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盡歡只在傳說中聽過超品傀儡,世上有沒有他不清楚,但天上這個顯然不像。
畢竟傀儡沒有神志,不會神通術法,只能靠精心溫養的堅韌體魄作戰,為此傀儡選材九成都是武夫,且沒法駕馭天地之力,不可能自己御空。
但天上這個黑無常,似乎確實在被人操控。
謝盡歡目光迅速搜索霧海,正在尋找對方蹤跡,余光卻見飛出去的白發瘋狗再度抬手。
繼而便是霧氣涌動,一條墨黑鎖鏈宛若黑蛇竄出,沿途帶起‘嘩啦啦’的聲響,宛若游龍在霧海上下穿插。
鎖鏈晃動聲音不大,但謝盡歡卻感覺聲音從腦海深處響起,神魂震顫有眩暈之感。
拘魂鎖?!
謝盡歡雖然沒見過這神物,但光看聲勢,就知道這是蠱毒派傳家寶,最初是尸祖的兵器,后來不知所蹤,直到步青崖被此物所害。
按照書上描述,此物是和正倫劍等同級別的仙器,詞條就是‘拘魂’,被抽一下仙登估摸都得身魂分離,而他這種低境修士,魂魄被打出體外必然失去反抗之力。
意識到遇上了強敵,謝盡歡當即往后飛退,以免神魂震顫被抓住突襲機會,但天上那黑無常絕非傀儡那般簡單,且強的可怕。
在他試圖脫戰的瞬間,黑綠霧海便突顯異象,繼而便涌現暗紅光芒。
謝盡歡舉目看去,卻見霧海之內忽然冒出了一雙巨眼!
眼睛的輪廓是桃花眼,和步姐姐有幾分神似,但明顯更加銳利英氣,尺寸也大道宛若隱匿于霧中的魔神,暗紅光芒直接照亮了下方城鎮。
原本發現異動,驚慌往天上查看的百姓,在接觸霧海巨眼瞬間就呆立原地。
而謝盡歡心頭只冒出了一句:“心月狐瞳?”,就發現周遭場景渾然一變,自己站在了大紅圓床之前。
面前是七八個圓潤肥白的大月亮,搖搖晃晃粉唇張合垂涎欲滴……
“臥槽——?!”
謝盡歡瞳孔一縮心神劇震,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迅速閉眼聚氣沖擊魂門。
而與此同時,小鎮上空。
謝盡歡與雙瞳對視瞬間,整個人就直接失神自由跌落,而黑蛇般的鎖鏈隨之竄出,滿頭白發的瘋狗也再度殺來,試圖抓住機會一擊斃命。
魅惑幻術就和做夢差不多,強在讓中招者看到內心最渴望或懼怕的東西,短暫失神或者沉淪其中。
以謝盡歡的功底,想要掙脫幻境不難,但此類神通的目的,本就不是用來長時間壓制,而是讓對手失神剎那,暴露破綻。
心月狐瞳是南疆最強幻術,無前搖瞬發,只要正面中招,呂炎都得愣一下被近身,世上能無視這個的,只有儒釋道三家的活圣人。
謝盡歡能看到七八個大白月亮迭高高,那顯然還保留著赤子之心,不過勝在訓練有素,下墜不過幾尺,雙眸就恢復清明。
但方才還在霧海亂竄的黑色鎖鏈,已經沖到了丈余開外,白發瘋狗也抵進身前,展開了左右合擊之勢!
謝盡歡睜眼瞬間陷入絕境,心頭毛骨悚然,但并未亂了手腳,右手正倫劍直刺白發瘋狗咽喉,逼迫其格架后撤。
而所有精力則放在了威懾力更大的拘魂鎖上,左手天罡锏全力猛抽。
鐺——
半空頓時傳出雷鳴般的爆響。
白發瘋狗如預想中一樣格開封喉一劍,飛身拉開距離,并未找到重創機會。
而宛若黑色的鎖鏈則不然,謝盡歡一锏抽過去,鎖鏈未被彈開,反而纏住了天罡锏,繼而:
白色火焰順著鎖鏈沖出霧海,沒有絲毫溫度反而散發出刺骨陰寒,火焰中還裹挾著絲絲縷縷綠霧,剎那已經蔓延到天罡锏之上。
謝盡歡瞧見這熟悉的招式,心頭滿是錯愕,手中正倫劍則亮起碧青流光:
轟隆——
碗口粗的雷柱子竄入霧海,照亮大片天穹,手持鎖鏈的人影輪廓也在霧海之中短暫浮現,纏繞天罡锏的鎖鏈隨之脫落,森白火焰當空消散。
謝盡歡雖然應對及時,但握著天罡锏的左手,還是沾染了些許火焰余燼。
雖然沒有灼傷皮肉,但源自神魂的灼痛卻迅速涌變全身,而其中裹挾的強毒,也在迅速溶解肌肉骨骼。
謝盡歡催發血氣愈合傷口,卻發現強毒是持續傷害,雖然在妖道功法的極強恢復力下未能傷及左臂,但精血卻在不停損耗,不祛除毒性甚至沒法停下。
謝盡歡此時也沒在意這點輕傷,手持雙兵拉開距離,因為黑無常的超大范圍瞳術有點離譜,他甚至都沒法冒然抬頭看天,只是感知上方動靜朗聲開口:
“步前輩?自己人!我是步月華朋友……”
嘩啦啦
鎖鏈縮回霧海,而駕馭鎖鏈黑袍無常,自始至終都沒漏過身形。
但這標志性的缺月山莊絕學,外加讓他都不敢直面的恐怖壓制力,除開曾經的蠱毒派二把手步青崖,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
謝盡歡本以為步青崖已經變成了傀儡,但‘心月狐瞳’也屬于神魂咒術,傀儡沒有魂魄,就不可能施展出來。
為此步青崖應該沒死,而是受到了控制,他才嘗試喚醒。
但霧海中并沒有回應,反倒是被逼退的白發人影說了句:
“確實厲害,怪不得能殺我冥神教這么多好手……”
說話間,黑綠霧海再度翻滾,‘嘩啦啦’的鎖鏈晃動聲隨之回蕩夜空。
謝盡歡殺這白毛瘋狗和玩一樣,但步青崖著實有點離譜了,強毒月火拘魂鎖已經威懾力極大,幻術更是沒法應對。
步月華和婉儀施展這神通,還得想辦法讓人直視雙眼,而步青崖也不知什么原因,眼睛遮天蔽日,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看不見。
他也沒魅惑抗性,想打只能低著頭或閉著眼,但就算避開幻術,強毒月火拘魂鎖也不是善茬,還很難摸到蠱毒派毒耗子。
眼見局勢不利,謝盡歡閃身往外飛馳,中途一把撈起提劍靠近的墨墨:
“消息送出去沒有?”
令狐青墨見謝盡歡當空跌落,才冒險靠近查看,此時焦急打量:
“送了。你情況怎么樣?”
“還好……”
謝盡歡知道煤球的能力,遇上大事兒十分靠譜,只要能及時把消息送回去,陸無真就知道該怎么辦。
眼見兩人再度追來,謝盡歡也沒纏斗,而是往寧州方向飛遁尋求援軍。
只要有人幫他拖住步青崖片刻,他就能單殺那只瘋狗,從而斬斷操控。
正常情況下,大乾每個州都至少有一名超品坐鎮,防止妖邪作亂。
但不巧的是,湖州明面龍頭是梵云寺,地下老大則是沈金玉。
沈金玉已經回歸血神懷抱,而梵云寺方丈是靠獻媚,才從乾帝手里拿到了破境藥材,實力恐怕比不上曹佛兒,還待在湖州寧州交接的寺廟內,能不能難察覺湖州城的異動真說不準。
就算發現了,當前這種交手沒有引發沖天血煞,大部分修士也不會默認為妖邪作亂。
為此他只能主動往梵云寺移動尋求幫手。
后方追殺的白毛瘋狗,顯然也明白他意圖,追出一截發現追不上,就灑下毒霧作勢屠村屠鎮,逼得他回頭反擊。
而后雙方就這么拉扯起來,朝著湖州外圍緩慢移動……
另一側,洛京。
遠在湖州的風波,尚未影響到京城的局勢。
龐大城池內歌舞升平,宮里也沒顯出戒備森嚴的景象,不過陸無真并未疏忽,直接隱匿在了天子寢居的蓬萊殿,肉眼盯著皇帝,確保消息傳回來前不會出現任何閃失。
皇城東側,八方通明塔內。
南宮燁換上了黑白相間的道袍,背負劍匣站在觀星臺上,鳥瞰城池余暉,遺世獨立的冰山氣態,頗有幾分護國老祖的意味。
后方,本該是監正辦公所用的寬大書桌旁。
步月華穿著深藍裙裝,打量著桌子上的麒麟手辦和筆墨紙硯,輕聲贊嘆:
“不愧是監正坐的位置,確實氣派,也不知道我往后有沒有機會接下這擔子……”
大乾修行道等級分明,宗門內最大是掌門,掌門往上是各州龍頭,再往上是各派掌教,掌教之上則是監正。
監正上面就沒人了,雖然道行不如仙登,但棲霞真人等屬于退休元老,沒有對宗外人員的處置之權,法理上也得聽從監正調令。
南宮燁自幼夢想就是接替陸師兄成為監正,其出身、天賦、品行等等,以前也夠格,但自從當了某個侯爺情婦后,就有點心虛了……
發現這苗正根黑的妖女,還敢窺伺監正之位,南宮燁回過頭來:
“別亂碰,你連當蠱毒派掌教都費勁兒,還敢奢望執掌修行道?”
步月華倒也沒敢亂碰四無老祖的東西,只是回應:
“咱們好歹是一張床上的姐妹,你都有機會坐這位置,我為什么不可以?”
南宮燁臉色一冷,瞄了眼墻上的丹鼎派歷代祖師畫像:
“你沒事干就出去,別在這胡言亂語。”
步月華微微聳肩,來到跟前跟著一起眺望城池:
“咱們還要等多久?”
“等到謝盡歡回來。”
“哦……到時候一起?”
“你!”
南宮燁忍無可忍,直接把這妖女從露臺丟了下去!
不過對方馬上就飄了上來,繼續壞起她的道心。
南宮燁有些無可奈何,當下干脆充耳不聞,思考起了局勢。
她得知魏家可能有問題,為防京城出現閃失,千里加急把紫蘇接到了紫徽山,發現謝盡歡已經入京,又跑了過來,結果謝盡歡已經去了湖州。
南宮燁知道京城才是重中之重,為此把紫蘇娘倆先送回家煉丹,她則跑來欽天監,等待謝盡歡回來向陸師兄復命。
結果不曾想等了半天,謝盡歡未曾折返,樓下倒是傳來聲音:
“南宮前輩,南方好像有動靜,您看看。”
南宮燁見此,快步走出監正辦公室,來到樓下的寬大房間。
房間四面通透,廊柱上銘刻有咒文,中間則是個巨型八卦臺,比丹王閣桌子大小的通明陣要大數倍。
此時幾名出自丹鼎派的天文生,正拿著紙筆,記錄白玉臺的異象。
玉臺上泛著流光,宛若漣漪顫顫的水面,偶爾能浮現顏色,而此時南方存在明顯波紋,呈現出玄黑之色。
步月華來到跟前查看,疑惑道:
“黑為五行之水,湖州那邊下暴雨了?”
八方通明塔是超大號的通明陣,用以感知天地之力余波,還能測算出大概距離,精準度遠超修士肉體感知。
血煞陰邪之氣很難自然產生,為此判斷很精確,但五行之氣無處不在,雷暴、大雨、洪水等都會引發天地之力波動,和五行術士出手的動靜大同小異,不仔細查驗容易被忽視。
南宮燁看著動靜,本來也以為湖州那邊天氣驟變,但仔細打量,就發現波動時大時小,似乎還存在方位偏轉,不由皺眉:
“不是下雨,似乎是有修士在湖州那邊動手。”
“交手?”
步月華神色凝重了幾分,想了想道:
“謝盡歡是不是在湖州?”
南宮燁沉默下來,心頭暗道不妙。
能讓八方通明塔感知到,必然是超品出手。
謝盡歡在那邊,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但謝盡歡是武夫,不會引發這種氣象,所以只能是強橫對手……
念及此處,南宮燁轉身走向窗戶:
“立刻把此事上報掌教,我過去看看。”
說罷就躍出窗戶,朝著南方飛馳;步月華見狀也跟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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