃千古未有之圣主,臣等幸得追隨,實乃三生之幸!今陳御史所諫,恐誤國之策,唯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趙俁聽明白了蔡京的意思。
蔡京這等于是在說:“陛下,作為皇帝您已經很成功了,文治武功樣樣不落,再從別的方面使使勁,妥妥的千古一帝,只是別碰土地改革這件事,此事的阻力太大,干成了,因為士大夫階層掌握著話語權,您也絕留不下好名聲,關鍵,一個不慎,可能您的英明就全毀了,咱不冒這個險行不行?”
雖然蔡京公然跟自己唱了反調,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這么精明的人,明知道自己想干這件事,還能勸一勸自己,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更重要的是,蔡京說得沒毛病,自己要是真干了這件事,搞不好最后自己能落個功過各半的評價就不錯了。
其實,章惇、曾布,包括支持自己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的韓忠彥,也都是蔡京這個意思。
總結一下,他們都想說三個字——沒必要。
只是,趙俁才“二十歲”,他還很年輕,不想就這么躺平了,他也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負的。
‘上輩子我是沒有施展的舞臺,才碌碌無為一生;這輩子我什么都不缺,該得到的我已經全都得到了,皇后、太后我都睡了好幾個。這我要是還像前世那樣,明知道這是對的,就因為害怕干不成而畏首畏尾,不敢去做,那我穿越這一回,又有什么意義?!”
趙俁將目光從蔡京身上移開,看向許將。
許將見此,拜道:“臣支持此策,只是臣亦怕有負圣恩,不敢主動擔下如此重任,然若陛下愿教臣負責此事,臣萬死不辭。”
趙俁對許將點了點頭,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
趙俁看向張商英。
張商英拜道:“臣附議。”
趙俁沖張商英也點了點頭。
趙俁看向李清臣。
李清臣拜道:“臣贊同蔡尚書之議。”
趙俁看向目前在朝中的最后兩位——宰執蔡卞和蘇軾。
趙俁最后才看他們二人,不是因為他們的排位比另外幾位宰執低,而是趙俁對他們二人最有期待。他們也是趙俁繼蔡京最看好的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的人選。
蔡卞在推行青苗法時,果斷開倉借糧給百姓,以解百姓燃眉之急,煞住不法富人的囂張氣焰。積極參與新法的制定和實施時,面對各方壓力和挑戰,他毫不退縮,始終堅持自己的政治立場。為人較為正直,堅守原則和信念。在諫官任上,他不避權貴,彈劾不稱職和品行有問題的官員,包括當朝宰相的親屬。還有,他在政治斗爭中展現出了一定的權謀之術。
這些都符合一個政治強人的性格。
而唯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頂住龐大又強大的士紳階層所帶來的巨大壓力,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
至于蘇軾?他雖然是保守的舊黨領袖,但趙俁卻相信他的思想并沒有固步自封,他的內心深處應該一直藏著一份對蒼生的深切關懷與對國家未來的憂慮。在推行王安石的新法的問題上,他有過猶豫與反對,但那是因為他堅持心中的仁政理念,不愿見百姓因急功近利之政而受苦。而士紳一體納糧與攤丁入畝都是為減輕百姓負擔、促進社會公平之良策。趙俁覺得,他除非是沽名釣譽,否則應該不會讓自己失望才對。
見趙俁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蔡卞整理了一下衣襟,清楚明白地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臣愿推行此策,為陛下、為國家分憂解難,雖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蘇軾毫不示弱地說:“臣請求推行此策,縱然聲名狼藉、粉身碎骨,臣也要將這安邦定國良策推廣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趙俁看著蔡卞和蘇軾,大贊:“有臣子如此,我大宋何愁不興也!!!”
也不知道是被蔡卞和蘇軾的話給感動到了,還是終于下定決心了,亦或是明白不支持趙俁推行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他這個宰相也當不長,章惇出列拜道:“陳御史所諫,乃強國不二良策,臣請求總覽此策,將士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一分為二,教蔡少保及蘇院事一人負責一項。”
趙俁聽明白了,章惇的意思是,將來一旦出事了,他愿意幫自己背這口;黑鍋。
老實說,一眾宰執的反應已經遠超趙俁預期了。
最重要的是,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這個必定困難重重的國策可以推動了。
這讓趙俁很欣慰,他心想,‘明清大臣,或謹小慎微淪為傳聲筒,或在危局中推諉自保,著實是少了些擔當與風骨。反觀我大宋,范仲淹“先憂后樂”躬身戍邊、革新朝政;王安石以“三不足”魄力力推變法,不懼謗議;蘇軾貶謫途中仍治水修堤、造福百姓。他們既能在朝堂據理力爭,又能扎根地方實干,既有“為天地立心”的擔當,也有突破陳規的膽識,這是明清臣子難以企及的。’
趙俁不再廢話,也沒再去問普通大臣的意思,而是直截了當地下旨:“章惇、蔡卞、蘇軾留下,其他人散了罷……”
(愛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