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鳳儀河。
旭日冉冉升起,陽光灑在了波光粼粼的內河之上。
南宮燁身著黑裙,在小案旁端坐,手里拿著一塊牌子,面若寒霜,又顯出了往日那么拒人千里的銳氣。
而其原因,是昨天從欽天監回來后,她就開始擔驚受怕,街上有一點響動,都渾身一緊。
結果此子當真會折磨人,昨晚竟然沒過來!
至于沒來的緣由,她心底其實明白——火上澆油丸吃完了,當天煉不出來,晚上再來,那不成找情婦求歡了?這多冒犯她……
但你至少說一聲呀?
南宮燁知道謝盡歡這舉動沒錯,在沒有解毒丹的情況下,她就不該想著此子會過來,真過來她才應該生氣。
但心里就是說不出來的惱火……
看來道心真不干凈了……
若不悅,說明已經被心魔蠱惑,徹底沉淪了。
所以必須平心靜氣,夸獎此子沒過來連吃帶拿的行為……
如此作想間,南宮燁把兩個藥瓶放進小木箱,并在木箱蓋子上刻下:
正正丅
一瓶藥十二顆,每一筆,都代表解了一次毒,也代表謝盡歡承受過一次焚身之苦。
昨晚沒藥了,她沒推開此子,就是把前幾次沒補償的補上,她不想欠人情……
記數是因為生龍活虎丸看運氣,若不記住,到最后肯定記不清解毒多少次。
如果箱子刻滿,她都沒解開,那就不能再繼續了。
她不能讓此子白白受苦,也不能讓這種情況無休止持續下去……
如此心亂如麻不知多久后,外面傳來響動:
咚咚咚
“紅紅?”
南宮燁聽到熟悉的嗓音,把木箱收起來,深呼吸壓下雜念,起身來到窗口,丹鳳眸無情無欲:
“藥煉好了?”
“還沒。”
“那你過來做什么?”
謝盡歡身著白袍,肩膀上扛著一桿長槍,笑容明亮:
“下午才煉好,晚上我過來給你解毒。待會我和梵云寺大徒弟打擂,你要不要去看?”
南宮燁是紫徽山掌門,怎么可能不去看。
但她要是坐在看臺上,此子發現她竟然是長輩,恐怕得當場道心崩碎,為此只能暗中觀察。
南宮燁略微斟酌,回應道:
“我不去,待會還有事。”
謝盡歡稍微有點失望,不過也沒說什么,飛身落在窗戶之內,看向和他一般高的大冰坨子:
“那你心意得到吧?比如鼓勵我一下。”
南宮燁往后退出半步,眼神嚴肅:
“我們說好了,解毒的時候才能和你一起受苦,如今沒有藥,我們就是一清如水的關系,你不能心存雜念。”
謝盡歡走近幾分:“昨晚我沒來,你生氣啦?”
南宮燁往后退去:“我沒有,你別瞎想。”
“是嗎?”
你進我退,結果南宮燁就靠在了墻上,眼神氣勢驚人,但顯然也是拿這小子沒辦法。
謝盡歡單手撐住墻壁,氣勢開始居高臨下:
“我就這么走,心里空落落,待會道心不通達,打擂輸了受傷怎么辦?”
南宮燁作為紫徽山掌門,非常害怕謝盡歡出岔子,但她現在是暮云紅呀,打擂按理說和她沒關系……
“你只要好好打,怎么可能受傷。你……”
眼見這小子直接就慢慢湊過來,南宮燁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認命貼著墻壁,露出小嫌棄,目光望向窗外秋景。
啵啵啵啵……
謝盡歡連吃帶拿親了個爽,才心滿意足收手:
“鼓勵收到,我先走啦。”
南宮燁靠在墻上,怕損了謝盡歡戰意,也不好抗拒,等到人影離去,才合上散開的衣襟,迅速換上了道袍,化身無情無欲女劍仙,朝欽天監行去……
秋日當空。
八方通明塔后方,擺上了數張坐席,右側為丹鼎派修士,左邊則是護國寺過來的僧侶。
新上任的監正吳諍,在正中間的交椅上就坐,扶著山羊胡子,看向臺階上一根廊柱:
“這位大師個子真高,為何不落座?”
左右鴉雀無聲。
唯有很會安慰人的凈空和尚,幫忙辯經:
“吳監正此言,興許不是看錯了,而是指在座諸位,都是頂梁柱,道佛相爭,受害的只有這棟房子……”
吳諍不動聲色把目光轉向梵云寺方丈:
“凈空大師高見,老夫對道法佛法,也有略有幾分見解,這佛門講究的是‘放下’,而道門講究‘拿下’……”
嘰哩哇啦。
梵云寺方丈慈眉善目的臉頰,有點繃不住。
但吳諍瞎歸瞎,并不傻,只是插科打諢,緩和雙方氣氛。
作為葉圣的小徒弟,吳諍在修行道的地位,其實比左右兩撥人高多了,雙方也不敢不給這位瞎登面子,只是耐著性子聽講,目光放在演武場上。
演武場百丈見方,四周為防止流矢的黑石高墻,黃土十分平整,平時欽天監內部人手,也會在這里切磋考核。
宗派之爭雖然不可調和,但傳出去不利于正道穩定,為此這種糾紛,通常都是內部解決,由欽天監公證,場地周圍只有天文生和些許看熱鬧的學生。
丹王世子作為知名好事之徒,今天肯定來了,服喪期間不敢太張揚,只是躲在房間里,偷偷和紈绔子押寶下注。
長寧郡主身著孝衣,也在附近建筑的窗口打量,身邊則是滿眼期待的奶朵和大煤球。
令狐青墨則有點緊張,畢竟這場比拼,是‘謝盡歡幫她出頭’,等同于將兩人戀情公之于眾……
至于林家一大一小,林婉儀作為巫教妖女,不敢來;紫蘇則仗著丹陽學宮尖子生的身份,混到了國子監跑來看熱鬧的學生之中旁觀。
此戰是解決兩個幫派的糾紛,談不上多大影響,但真說起來,也是道佛之間扳手腕。
佛門剛來中原,根基不算穩固,梵云寺要是沒打進丹陽,往后必然挫了銳氣。
而紫徽山守擂要是沒守住,有了梵云寺起頭,其他佛家名門,自然就開始提議‘道佛共治’,入駐各個山頭了。
為此雙方氣氛還挺緊張,張觀翹首以盼,等著謝盡歡過來。
梵云寺方丈則轉著念珠,心里有一點不踏實。
畢竟謝盡歡風頭太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佛門打武夫較為被動,沒有明顯優勢,實力才高半品,不保險。
哪怕拿著仙器,謝盡歡猛到這地步,身上就沒此類物件?
萬一掏把正倫劍出來,用出‘戮仙陣’,道門威力最大的法器,搭配道門威力最大的雷法,一品佛門拿命去接?
不過好消息是,謝盡歡還不會這玩意。
而壞消息,謝盡歡也不需要這玩意。
在眾人等待許久后,馬蹄聲從欽天監的大牌坊外響起。
蹄噠蹄噠……
眾人轉眼望去,一名白衣公子手提長槍,騎乘紅色烈馬,從八方通明塔側面的飛馳而入。
一襲白袍隨風而動,長槍斜指地面,雖是單槍匹馬,卻展現出了單騎沖陣的氣勢。
打眼看去,就像是白袍殺神橫槍立馬,過來屠欽天監了……
八方通明塔上,陸無真單手負后,瞧見這氣勢,微微頷首:
“后生可畏,本道十幾歲的時候,遇上這種場合,都是誠惶誠恐,哪里敢展現半分鋒芒。”
無心和尚杵著禪杖站在身側,微微頷首:
“你當時,確實比如今討喜。”
南宮燁身著道袍站在側面窗口,冰封千里的氣勢頗為不凡,但與兩個返璞歸真的掌教相比,還是顯出了差距。
瞧見此子提槍而入、盛氣凌人,南宮燁也挺贊許,但心頭也不乏疑惑:
此子明明氣度不凡,平時言談舉止也溫文儒雅,為何一到閨房,就裝作志得意滿的江湖混混……
那騷話說的,讓人羞憤欲絕又無可奈何,還有無所不親的行徑……
察覺道心不穩,南宮燁眼神當即恢復清冷,單手負后,只是安靜旁觀。
蹄噠蹄噠……
棗紅烈馬,很快到了高塔之前。
謝盡歡掃視八層高塔一眼后,目光落在下方就坐數人身上,翻身下馬持槍一禮:
“晚輩謝盡歡,見過吳監正,還有諸位前輩。”
吳諍滿眼笑意,目光也不知道望著什么地方,撫須夸贊:
“快若流星驚日月,蹄翻塵起傲天狼!好氣勢!多日不見,謝小友還是這么讓人過目不忘……”
道佛兩撥人馬,齊齊側目。
謝盡歡絲毫不奇怪,拱手對八方通明塔上下行禮后,直接開場白:
“晚輩傾慕紫徽山南宮掌門嫡傳令狐青墨已久,恰聞梵云寺準備在丹陽落寺,雙方有些許爭執,所以自行請纓接下此事。若此戰功成,望張師伯能在下一個機會,若落敗,也望諸位前輩不要見笑……”
令狐青墨聽到這‘求親’之語,直接臉色漲紅,有點想躲,但又忍不住滿眼冒星星。
南宮燁則有點恍惚,冰山眼神依舊,心思卻已經不知飄到了哪里。
打擂背后的事情,雙方其實都談過了,如今只是場面話。
張觀仙風道骨,含笑接話:
“謝賢侄全力以赴即可,有云陵縣共同斬妖一事在前,今日無論成敗,謝賢侄都是紫徽山座上賓。”
梵云寺方丈,也是和煦開口:
“今日之事,由欽天監公正,無論勝敗,都不存私怨,謝公子可放手一搏。”
謝盡歡此行其實還在找襲殺他的佛門超品,但只是看梵云寺方丈一眼,就可以確定不是。
畢竟梵云寺方丈比較胖,身高也差了兩三寸。
襲擊他的黑衣超品,并未走妖道,為此沒有遮蔽天機,被鬼媳婦看出了流派。
各大流派中,只有妖道會肢體異化,為了隱蔽才研究出‘縮骨藏筋’之類的法門;佛門穩扎穩打,沒有藏頭遮面的必要,為此超品也沒法這么大幅度改變體型。
謝盡歡又掃視周邊,并未發現類似人影,也沒再多說,站在了廣場上等待。
梵云寺方丈見此微微抬手:
“明悟,去吧。”
話落,身后年近三十的黃衣僧侶,行了個佛禮后,從方丈手中接過金剛杵,走下臺階,前行間可見肩寬背闊、身形相當魁梧,行走時有龍行虎步之感,氣勢挺穩固。
謝盡歡身形猶如標槍,九尺銀鋒斜指地面,略微打量來人,本來在觀察對方氣態,結果卻聽臺階上傳來喧嘩:
“凈海方丈,你給貴徒的,可是玉念菩薩所留的金剛降魔杵?”
“好像就是……”
“這……”
在坐五個丹鼎派道士,發現佛門拿仙器出來打架,皆有怒色。
梵云寺方丈則是心平氣和回應:
“降魔杵是我禪定派祖傳之物,交由弟子使用,合乎規矩。貴派讓門外子弟赴約,我梵云寺沒異議,拿丹鼎派仙器給晚輩使用,我梵云寺同樣不會有異議。”
張觀等人怒目而視,但還真被懟得沒話說。
畢竟紫徽山讓沒過門的女婿出戰,硬扯起來,肯定沒梵云寺讓弟子用同宗法器占理。
但仙器都帶專屬‘詞條’,紫徽山正倫劍,借天地之力讓雷法威力翻倍,同境就不可能戰勝,必須壓一品才能打平。
降魔杵也是同理,幾乎無視防御,仙器之下一碰一個豁,體魄一鑿一窟窿,正常人拿什么打?
至于給謝盡歡同樣物件,那就更是扯淡。
整個大乾道門,加起來就兩把仙器,一把是棲霞真人的正倫劍,一把是紫陽真人傳下來的陰陽尺。
這兩把丹鼎派仙器,正倫劍就算在,謝盡歡拿著,也只能牛嚼牡丹當鐵器用。
陰陽尺更不用說,作用是禁陰或禁陽,能強行隔絕天地氣機,讓對手沒法借取天地之力。
超品之下本就沒法借助天地之力,對付明悟和尚是對牛彈琴,只能當鐵尺硬砸金剛杵。
這一場打完,陸無真道心估計都崩了!
一品出頭,對付二品半,還著拿禪定派專武,這屬于純不要臉。
南宮燁連雜念都給氣沒了,轉頭看向來兩位掌教:
“陸師兄,此舉合乎規矩?”
陸無真單手負后,稍作沉默,點頭:
“禪定派弟子,用禪定派祖傳法器,合乎規矩。
“按照慣例,丹鼎派當給予本家弟子同等法器對壘,若自家拿不出來,是我丹鼎派底蘊不足,而非要求對手不能用。。”
南宮燁就拿不出仙器,因為這是道佛兩家扳手腕,想了想道:
“陸師兄可否把陰陽尺借謝盡歡一用?”
陸無真作為掌教,佛門只要拿出了傳家寶,他就被架起來了,舍不得給晚輩用,名望掉一大截。
可陰陽尺這玩意,超品之下也沒用呀,拿著當短棍,硬剛金剛杵,不碎也得瘋狂掉耐久……
陸無真沉默了下,還是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根正白反黑的法尺:
“謝小友,此物借你一用。”
法尺如同流光,瞬間飛到了謝盡歡身側。
但謝盡歡瞧見對方拿出仙器,并沒有太多反應。
畢竟仙器他也有,金剛杵這種東西,和天罡锏差不多,遇強則強,威力沒上限,但也沒下限,用不好就是根鐵棍子。
謝盡歡今天過來就是試槍的,對方拿神兵利器,他無非打小心點,若是有困難就換兵器,那他要這桿槍有何意義?
謝盡歡并沒有接陸掌教送來的小尺子,只是輕抖槍鋒:
“此槍乃丹王所贈,還沒見過血,首戰能和玉念菩薩所留之物對壘,也算此槍的榮幸。”
陸無真眼神訝異,收回陰陽尺:
“謝賢侄好膽識,今日兵器若有損傷,本道代為修復。”
謝盡歡沒有多言,把腰間雙兵解下,插在了黃土地上。
而后輕裝簡行,拿著長槍走到對立面,雙腳滑開呈弓步,左手拖槍,右手握槍尾,擺出了個大開大合的槍架,整個人氣勢也陷入凝重,宛若不動磐龍!
秋陽下的黃土校場,在此刻寂靜騎下來。
所有高人目光集中兩人身上,吳諍摸著胡須,微微點頭:
“好架勢!”
“吳大人看得見?”
“動和不動,還是能分辨,謝小友現在,就和不見了一樣。”
“哦……”
獵獵秋風卷起沙塵,在對峙兩人之間飄蕩。
明悟和尚手持金剛杵,身形不動如松,起初手持圣器心如止水。
但瞧見對面的白衣武夫,穩的如同死物,心頭忽然明白,為何連日來這么多妖寇葬身其手下。
此子光看氣態,就已經無懈可擊,能讓人產生的只有提防之意,幾乎生不出搶攻去碰一下的想法!
演武場周邊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息靜氣,直到動靜從演武場中響起:
謝盡歡右手持槍尾,九尺銀鋒在掌心穿梭,筆直長槍化為游蛇,尺半槍鋒則為蛇牙,在秋陽下閃耀森然寒芒,進退之間幾欲破空,卻又在蓄勢待發時驟止。
寒泉雙眸則盯著十丈開外的黃衣和尚,判斷對方一絲一縷的氣機流淌。
明悟作為梵云寺大弟子,也算禪定派高僧,身形穩如磐石,只是安靜等待著蛇牙臨身的一瞬。
但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條蛇,而是一條龍!
轟隆——
幾乎就在所有人屏息凝氣之際,謝盡歡腳步重踏,在黃土場地上留下一個凹坑。
繼而身形猶如穿林惡虎,往右前方激射,沿途氣勁撕裂地面,帶起滾滾沙塵。
轟轟轟——
眾人目光迅速移動,明悟和尚也如臨大敵連續轉身。
結果卻見在演武場中肆虐的黃土龍卷,沒有任何凝滯的在明悟和尚周遭,畫出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三次連續突襲后,瞬間又回到了原地!
而與方才不同的是,氣勁轟鳴尚未消散,滾滾黃塵已經被氣勁余波裹挾,往周遭蔓延,遮蔽了明悟和尚周遭一切。
謝盡歡身形驟停后,就徹底消失無蹤,再難看到半點蹤跡。
無心和尚和陸無真瞧見這瞬間爆發,眼底同時流露出幾分訝色,陸無真道:
“得虧明悟和尚拿著金剛杵,逼得謝盡歡不好走正面。
“不然此等聲勢,都不用別的招式,連續十二槍‘黑龍撞柱’,足以橫推明悟,不動金剛禪頂不住,現在已經輸了。”
無心和尚點頭,沒有否認這個說法。
隨著演武場忽然被煙塵遮蓋,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槍即將破海而出,但又遲遲不放。
壓抑氣氛,讓演武場都產生了幾分恐怖感,就如同知道炸雷即將在耳邊炸響,卻又不知會在何時響起,不得不全身心戒備。
而在場壓力最大的,莫過于場中之人。
明悟和尚已經蓄勢待發,目光望著謝盡歡最后消失之地,卻又在時刻感知周邊,不停搜索位置,額頭緩緩滾下一顆汗珠。
結果毫無征兆的全力爆發,猝然從側后方響起:
轟隆——
眾人只見一條黃土龍卷,從十丈之外,洞穿滔天沙塵,眨眼到了黃衣僧侶背后,最前方是一點森然寒芒!
“吒——!”
明悟和尚幾乎同時爆喝,僧袍鼓脹渾身金光流淌,整個人化為不動金剛,周身也有金色虛影環繞。
謝盡歡手持九尺長槍,渾身氣勁催發到極致,沒給對手任何反應機會,尺半銀鋒已經洞穿金鐘虛影,刺在了僧袍之上!
擋——
金鐵交擊的爆響聲中,僧袍四分五裂,露出了下方的銀絲軟甲!
軟甲以不動金剛禪支撐,未曾下陷穿透,只是帶出幾點火星!
化解沖擊過后,明悟和尚當即旋身,以金剛杵尖段鑿向搶身,謝盡歡卻猶如游蛇瞬間拉開,再度隱入了剛帶起的滾滾黃塵!
兩人交手只在眨眼之間,張觀卻氣的一拍桌子,怒罵道:
“你們要不要臉?佛門還穿軟甲?”
梵云寺方丈語氣平和:
“謝施主也穿了。”
“這能一樣?”
張觀氣的都想當場動手,南宮燁乃至周邊道士,亦是如此。
畢竟禪定派標志性的神通,就是‘不動金剛禪’,只要施展出來,從頭到腳宛若金剛,頭是最硬的,同境很難破防。
梵云寺一品打二品,還手持金剛杵,可以一擊必殺。
謝盡歡取勝的方式,就只能是火中取栗,連續數槍,刺中一個位置,從而破防。
而如今穿件一品軟甲增加容錯率,謝盡歡就不可能再傷及軀干命,唯一取勝方式,只剩下正面‘扎眼睛’。
明悟和尚胳膊一擋,槍來就鑿,這不純耍賴?
但眾人爭執尚未結束,場中動靜已經再度響起!
謝盡歡提槍隱入黃塵,發現這鐵王八比想象的要硬,也轉變了‘煙中惡鬼’連擊破防的想法,雙足滑開,九尺長槍順著右手,往側面滑出,直至槍鋒點地。
槍鋒破土的細微聲響,當即吸引了所有目光,也讓嘈雜看臺恢復死寂。
擦擦擦
槍鋒劃過黃土地面,留下一條半圓弧線!
明悟和尚只能依稀透過飄動黃塵,看到其中人影,雙足滑開、長槍向后、身若蓄滿的強弓,單手握住槍尾,繼而肩膀高聳:
氣勁驟起!
滿場看客,只覺煙塵之中猝然升騰起一股駭人天威,周遭飄散沙塵,都往中心聚集了幾寸,而后就是:
“喝——”
爆喝聲猶如九霄龍吟!
氣勁瞬間震開沙塵,繼而力從地起,肩背肌肉虬結,在槍鋒離開地面之時,九尺長槍已經崩為半月!
氣勁拖拽黃土及漫天沙塵,猶如單手從黃土大地中,拉起了一條長龍!
轟隆——
九尺長槍攜開天之力前劈,氣勁撕裂前方地面,形成一條兩丈寬的凹槽。
漫天沙塵當中一分為二,遠望去猶如黃龍墜世,砸在了偌大演武場中!
明悟和尚難以想象,二品半的武夫,能打出這種堪比超品的氣勢,裹挾沙塵的黃龍轉瞬即至,當即再度發出一聲:
“吒——!”
身體隨之化為怒目金剛,周身金鐘虛影瞬間被沖散,身上僧袍千瘡百孔,碎石擊中身軀,甚至冒出火星。
但明悟和尚身形紋絲不動,就如同以六尺之身,強頂一場足以摧毀途經一切的風暴!
但這一招,既是開始,也是結束!
轟隆——
謝盡歡一槍砸向前方對手,槍鋒落地之時,雙腿已經爆踏,在原地留下一個丈余凹坑,雙手持槍,洞穿自己帶出的黃龍,槍鋒刺破空氣,發出的尖嘯震魂懾魄,直接讓演武場周邊道行低微者膽寒!
颯——
陸無真與無心和尚,瞧見此迅若奔雷的招式,就知道明悟完了。
不動金剛禪,之所以有‘不動’二字,一來是指身心都不動如山,只要施展,幾乎免疫刀斧加身及亂心邪術。
二來就是至陽氣機灌注全身,形成霸體,和謝盡歡的‘磐龍橫崗’類似,強行承傷之時,肢體被氣勁塞滿,就沒有活動余地,而金剛禪效果更強,就是一個鐵人。
雖然此舉不留下任何命門,但人一旦太在乎某樣東西,那樣東西所在之處,就已經成了命門!
謝盡歡拼盡全力兩式連擊,幾乎是追著黃龍鋒芒,撞到了明悟和尚九尺之外。
明悟和尚面對裹挾浩海天威的劈槍,雙臂交錯于身前,整個人化為不動神佛,金剛杵握在右手。
這一下確實能防住第一招,但他顯然想不到,謝盡歡第二槍出來的有多快!
謝盡歡把體魄氣機催發到極致,宛若龍牙的一槍,在肆虐黃龍撞擊到明悟和尚同時,分毫不差刺在了手腕關節之處!
轟隆——
鋒銳至極的尺半銀鋒,落在沒有軟甲庇護的金色皮肉之上,饒是已經全力以赴,依舊只穿入了半寸血肉。
但這已經足夠分生死!
明悟和尚氣脈、手筋,瞬間被截斷,右手頓時顯現些許原本膚色。
察覺謝盡歡想打落兵刃,明悟和尚當即收起金剛禪,左手搶奪圣物,但也在此時:
謝盡歡根本就沒去管金剛杵,光速抽槍前刺,穿過雙臂間隙,點向咽喉!
但臨身瞬間,槍鋒又戛然而止!
九尺長槍,只在喉頭之上扎出一點血珠。
嚓——
金剛杵跌落插在地上。
演武場寂靜下來,只剩下瑟瑟秋風卷起沙塵。
呼呼~…
明悟和尚抓向金剛杵的左手,懸停在半空,右手則血流如注,目光望向點在喉頭的槍鋒,渾身僵硬,連氣息都隨之停滯。
不動金剛禪收放自如,但槍鋒在三尺之內,兵器和命,他就只能選一個。
選擇保命,金剛杵必定被奪,反手一下他就得死。
保兵器,抓向金剛杵的時間,足以讓槍貫入喉頭。
這橫豎都是死!
謝盡歡凝滯一瞬后,身形站直抽回長槍,抱了個拳:
“被對手奪走,自身就沒法抵抗的東西,就不該放在對手面前,不光神兵利器,只要是自己在乎的東西,效果都一樣。
“閣下沒有此物,就心無雜念、無懈可擊,我得打兩刻鐘;有此物,則心有牽掛、顧此失彼,我只需要三槍。承讓了。”
清朗嗓音傳出,演武場卻寂寂無聲。
明悟和尚愣了半晌后,才收起架勢,行了個佛禮:
“受教。”
而看臺上,也傳來一道掌聲:
啪啪啪……
吳諍望著紋絲不動的明悟和尚,滿眼贊許:
“瞧瞧謝小友這氣態,打贏了依舊不驕不躁,還懂得些許佛理……”
道佛雙方就坐的人,除開梵云寺方丈,其實也就一二品上下,瞧見明悟和尚三槍就倒,眼神都有震驚。
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來,梵云寺的大徒弟,和謝盡歡這種‘風靈谷天下行走’,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一把兵器能取得優勢,但改變不了硬實力差距。
張觀就沒想過難度這么大,謝盡歡依舊贏得這么利索,回過神后,喜形于色,扶著胡須贊嘆:
“怪不得武道走均衡之道,總說決定道行的不是長處,而是短板。光皮糙肉厚當鐵王八有啥用,遇上只練‘殺人技’的武夫,有一百種法子鑿穿烏龜殼。”
“對呀,還軟甲,還金剛杵……”
梵云寺方丈猜到有可能輸,但真沒想到輸這么利索,還無話可說,臉色雖然不太怎么好看,但還是回應:
“這又不是你紫徽山子弟,隱仙派門徒,都是千錘百煉方可出山,沒有一個是俗子,我梵云寺難以抗衡,在情理之中。”
“呵,輸了認賬就好……”
而四周建筑內,隨著眾人反應過來,也響起喧嘩。
林紫蘇自幼就有江湖女俠夢,開始和一幫子小姐喝彩:
“謝郎!謝郎……”
“不愧是郭太后面首……”
“又俊又猛,我要是有這么個男人,還不得美死……”
八方通明塔上,南宮燁起初很緊張,但瞧見這結果,又絲毫不意外。
畢竟這小子,除開有點痞壞,其他方面從未讓人失望過……
附近建筑中,長寧郡主瞧見心腹愛將拿著父王贈送的兵器,打得這么漂亮,也是與有榮焉:
“青墨,這可是向紫徽山求親,打這么漂亮,你今晚不給個彩頭,能說得過去?”
令狐青墨見男朋友碾壓對手,自然滿心驚喜,不過聽到這話,又是神色一僵。
畢竟從今往后,謝盡歡摸摸親親,就是征得了長輩同意,名正言順了!
她懷上了,恐怕都得盡快完婚……
這可咋辦……
令狐青墨正想說話,結果忽然聽到遠處房舍中,傳來一陣哀嚎:
“啊——!怎么三槍就倒?這不一品嗎?!內幕消息金剛杵,我壯著膽子壓了十槍……啊——全完了……”
正在賞心悅目的眾人聽見嚎喪,齊齊側目,卻見丹王世子以頭觸地,痛不欲生。
因為紈绔公子都覺得謝盡歡更猛,全部押贏,所以盤口是押謝盡歡出招次數。
世子殿下已經非常大膽,但還是低估了謝兄的戰斗力,全賠。
長寧郡主見這混賬弟弟,有內幕消息,竟然瞞著押寶,還輸了,當即柳眉倒豎,連忙讓手下給抬了出去,免得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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