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隱隱獸嚎乃至烏鴉叫聲,從遠方傳來:
“嘎啊嘎啊——”
“嗷嗚……”
呂炎神識逐漸蘇醒,頭痛欲裂的感覺便傳入腦海,原本滂湃的氣海,也完全被不明術法鎖住,甚至難以掙脫周身束縛。
察覺情況不對,呂炎瞬間清醒過來,心頭第一反應,是自己被不明妖道巨擘抓了,想要煉魂奪舍等等。
但他可是掌教之下第一人,就算是掌教師兄,也不可能無聲無息打悶棍把他抓走……
這是何方神圣下的手……
難不成尸祖出關了……
雖然心頭驚悚,但呂炎還是迅速冷靜下來,察覺渾身氣脈被鎖住,只能采取古法偵查——側耳傾聽。
遠處有篝火燃燒的動靜,透過能隱隱聞到烤肉香氣。
這是什么地方……
難不成是某方是妖道窩點,在炭烤活人……
而俘虜他的不明巨擘,顯然察覺到了他的動靜,不遠處很快響起了話語:
“醒了?”
聲音沙啞,雌雄莫辨。
呂炎能聽到聲音,卻完全感覺不到對方存在,心頭不由一沉:
“閣下何方神圣?”
“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老實回答問題,不會把你怎么樣。”
呂炎被此人隨手抓獲,性命全捏在對方手上,豈會相信這鬼話,想了想冷聲道:
“要殺就殺,老夫生平斬妖無數,也夠本了。想從老夫這里套取正道情報,沒門。”
對方“桀桀桀”笑了幾聲,回應道:
“你不過一個占驗派二把手,能知道什么事關正道存亡的情報?我不問別的,只想知道,你前天晚上為何出現在了黎州?”
呂炎聽見這話,眉頭不由一皺。
畢竟他白天和謝盡歡唇槍舌戰,爭論的就是這個,他當時沒明說,謝盡歡也沒法逼問,然后晚上就被打悶棍套麻袋了……
難不成是謝盡歡下的黑手……
怪不得此子追兇如神,私底下如此不擇手段不講道義,能查不到線索?
不過謝盡歡自身肯定沒這么大本事……
呂炎略微斟酌,詢問道:
“閣下是謝盡歡的隱仙派師長?堂堂正道老輩,竟然私下做這種宵小之舉,閣下可敢自報家門,我師伯乃是黃麟真人,閣下必然認識……”
黃麟真人是和棲霞真人齊名的道門真仙,哪怕是強如商連璧,也不敢說不放在眼里。
但來人似乎并不忌憚,直接回應:
“都說了,我是誰不重要。你如實回答問題,我馬上離開,不會為難你。”
呂炎微微皺眉,覺得對方能輕易制服他,還連黃麟真人的名號都不忌憚,必然是道行通天的巨擘。
但什么山巔高人,能想出打悶棍套麻袋這種離譜法子,這不市井潑皮的手段嗎……
呂炎斟酌一瞬,詢問道:
“我要是不說呢?”
“不說,我就得用拆魂顯影之術,查你近幾天所見,此術后果你知道,傷人魂魄很難恢復。”
“按照正道規矩,此術只能對冥頑不寧的妖道施展,閣下……”
話沒說完,麻袋外面就傳來氣勁流轉之聲,能感覺到一股莫名力量,牽動體內神魂。
呂炎發現真是拆魂之術,臉色不由驟變,連忙老實回應:
“我和妖道絕無關聯,前天去黎州,是因為我在火鳳谷吃虧,專程和掌教師兄商議過此事。我朝在南方有眼線,掌教師兄查到謝盡歡來了北方,但不清楚具體位置,為此我才在黎州搜尋下落。”
呂炎此言并非作假,他從南疆折返,第一時間就是去黃麟觀和掌教說在南疆的遭遇,掌教師兄當時沒說什么,但隨后就送來了謝盡歡的消息。
而掌教之所以能查到,在他看來肯定是利用的北周朝廷的情報資源,但這事兒屬于公器私用,若非被人綁了,他肯定不能拿到臺面上說。
外面人沉默了一瞬,也不知是不是認可了這說法,忽然又問道:
“關于赤巫教的事情,你以前查過沒有?”
呂炎略顯疑惑,想了想還是回應:
“太常寺查過,所有線索都指向郭太后和郭氏,但上面說這是抹黑,而其他方向沒線索,目前尚未查清。”
“你覺得郭太后有沒有問題?”
呂炎對于這個,倒是沉默了下來。
郭太后是多年前空降,以郭氏嫡女身份入京成為太后。
雖然外戚郭氏認可這說法,還拿出了不少證據,但以郭太后的能力和身份,往前十幾年絕不會默默無聞。
郭太后只是以一句跟著世外高人學藝解釋,各大衙門也不敢犯忌諱,去調查郭太后幼年成長經歷,為此郭太后的來歷,確實是有點問題的。
而赤巫教栽贓,還有很多人相信,也是因為郭太后來歷確實神秘。
但說郭太后就是妖道埋下的暗樁,呂炎也不信,畢竟郭太后掌權多年,如果是妖道中人,北周早就炸了,不可能和現在一樣展現出中興之兆。
“郭太后來歷確實有可疑之處,但和妖道應該沒關系。”
“百年前,北周女武神尸解歸天,給郭氏和朝廷留下了大量材寶,這些東西是不是藏在天閣之中?”
呂炎覺得外面這不知名巨擘,思緒有點跳躍,問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但此刻受制于人,問的又不是太犯忌諱的問題,呂炎也只能回應:
“為防國寶失竊,國之重器確實都存放在永壽宮天閣內,不過那地方機關重重,由內衛嚴加看護,還有陳魑在京城坐鎮,閣下若是打我朝國寶的主意,就想太多了,我大周不是沒有老輩坐鎮。”
外面人沒再說話,片刻后,上方傳來動靜:
嘩啦啦……
而后整個世界就安靜下來,再難聽到任何聲音。
呂炎被裝在麻袋里,也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能詢問:
“閣下還在不在?喂?……喂?”
周遭再無回應……
翌日。
天色漸明,晨曦灑在了窗紙上。
長公主府西側的廂房內,林婉儀站在銅鏡前,幫謝盡歡整理衣袍,金絲眼鏡下的臉頰暈紅未散,眼神卻稍顯好奇:
“你昨天在花女俠那里待了半晚上?”
謝盡歡昨天下午跑去教步月華功法,變小之后也沒發生太多插曲,等到夜色漸深,就告辭回來了。
眼見婉儀開始八卦起師父了,謝盡歡也不好亂說話,想了想解釋:
“就是過去探望了下,教了些武道功法,沒做別的。”
林婉儀感覺師父這么瞞著身份瞎搞,遲早要出大事兒,但如今八字沒一撇,她也不好說什么,等整理好衣袍后,就催促道:
“行了,快出去吧,公主殿下還等著呢。今天紫蘇要跟著去雁京書院,我得一塊去看著,免得她到處作妖,就不陪著你去參觀天地壇了。”
謝盡歡輕輕笑了下,整理好衣袍后,低頭在唇上啵了啵,才出了房間。
昨夜下雪了,大早上宅院內白茫茫一片,雪面上還能看到不少爪爪踩出來的竹葉狀足跡,應當是煤球晚上到處遛,跑過來玩過。
謝盡歡來到附近的庭院,可見墨墨已經收拾好出去了,院子里沒有人影,但堆著幾個小雪人。
兩個雪人相鄰,其中一個腰間插著兩根小木棍當兵器,腳邊是個小雪球,不出意外是他、墨墨、煤球一家三口。
但比較奇怪的是,旁邊不遠處,還有個躺著的雪人,胸被捏的特別大,下面甚至還貼心堆了個小床,應該是指只會睡覺的某位大奶鄰居……
謝盡歡瞧見此景,心頭有些好笑,覺得婉儀要是待會瞧見這雪人,非得找墨墨算賬。
但墨墨堆的雪人,他也不好亂動,打量幾眼后,就來到了前宅。
今天的安排是跟著使臣隊伍,前往天地壇參觀北周的祭祀活動,房東太太還在收拾打扮,而隨行人員則已經準備好,在門口的奢華車輦旁等待。
令狐青墨身著英姿颯爽的白裙,提劍站在幾人跟前聆聽。
斐濟站在臺階下,此時抱著刀神色頗為嚴肅,正說著:
“昨天盡歡去太常寺后,公主殿下讓我注意北周道門動向,結果今早我就發現,不少道人在呂炎住處附近進進出出,都是眉頭緊鎖,還守口如瓶,如果我猜的沒錯,呂炎這是有一番大謀劃,且有可能是專門針對盡歡……”
身著赤麟衛紅袍的楊大彪,聞聲半信半疑:
“濟悲和尚,我不是不信你,但這占驗派的動向,你確定你能看出來?”
斐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非常篤定:
“我這雙眼睛你還不知道?掃一眼就知道啥情況,北周道門那邊肯定有問題……”
令狐青墨知道斐濟眼力極好,想了想詢問:
“可看出呂炎是什么謀劃?”
斐濟對于這個,倒是搖了搖頭:
“不清楚。這些人嘴特別嚴,呂炎也從始至終沒露面,不清楚是道行太高偷偷出門了,還是待在家里沒出來,但肯定是有大事……”
謝盡歡行走間聽見這些,心頭頗為疑惑。
畢竟呂炎和他都是臺面人物,已經在太常寺談好的解決之法,呂炎忽然背地里有動作,不是給他遞刀嗎?
而且以呂炎的的道行,暗中謀劃,能被斐叔發現蛛絲馬跡……
這并非說斐叔本事不行,而是呂炎作為北周道門二把手,道行身份都高的嚇人,真要準備對他下手,辦事怎么會這么糙……
所以應該是出了其他事情……
因為事不關己,謝盡歡也沒太在意,走到跟前含笑道:
“先忙自己的事情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光明正大行事,呂炎只要不想落人口實,應該不會暗地里倉促下黑手。”
“喲,盡歡來了……”
“早飯吃了沒?街口有家賣葫蘆頭的,味道那叫一絕,我早上吃了七大碗,把掌柜的都看傻了,直接給我免了飯錢……”
“是嗎?”
令狐青墨站在旁邊,發現謝盡歡過來了,并未接話,而是擺出了冷艷女俠的神色,目光望向別處,輕輕哼了聲。
謝盡歡對此也理解,畢竟他昨晚回來后,進屋就被林婉儀抱著不讓走了,都沒見著墨墨。
此時發現墨墨不高興了,謝盡歡打完招呼后就來到跟前,左右看了看,嘗試拉墨墨手。
刺啦啦
結果好似摸到了皮卡丘,被電的一哆嗦……
謝盡歡也沒介意,還是厚著臉皮,偷偷握著手幫忙暖著。
結果墨墨確實省油,發現抽不回去,大庭廣眾怕被發現,動作也不敢太大,在偷偷擰了下他下后,就讓握著了,還小心左右打量,偷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