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清朗嗓音傳入耳中,趙翎當即回神,重新看去,才發現手腕被捉住,整個人被謝盡歡摁在地上,壓的動彈不得。
而周遭霧氣,則被謝盡歡重新隔絕在了丈余開外,
發現剛才是幻覺,趙翎也驚出了一身冷汗,迅速起身環視左右:
“剛才怎么回事?”
“有人在那邊用亂魂咒術,快過去。”
謝盡歡說話間,全速朝著山脊另一側馳援。
而山脊對面都沒戀戰,一次交手就已經結束了。
謝盡歡尚未沖出霧海,就瞧見周遭霧氣被驅散,步月華提刀站在山脊上,抬手揉著眉心,看起來是被舊傷拖累,不過身體并未受創。他見此松了口氣,上前詢問:
“人還在不在?”
“沒偷掉跑了,不過一重傷一輕傷,我刀上淬了毒,可以追蹤。”
步月華說話間,發現謝盡歡胸口衣袍有些許破損,露出了下方軟甲,眉頭不由一皺:
“你怎么受傷了?”
趙翎本來還疑惑這胸大臀圓、膚白貌美、搖曳生姿的兜帽女子,又是謝盡歡的哪路紅顏知己,聽到此言才眉頭一皺,查看謝盡歡身體。
發現謝盡歡胸口衣袍破碎,明顯是她剛才被迷亂時用拳頭捶出來的,趙翎眼底頓時窘迫:
“你傷勢如何?我剛才……”
謝盡歡剛才被房東太太小拳拳捶胸口,因為是好漢硬按打滾的婆娘,砸的還挺重,不過有房東太太送的軟甲庇護,也不至于重創,隨意道:
“沒大礙,先收拾妖寇。確定還能追上?”
步月華仔細感知:“毒性立竿見影,氣息難以驅散,我能找到,不過時間一長處理掉毒性,就很難追上了,快走吧。”
謝盡歡見此也沒多說,跟著往山外追去。
趙翎出來啥事兒沒干,先捶了隊友一頓,心頭慚愧的只覺自己還不如傻墨墨,她想拉開軟甲檢查下謝盡歡胸口,但當前這情況顯然沒機會,只能緊隨其后,走出一截才詢問:
“這位姐姐是?”
“花如月花女俠,殿下應該聽說過。”
“哦……”
趙翎恍然大悟——三江口拐回來的女俠,怪不得沒見過……
花如月的名字她雖然早有耳聞,但從面相來看,這花姐姐頗有幾分輕熟長輩的味道,實力也比她想的厲害一些,和謝盡歡湊一塊,頗有種大車碾小孩的感覺。
不過當前時刻,冒出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確實不合適,趙翎轉瞬就掃開雜念,跟著往山外飛馳而去……
不久后,承澤縣。
冬日暖陽灑在白雪皚皚的萬頃良田之上,目之所及可見數個莊園散落其中,車夫趕著奢華馬車,在田地間的道路上前行,一黑一白,把整片天地襯托的好似一幅水墨畫。
不過此地的祥和寧靜,很快就被從東方飛馳而來的三人所打破。
步月華順著空氣中殘留著的些許蛛絲馬跡,往這個方向追蹤,等抵達承遠縣城附近,痕跡就逐漸難以感知,應當時中刀的兩人,奔逃中也在迅速處理傷勢。
隨著氣息完全消失,步月華也只得停步,環視周遭一馬平川的原野,最后望向附近一個大型莊園:
“氣味沒了,周遭沒有藏身之地,如果不是藏在了莊園里面,就是已經跑遠了。”
謝盡歡遙遙打量,發現這莊子規模不小,其內房舍不下千幢,甚至能看到學舍、義舍等家族公共設施,恐怕住了幾千人,入口處還立著三個白石牌坊樓。
牌坊樓通常是朝廷所賜,比較常見的有貞節牌坊、節孝牌坊等,但這座莊園外的牌坊,從規格來看全是功德牌坊,最前方一座極盡氣派,上書‘武運昌隆’四字,再前面還有下馬碑。
這種規格的功德牌坊,能有一個,基本是都是曾經掌權一朝的大世家了,這家人外面立著三個,能媲美的估計也只有華林李氏、江州徐氏等士族門閥。
謝盡歡覺得這種地方,內部必然有高手擔任門客坐鎮,正常妖寇都不會往里面跑,想想攔住一個路過佃戶詢問:
“老伯,敢問這里是?”
挑著扁擔的老農戶,瞧見三人徒步站在路邊,其中一個女子還穿著華貴美艷的宮裙,看著和宮里的貴妃娘娘似得,神色頗為疑惑:
“這里是郭家莊,三位連這都不知道?”
“郭家莊……”
謝盡歡微微一愣,重新打量了一眼巍峨氣派的牌坊樓:
“這里是當今太后娘娘的娘家?”
老農見這三人問出這種傻問題,都懷疑這三人是敵國間諜,但三人非富即貴,他也不好怠慢,解釋道:
“整個大周,除開這一支,還有誰家配得上這座牌坊?不過這里也不算太后娘娘娘家,郭家祖籍在滄州,百年前郭家老祖宗救世有功,被朝廷賜田地,在這里扎下了根,長房還是在老家……”
謝盡歡明白了意思——這里是北周朝廷賜給女武神的產業,由郭氏族人打理,按照近日了解,如今這里的家主,是安國公郭淮,當今少帝的二姥爺,郭太后的族親。
謝盡歡早幾天就聽說,各大衙門怎么查赤巫教,最后線索都指向郭氏及郭太后,他還不太相信。
結果可好,現在親自出馬追蹤,追著追著就跑到了郭太后老家。
謝盡歡懷疑中了妖道的禍水東引之計,略微斟酌,還是往莊園行去。
郭氏作為北周的頂流世家,目前還執掌整個北周,老家這種地方,不可能不防著被政敵賊子一鍋端了,雖然外面看著沒什么防護,但內部明顯有人巡視。
因為田野上一望無垠,在謝盡歡和佃戶搭訕時,三人蹤跡就已經被注意到,而等到幾人靠近莊園,白石牌坊內部,就走出了一個腰懸佩劍的教書先生,遙遙詢問:
“三位客人是何來歷?此地是私人莊園,不歡迎外人游覽。”
謝盡歡上前拱手:“在下謝盡歡,南朝外使,昨日受太常寺之命,追查近日作亂的妖寇。方才我在天地壇參與祭祀,但有妖寇搗亂,我從那邊追蹤妖寇,其間重傷兩名妖寇,一路追到了這里……”
手扶佩劍的教書先生,眼底頗為意外,略微打量謝盡歡相貌氣態,以及后面跟著的兩人,覺得不像是冒牌貨,才拱了拱手:
“雁京書院林溫,受安國公所托,在此教導郭氏子孫學業。謝公子前兩天在黎山動靜頗大,名聲林某有所耳聞,沒想到今日能在此遇見。謝公子意思是,郭家莊內藏匿了妖寇?”
謝盡歡搖頭:“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追蹤兩名妖寇到此地,失去了線索。外面田地一望無際,根本無處藏身,不知道先生近兩刻鐘,可曾看到可疑之人從外面路過?對方應該是兩人,一個重傷沒法獨立行走,一個腿部受創。”
林溫略微回想,抬手示意遠處的學舍:
“林某從午時過后,一直在學舍教學生,外面來往之人都注意著,未曾見過可疑之人途經此地。”
謝盡歡回頭看向氣味最后消失的地方,距離最多兩里地,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看不見,對于林溫這話深表懷疑。
趙翎略微斟酌,詢問道:
“外面一馬平川,賊子身負重傷,行走不便,可能藏在馬車上。近一刻鐘可有車馬路過?”
林溫面對這個,倒是遲疑了下:
“近兩刻鐘,是有幾輛馬車,不過全是從外面回來的,坐的是郭家的公子小姐……”
步月華插話道:“我們追蹤的是妖寇,剛在天地壇作亂,京城那邊正在四處追查。若是貴府公子小姐遭人劫持,混入莊內隱匿躲避追擊,后果不堪設想,先生可否讓我們進去看看?”
林溫是郭家請來的先生,也兼職護衛郭家族人安危,聽見這說法,還真有點擔心,不過謝盡歡的身份實在有點特殊了,想想回應道:
“此地私人莊園、女武神故居,未經太后娘娘和安國公允許,任何人都無權入內搜查,林某貿然讓三位入內,沒法對上面交代。此事林某會親自去查驗,還請三位移步客房稍作等候。”
謝盡歡知道以他的身份,跑來搜查郭氏莊園,郭太后要是不介意,北周的御史言官得把郭太后噴死,對此并未勉強:
“還請先生盡快帶人去查看,我等在此等候,若有異動立刻過來馳援。”
林溫也沒多說,轉身吩咐郭家的仆役招呼三位貴客,自己則帶著幾名護衛,朝著莊園內部快步行去。
謝盡歡謝絕了移步客廳的邀請,密切注意著莊園內的動靜。
因為兩刻鐘進出的馬車并不多,林溫腿腳也不慢,如此等待不過幾分鐘,林溫就從莊園里走了出來,遙遙便回應:
“謝公子可能找錯地方了,歸來的小姐公子都安好,馬車上沒有血跡和其他痕跡,車夫護衛沿途也未曾發現閑人靠近。”
步月華見狀,輕輕嘆了口氣:
“看來跟丟了,現在怎么辦?”
謝盡歡先向林溫告辭,等待走遠后,才環視四野,詢問道:
“妖道將就就計,把我們引來了這里的可能性有多大?”
步月華剛才接觸過一次,大概能推斷出對方道行,想了想道:
“我刀上淬的劇毒,道行高的那個巫師,有可能壓住毒性,但另一人被我重創,命懸一線,不可能自行壓制。
“我們在后方窮追猛打,對方也身中劇毒,能這么快處理掉痕跡,已經需要旁人協助,不可能再將計就計,刻意把我們引到這里。
“除非對方的老巢就在附近,有大量人手隨時待命,且對蠱毒派的手段十分了解。”
“老巢……”
謝盡歡看了下郭家莊,又望向遠方的承澤縣縣城,覺得這算個關鍵線索,得回去和郭太后商量下,當下相伴離去。
而與此同時,極遠處的縣城城墻上。
楚興藏在城垛之后,用千里鏡小心觀察郭家莊,確定雪原上的三人離開,才暗暗松了口氣,迅速跑向了縣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