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出身官宦、書香人家,自幼受到良好教育,讀經誦史,加上聰穎勤奮,成年后,便考入太學,妥妥地前途無量。
近來,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又受到趙俁的重用,開始對至關重要的錢法進行改革。
這錢法改革,不僅是變法改革中重要的一環,更是最能直接增加朝廷財政收入的一種改革。
要知道,哲宗朝時期,趙煦、章惇君臣,力主開邊,也就是對外發動戰爭,使得趙宋王朝在軍事上取得了很不錯的成就。
但與此同時,為了支援戰事,趙宋王朝的經濟消耗得也是十分厲害,尤其是在經歷了舊黨十年的更化后,王安石和宋神宗建立的新法財政體系一直沒有恢復,朝廷對于全國資源的集中和調配能力是很脆弱的。
偏偏章惇還看重民生,一定要兼取元佑精神調養民力。
這一邊不斷開戰,一邊又不開辟財源的做法,直接導致國庫越來越空虛。
再加上,三易回河搞出來的大亂子,以及一些天災人禍,需要朝廷不斷往外撒幣。
結果,等到趙俁繼位,接手的就是一個窮到底掉、哪哪都在嗷嗷待哺的窮朝廷。
這時,進行錢法改革,給朝廷搞一些經濟儲備,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按理來說,這么重要的事,趙俁應該找一位宰執來負責才對。
可趙俁這一朝,宰執不少,但他們要么就是搞錢的能力不行,要么就是手上有要事無法全力改革,要么就是身體不好。
再加上新舊黨爭、博弈,這個重要的差使,才落到了趙挺之的頭上。
如今,趙挺之雖然還沒有成為宰執,但目前執政的人,章惇六十五、曾布六十四、韓忠彥六十二、許將六十三、蘇轍六十一、蘇軾六十三、呂恵卿六十八、李清臣六十八,一個個年紀都不小了,早晚會被淘汰,而年輕的蔡京、蔡卞、張商英又都是新黨,如果趙俁想搞平衡,趙挺之很可能會成為宰執,甚至是宰相。
毫不夸張地說,趙挺之已經是舊黨中的政治明星,或許他將是最有可能跟蔡京爭奪下一任宰相的人。
有這樣一位父親,趙明誠隱隱已經榮升到一流衙內的行列。
跟后世那些女人喜歡嫁給高富帥差不多,現在的女人,也愿意嫁給趙明誠這樣前景遠大的衙內。
不過,對于那些庸脂俗粉,趙明誠根本就看不上。他早已心有所屬。
讓趙明誠念念不忘的小娘子,正是李清照。
不久之前,偶然間聽到了同學談論李清照的詞作,趙明誠心生好奇,從此留意起李清照的詩詞。
結果,趙明誠便不可自拔地沉浸在李清照那美妙至極的詩詞當中,甚至漸漸愛上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奇女子。
后來,趙明誠打聽到李迥是李清照的從兄,便刻意結交李迥。
就趙明誠的家世,刻意結交,李迥怎么可能不成為趙明誠的至交好友?
今年上元節時,李迥邀請趙明誠去大相國寺游玩。
那大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萬姓交易,商品種類豐富多樣。從飛禽貓犬、珍禽奇獸,到蒲合、簟席、屏幃等生活用品,再到書籍、玩好、圖畫等文化用品,以及各地官員帶來的土物、香藥之類,應有盡有。
寺內的書市是東京最重要的書籍貿易市場,每月八次開放,由士人售賣歷史典籍和時人論著,消費對象主要是士人官吏,吸引了眾多文人雅士如黃庭堅、米芾等前來“淘寶”。
而上元節的大相國寺更是熱鬧非凡,很多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娘子也會在這一天出來游玩。
趙明誠心想,‘李小娘子可會到此一游?’
這么一想,趙明誠便欣然答應了李迥的邀請。
當日。
大相國寺的樹上、房檐下、窗里窗外、廊柱上到處都掛著各式各樣的彩燈,將寺廟裝點得如夢如幻,宛如燈的海洋。
寺廟內外有傀儡戲、舞劍、雜技等各種表演,還有說書的、唱曲的、演雜劇的藝人,精彩的演出讓人目不暇接。
可面對如此盛景,趙明誠卻無心觀賞,他不斷在人群中尋找,期待著能看到李清照的身影,雖然他都不認識李清照。
然而,緣分就是這么妙不可言。
在一個賣花燈的攤位前,趙明誠和李迥真的遇到了李清照。
見李清照跟他夢想中的一模一樣,趙明誠徹底墜入愛河,發誓今生非李清照不娶。
雖然從始至終,李清照一句話都沒跟趙明誠說過。
這感覺就好像,一個男粉絲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自己喜歡的大明星發誓此生非她不娶一般。
趙明誠回家以后,便寫了一個“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的字謎交給父親。
趙挺之看懂了兒子的心意,“言與司合”是“詞”字,“安上已脫”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意思是趙明誠想成為某個詞女的丈夫,想讓他幫著提親。
趙挺之最喜歡他這個小兒子,如今趙明誠又到了結婚的年紀,自然是樂得成全趙明誠。
于是,趙挺之就問趙明誠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去幫他提親。
起初趙明誠還挺靦腆,不肯說看上了誰。
經過趙挺之、大哥趙存誠、二哥趙思誠的再三追問,趙明誠才說出:“禮部李員外郎家的小娘子。”
讓趙明誠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說完,原本興致勃勃的趙挺之父子三人,頓時就全都沒了聲音。
趙明誠不解,向父兄看去。
就見,三人全都面沉似水。
很快,趙挺之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不可。”
趙明誠已經立志此生非李清照不娶了,這時候他爹說不讓他娶李清照,這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趙明誠很激動地問:“為何不可?”
趙思誠替趙挺之說:“你若想教我父子兄弟前途盡毀,盡管去招惹此女。”
趙明誠很不解,他想娶李清照而已,怎么會牽扯到前途上去?
一旁的趙存誠告訴了趙明誠原因:“此女曾跟四妹一塊入宮參加宮闈科舉。”
“甚么?!!!”
趙明誠大驚失色。
趙明誠雖然不知道李清照也參加過宮闈科舉,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妹妹趙麥參加宮闈科舉后便留在了后宮成為趙俁的妃嬪?
而且,趙明誠很清楚,一眾宰執為什么會派人去參加宮闈科舉,說穿了,他們就是在給趙俁送女人,在向趙俁釋放出愿意追隨趙俁之意,可以說,這就是一眾宰執在跟趙俁聯姻,用腳站隊。
按說,既然已經知道了此事,趙明誠應該立即斬斷對李清照的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才對。
可趙明誠真的很想娶李清照,所以他不免心存僥幸說道:“李小娘子既然未留在宮中,定是不愿成為陛下妃嬪,或……”
趙挺之聽言,恨鐵不成鋼地打斷趙明誠道:“她若有此想法,年少無知到了以為她不喜歡,就可不進宮伺候陛下,如此不知輕重之女,我趙家便更不能要了,不然說不準會教她害死我一家老小!”
趙明誠還是不愿意放棄道:“陛下或亦對李小娘子無意?”
趙存誠直接打碎趙明誠的幻想:“李小娘子雖未留在后宮,然陛下卻賜了一塊金字牌給李小娘子,若非看上李小娘子,陛下安能如此?”
趙明誠也是立志要當官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金字牌?
而趙俁連金字牌都給了李清照,心意不言而喻。
趙思誠給趙明誠分析:“李員外郎既已將李小娘子送去參加宮闈科舉,便以表明心意,我家縱然去求親,也定然無濟于事。”
趙存誠也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小娘子也是讀圣賢書的,豈會忤逆父母?你還是忘了李小娘子罷……”
經過親人的棒打鴛鴦,趙明誠只能不情不愿地放棄娶李清照的夢想,情根深種的他還因此大病了一場。
不只趙明誠,之前想要迎娶李清照的人,聽說了李清照參加過宮闈科舉,還得到趙俁贈送的金字牌,如今也都不敢來李家求親了。
關鍵,李恪非一點也沒有給已經到了婚配年紀的李清照招婿的意思。
似乎李清照只剩下成為趙俁妃嬪這一條路可以走。
李清照倒也不是討厭趙俁,她就是不想被困在深宮大內,失去自由之身。
所以,李清照一直在拖延,就是不主動去皇宮找趙俁。
前兩天,御史陳灌借著哲宗朝的國史案再度彈劾章惇、曾布、蔡卞、蔡京等人,他認為紹圣朝以王安石的日錄作為修《神宗實錄》的參考資料實為荒唐,這分明是為了吹捧王安石而詆毀宋神宗。
借著這股勁,不少舊黨人士再度嘗試扳倒新黨。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舊黨成員,并不是受一眾舊黨大佬指揮,而是,他們多是諫官,各個是道德君子,看不慣章惇等人干過的那些破事。
已經從向太后那里徹底拿回皇權的趙俁,這回沒再慣著舊黨,而是下圣旨批評道:
“朕之所以遇元祐之臣如此,賢勉承圣訓,各務同心協力,以成繼述之美,以保富貴安榮……倘陽為公心,陰結死黨,則明行誅斥,以戒在位,朕于汝無愧,汝負朕為多,自速之禍也,悔何及焉……”
趙俁這等于是直說,我給你們元祐大臣臉,是為了要你們好好辦事,輔佐我繼承我父兄的變法改革之志,治理好趙宋王朝,如果你們再借打著一片公心的幌子在那里陰結朋黨暗中搞事,就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趙俁這次發火也是情有可原。
舊黨這些人,既沒有能力解決趙宋王朝遇到的困難,又在這不是今天彈劾這個,就是明天搞那個,凈搗亂,趙俁能不發火嗎?
另外,這段時間,趙俁臨幸了魏芷,又臨幸了蔡璇,全都是新黨宰執獻的女人,而舊黨宰執獻的晁敏、韓雨、李淳、趙麥等女,趙俁到現在都還沒有碰過。
更別提,章惇的孫女章楠都已經懷孕了。
舊黨的形勢,看起來,似乎很危險。
甚至,從后宮政治來看,舊黨現在已經是一敗涂地。
關鍵,向太后已經出局了,舊黨沒有了最大的保護傘。
而且,蘇轍收到消息,蔡卞不滿舊黨拿他最敬愛的岳父王安石搞事,準備掀起對舊黨的反擊。
或許舊黨人士又將被趕出朝堂,就是遭到更兇猛的報復都不一定。
蘇轍再次找到李恪非,將舊黨不利的形勢跟李恪非說得一清二楚。
這次蘇轍重點對李恪非說了蔡京、蔡卞兩兄弟跟他們蘇門的恩怨,明說這次他們再被趕出朝堂,大家可能全都沒有好下場,李恪非也肯定會被視為元祐黨人一同遭到清算。
事到如今,李恪非不能再縱容李清照了。
于是,回到家中,李恪非對李清照說: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兒女婚娶,必決于父母。入宮與否,應由為父做主,此乃常理,豈容你擅專?”
“今你忤我意,乃大逆之舉!你若再不入宮,或關系我元佑黨人生死存亡。”
“若為父不能教你入宮,上愧恩師教誨,下負同黨托付,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在李恪非的逼迫下,李清照只能收起小性子,來見她不想見也不敢見的趙俁。
因為有金字牌,李清照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后宮。
到了后宮之后,一時之間,李清照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是去找晁敏,還是去找張純她們?
李清照想了想,覺得晁敏她們要是行,就沒有自己進宮的事了,而張純幾女則全都很得寵,她還是跟張純她們混,才更有希望睡到趙俁,完成元佑黨人的重托。
于是,李清照就來找張純她們了。
讓李清照萬萬沒想到的是,趙俁竟然也在這里。
這著實是打了李清照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一見到趙俁,李清照立馬就想起那晚她干得好事,她的俏臉也“騰”得就紅透了。
為了掩飾她的心虛、她的尷尬,李清照趕緊強自鎮定地沖趙俁盈盈一拜:“奴家李氏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