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還能搶救一下,趙煦堅持親自舉行郊禮。
所謂郊禮,就是天子祭拜天地的大禮,是皇帝身份之象征,是政權合法化之標志。
冬至日祭天,是歷代統治者都很重視的活動,是一項國家大典。
趙宋王朝的祭天禮儀主要表現為“三歲一親郊制”,即每三年一次,于十一月冬至日,在汴梁城南郊圜丘,由皇帝親自主持祭祀昊天。
祭天的儀式很隆重,也很煩瑣,但皇帝只要按照禮儀官的引導,完成早已熟悉的規定動作即可。
對于正常的皇帝來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可對于身患重病的趙煦來說,這就是一個特別艱巨的挑戰,他的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膛的劇烈起伏。
然而,趙煦卻倔強地堅持著。
在趙煦看來,這是對祖宗基業的執著,是像世人展示他的強壯,更是對命運不公的抗爭。
在眾目睽睽下,趙煦身著繁復的祭服,頭戴十二旒冕,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堅定。他的臉龐雖因病而略顯蒼白,但那雙眸子卻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禮官們手持長竿,引領著象征天地神祇的旗幟,緩緩步入祭壇。
趙煦艱難地爬上祭壇之巔,依照古禮,先向昊天上帝獻上玉璧和繒帛,隨后由禮官誦讀祭文,祈愿國泰民安、五谷豐登。
盡管在爬上祭壇時,趙煦的身體就已經到了極限,但他仍舊在凌冽的寒風中,堅持完成了祭天大禮。
趙煦以為他的表現很完美。
對于一個重病纏身的皇帝來說,趙煦的表現已經很出色了。
可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來,趙煦是在強撐,他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趙煦親自舉行郊禮的目的是想向世人證明,他只是得了一場小病,給他點時間,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家不要著急選新皇帝。
然而事與愿違。
趙煦的努力并未如愿以償地安撫朝野上下的憂心忡忡。
相反,在祭天大典之后,盡管趙煦強撐著病體,緩緩走下祭壇,力圖展現出龍驤虎步的帝王之姿,但他那份掩蓋不住的虛弱與疲憊,卻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抹夕陽,雖絢爛卻難掩其即將沉淪的悲涼。
更讓百官不安的是,天色未明,百官辟集,正在稱賀之時,趙煦頭頂上的殿屋上有一只貓頭鷹發出了瘆人的“笑聲”。
見到這一幕,不論是皇室成員,還是朝臣們,都在面面相覷,他們心中暗自揣度,這不詳之鳥到底在預示著什么?
諫官開始交換憂慮的目光。
章惇等宰執,盡管畏懼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愿意失去趙煦,卻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可以說,除了趙煦以外,所有人都覺得,立儲君一事,已經迫在眉睫。
但怎么讓趙煦這位很沒有自知之明的皇帝妥協立下儲君,也是縈繞在所有人心頭的一個難題……
在這個時代,冬至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在這個日子,人們會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府也會放假,慶賀往來。就跟過年差不多。
郊禮過后,所有皇室成員都來慈德宮拜見向太后,同向太后一塊過節。
甚至往年皇帝和皇后也會親自前來拜見向太后。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慈德宮的趙俁,也不例外。
邊往慈德宮走,趙俁邊為趙煦惋惜!
在趙俁看來,趙煦在宋朝的歷任皇帝中,還算不錯的,不慫,而且還很有進取之心。
但趙煦在他人生這最后一階段的表現,卻不盡如人意。
明明已經病入膏肓了,卻還不慮及身后事,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卻似被迷霧遮眼,對趙宋王朝國力衰退、朝局動蕩、邊境不寧等危機視而不見,一味沉浸在個人的哀愁與藥石無靈的絕望之中。
趙俁心中暗自思量:“這皇帝當久了,或許便會被那高高在上的孤獨與權力之重所累,忘了初心,失了銳氣。趙煦曾立志中興宋朝,要一掃積貧積弱之態,讓百姓安居樂業,邊疆安寧無虞。可如今,病榻之上,他非但未著手布局,確保改革之策得以延續,反而任由保守勢力回潮,朝綱日非,實乃國家之大不幸。”
趙俁原來期待著,這個時期的趙煦,能比歷史上英明一點,趁著他還有自主權之時,把身后事安排明白了,比如任命一位最能繼承他改革之志、最有可能率領趙宋王朝走向中興的親王擔任開封牧。
——開封牧、尹,宋朝并不常置。因為宋太宗、宋真宗都是先當的這個職務,然后當上皇帝的。
為此,趙俁著實是在趙煦面前好好表現了一段時間。
可結果卻證明,趙煦在面對死亡時,并沒有比很多普通人強多少。
行至慈德宮前,趙俁還在想著這些事,并沒有注意到,趙佖、趙似、趙偲正在門口等著宦官進去通報,他和往常一樣,徑直就進去了。
守門的人,見往里走的是趙俁,不僅沒攔著,還滿臉堆笑的往里引趙俁,周圍的宦官、小黃門和宮女也都圍了過來。
就在趙俁本能地要跟圍過來的這些人聊聊家常里短之際,趙俁身后的梁師成小聲提醒他:“大王,申王、簡王、睦王在此。”
趙俁聽言,往邊上一看,就見趙佖、趙似、趙偲全都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趙俁一拍自己的額頭:“看我,光顧著想事,忘記教他們通報了。”
說話間,趙俁就給正圍過來的一眾宦官、小黃門和宮女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別過來了,然后走到趙佖他們三個中間一塊等通報。
會說的,不如會看的。
趙佖三人哪能看不出來,趙俁來慈德宮,就跟回自己家差不多,關鍵慈德宮的人對此習以為常,并且全都跟趙俁十分親近。
這足以說明,趙俁跟向太后遠比他們跟向太后親近,根本就不是外界傳得那樣,趙俁跟向太后鬧僵了,所以這段時間才沒來慈德宮。
如今,趙煦重病,又無子,皇室不可能讓趙煦過繼偏遠宗室,肯定會想辦法將帝系留在皇室這一脈。
關鍵,趙煦也沒有過繼兒子的想法。
所以,如果趙煦的病情不能有所好轉的話,新皇帝應該就會在他們這幾位親王中誕生。
而目前來看,在新皇帝立誰不立誰上,話語權最大的肯定是趙煦,其次就是向太后。
而趙煦直到現在還在固執地盼望醫學奇跡,正在一點一點失去他的話語權。
這要是再拖上一段時間,搞不好立誰當新皇帝,就變成了向太后的一言堂。
那到底誰會當上這個新皇帝?
趙佖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越來越有帝王之相的趙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