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四月。
雄州防御推官、知鄧州錄事參軍朱肱奏言:“陛下即位以來,兩次日蝕,在正陽之月;河東十一郡地震,至今未止,人民震死,動以千數。自古災異,未有如此。臣不避死亡,妄舉輔弼之失,以究災異之應,言詞激切,死有余罪。然惓惓孤忠,不敢隱默者,食陛下之祿,念國家之重,而不敢顧其私也……”
看到這樣的奏章,趙俁不免心想,‘有時候這宰執也真不好當,出點天變異象,就有人把責任歸咎在他們身上,想以此扳倒他們。’
不用多說,朱肱又是沖著章惇來的。
在這個收復西夏的關鍵時刻,趙俁怎么可能離得開主導這一切的章惇?
沒說的,趙俁直接將沒事找事的朱肱貶官到秀州擔任防御副使,表明自己的態度。
同一時間,蔡京、童貫等人給趙俁上奏,說可在蘇州、杭州設置造作局,大量收集動物牙、角、犀與植物竹、木藤及金銀玉物等各種稀有貴重原料,命各色工匠制成各種精致細巧的工藝品,進獻宮中,用以裝飾趙俁的延福宮。
趙俁不僅義正言辭地回絕了蔡京、童貫等人的“好意”,并且訓斥了他們一頓,還盛贊了蘇軾前不久上的《諫節儉以充軍實,圖進取以復西夏疏》:
臣聞:國以儉興,以奢亡。今國庫之資,雖有積儲,然軍旅征伐,耗資巨甚。昔者,西夏叛我大宋,使疆土淪喪,此乃我朝之恥,亦歷代先帝之憾事。
目今天下之勢,若欲收復西夏故土,必以強兵為要。而強兵之基,在于足餉。若朝廷上下厲行節儉,裁撤奢靡之費,減無用之役,汰冗員,節浮支,所省之資,悉充軍實。如此,則兵器可精,糧草可足,士卒可養。
臣懇請陛下昭告天下,以身作則,推行節儉之風。凡宮室營造、器物制作,非必要者,一律停罷;百官服飾、飲食、車馬之制,皆依典章,不得逾矩。以節儉之資,訓練勁旅,籌備軍械,伺宋之隙,一舉出兵,克復西夏,重振國威,以雪前恥,上慰先帝在天之靈,下安黎民百姓之心。
臣誠惶誠恐,昧死以聞。
臣蘇軾謹奏。
洪武二年五月,丁巳。
蔡京一看趙俁不吃窮奢極欲這一套,很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立馬改為建議,廣州、泉州、明州、杭州、密州、登州等地設置市舶司官署,管理對外貿易,征收稅金,收購朝廷專買品和管理外商等,以彰顯他自己的能力,同時以實實在在的開源功績來博取趙俁的歡心。
蔡京此番提議,倒是頗合趙俁心意。
趙俁一直想搞海上貿易,因為這是最賺錢的。
以前趙俁寫兩宋時期小說時,特意查過相關數據。
據趙俁所知,紹興六年,泉州港純利潤98萬貫;紹興末年,泉州港上升到200萬貫。嘉定年間,泉州港年均300萬貫。南宋后期,市舶司年收入最高達200萬貫,占財政總收入的20。
而這還只是利潤之一。
別忘了,朝廷還可以進行商品貿易,這部分的利潤也極為可觀。
以龍泉窯青瓷為例,其在歐洲售價是成本的100倍。龍泉窯年產瓷器可達數百萬件,以年均200萬件保守估算,南宋150年間出口總量約為3億件,僅此項至少能給南宋朝廷賺到幾十億貫錢財。
此外,從泉州到阿拉伯的航線上,海船載重達200噸,可裝載瓷器5萬件、絲綢2000匹,光這一條航線一年凈利潤可達100萬貫。
關鍵,出去的船,不是空著回來的。它們回來時,還會裝滿商品。像香料、珠寶等奢侈品。
這些奢侈品在趙宋王朝同樣很有市場,一本萬利。
而進口東西時,朝廷抽取10實物稅。
——除官方收入外,民間貿易額大約每年2000萬貫。
有估算認為,整個南宋王朝152年累計下來,至少賺到了大約98.28億貫,也就是將近100億貫。
而現如今,趙宋王朝所掌握的資源肯定要比歷史上的南宋時期要多,而且,也不用像歷史上的南宋時期那樣受北方金國的限制。
再有,趙俁還搞出來了玻璃、香皂等奢侈品,以及將來麻曉嬌肯定還會搞出來更多的商品。
在這種情況下,打通海上絲綢之路,趙宋王朝的收入肯定會遠遠超過歷史上的南宋時期。
蔡京是懂趙俁的,而且,蔡京雖然又奸又貪,但在理財一道上,他確有本事,不似那些只知空談誤國的腐儒。
于是,趙俁準奏,并下旨于廣州、泉州、明州、杭州、密州、登州等地設立市舶司,命蔡京總領其事,務必使海上絲綢之路暢通無阻,充實國庫。
蔡京心下一松!他再一次確認,跟趙俁打交道,只要展示出來自己的能力就行,不用搞那些歪門邪道……
同一時間,與趙俁一繼位,就大力發展趙宋王朝不同的是,遼主耶律延禧即位不久,就聲色犬馬、酷愛打獵。
另一方面,跟趙俁接手趙宋王朝時趙宋王朝就是一個大爛攤子差不多的是,耶律延禧接手的遼王朝,其實也是問題重重。
而且,不同于趙煦還算是一個有作為的君主,遼道宗耶律洪基實在稱不上是一個稱職的皇帝,他在位期間,遼王朝其實就已經顯露出衰敗之兆。
耶律洪基雖早年英明,勵精圖治,但隨著年歲漸長,他開始迷信佛教,廣建寺廟,致使國力空虛,百姓疲于賦稅,邊疆亦漸失穩固。
當時朝中奸臣當道,如耶律乙辛、耶律伊遜之輩,趁機弄權,排除異己,朝綱不振,忠良之士或遭貶謫,或含冤而死,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耶律延禧即位之初,本有機會力挽狂瀾,重振朝綱。然而,他似乎并未從祖父的教訓中汲取絲毫智慧。非但不思整頓朝綱,恢復國力,反而沉溺于個人的享樂之中,將滿腔熱情傾注于狩獵之上,每日沉迷于山林草原之間,追逐野獸,縱情聲色。他的宮殿里,歌舞升平,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而他的朝堂之上,卻是群臣懈怠,國事荒廢。
關鍵,耶律延禧登基以后,本該清算耶律伊遜一黨,鏟除朝中的蛀蟲,給遼王朝續命。
可耶律延禧只顧著打獵、自己玩樂,隨便命令北院樞密使耶律阿蘇、同知北院樞密蕭德勒岱懲治耶律伊遜一黨的人,然后對此事就是不聞也不問。
有關部門見耶律延禧對這么大的事都如此不上心,辦事懈怠遲緩,沒把這件事當回事,過了很久才整理好案件。
接著,見耶律延禧屁事都不管,也不關心耶律伊遜一黨到底被不被清算,耶律阿蘇收受賄賂,大多減輕了奸黨們的罪行,蕭德勒岱無法制止,也跟著附和他。
朝中大臣,有識之士心急如焚,屢次上疏勸諫,懇請耶律延禧以國事為重,勿使先祖基業毀于一旦。
然耶律延禧非但不納忠言,反視之為耳邊風,甚至對那些言辭激烈者加以嚴懲,以示儆戒。
一時間,忠言閉塞,小人得志,遼朝的政治生態愈發惡化,百姓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至于李乾順想要跟耶律延禧聯合?
一來,耶律延禧有些看不起西夏,覺得利用西夏可以,跟西夏聯合就太蠢了;
二來,耶律延禧不愿意招惹,現在看起來比較強大的趙宋王朝;
三來,耶律延禧存心想讓趙宋王朝和西夏互耗,坐收漁翁之利;
四來,遼國近年來,內部的叛亂此起彼伏,自身的麻煩也不小。
所以,耶律延禧一直都沒有答應李乾順的請求,哪怕有蕭瑟瑟等人斡旋。
對待趙宋王朝,耶律延禧則是,既抹不下臉示弱結交,又不敢得罪擺出不惜一戰架勢的趙宋王朝,他就只能使用一個“拖”字決,好像拖著拖著就能把趙宋王朝收復西夏一事給拖過去一般。
總之,耶律延禧登基之后,既不理朝政,又如此外交,整天沉迷于打獵。
這使得耶律氏和蕭氏貴族們蠢蠢欲動,認為這樣的天子沒有存在的必要。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遼將蕭海里受到影響,也參與到了叛亂之中。
蕭海里是遼國貴族,他的妹妹嫁給了耶律延禧,他依仗皇親國戚的身份胡作非為,恃寵而驕,橫行不法,大臣們紛紛彈劾他,耶律延禧于是對其進行敲打,他卻不思收斂,最終起兵叛亂,他率兵搶劫乾州西南武庫器甲。
耶律延禧命北面林牙郝家奴前去平亂。
蕭海里隨后逃至女真阿典部。
蕭海里知道女真人戰斗力強,所以派他的族人斡達刺與女真首領完顏盈歌聯系,表示愿意幫助完顏盈歌攻打遼朝。
不想,完顏盈歌當機立斷扣押了斡達刺。
這時剛巧耶律延禧命完顏盈歌募兵討伐蕭海里。
完顏盈歌很快就募得兵士千余人。
完顏盈歌的兒子完顏阿骨打,見到一千女真勇士,十分高興,說有這樣精壯的士兵,一定能打敗蕭海里。
在混同江畔,完顏盈歌、完顏阿骨打父子率領的軍隊與蕭海里軍相遇,而遼朝派來追趕蕭海里的一支幾千人的軍隊也到達。
遼軍久攻蕭海里軍不勝。
見此情景,完顏盈歌請遼將退兵,由女真軍隊獨自進攻。
完顏阿骨打非常勇猛,他一馬當先,策馬揮軍突入蕭海里陣中,蕭海里中流矢落馬,完顏阿骨打乘勢執殺蕭海里,大敗其軍。
通過平定蕭海里一仗,完顏阿骨打摸清楚了遼軍的底細,知道其戰斗力不強,不難戰勝。
按說,此時正是女真反遼的好機會。
可這兩年,生女真,尤其是完顏部生女真,發展的很快,快到就在不久前,完顏盈歌成功招撫到了曷懶甸北面的乙離骨嶺仆散部酋長胡石來,完顏部的勢力開始滲透進曷懶甸地區。
現在的形勢是,曷懶甸地區的其余女真部落也都有歸順完顏部的傾向。
可高麗垂涎曷懶甸地區已久,哪能允許這些部落歸順完顏部?
加上一些有心之人的推波助瀾。
高麗王肅宗王颙,不聽國內主和派的勸阻,執意挑起與完顏部爭奪曷懶甸的戰爭。
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這使得,女真人根本就顧不上遼國這個宗主國,更顧不上遼國和趙宋王朝之間的矛盾。
實際上,現在的女真人還沒有徹底統一,就算讓他們知道了遼國和趙宋王朝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他們也無暇參戰,畢竟,對他們而言,現在最大的敵人是高麗……
由此不難看出來,現在各家的形勢其實都差不多,全都是有危機,也有機遇。
趙俁、耶律延禧、李乾順、完顏阿骨打,無不如此。
現在就看,他們幾個誰能慧眼識珠,把握時機,將危機化為轉機,引領各自的勢力走向輝煌。
對此,趙俁有著清醒的認識。
所以,從穿越過來時起,趙俁就一直在如履薄冰,抓住每一個能壯大的機會,致力于內政的整頓,更時刻關注著周邊局勢的微妙變動,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不,應該說他就是一位睜眼玩家,默默布局,靜待時機。
老實說,與現在只知打獵、不思治國的耶律延禧,被困在西北苦寒之地、還在被趙俁步步緊逼蠶食的李乾順,還得好久才能當上女真首領的完顏阿骨打相比,趙俁無疑要快上不少。
可以說,只要趙俁不犯下大錯,別說耶律延禧這個歷史上的失敗者,就是在歷史上評價頗高的完顏阿骨打和李乾順都肯定不會是趙俁的對手。
不過,不論什么時候,飯都得一口一口的吃。
對趙俁而言,現在最先需要解決的就是西夏。
越早解決西夏,趙宋王朝就越有優勢。
等解決了西夏,有了無與倫比的威望,趙俁不論是對內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還是再率兵北上收復燕云十六州,都將無人可擋。
趙俁看著西北方向,‘勝敗就在這一戰了,從某種程度來說,這也是國運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