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儀河。
天色大亮,南宮燁披著一襲黑裙,在露臺上手掐子午訣盤坐,旁邊的小案上,燃著一縷熏香。
雖然面無表情,冷的像是斷情絕念的世外老祖,但南宮燁心里卻始終未曾安寧下來。
待會那混小子還會過來,彼此恩怨已清,哪怕他軟磨硬泡求我,也不能再心軟逾越雷池了……
不過昨天過來那么早,今天都快中午了,怎么還不見人……
難不成昨天太冷漠,惹此子生氣了?
不應該呀,本道就是嘴上冷了點……
還是出事了?!
念及此處,南宮燁雜念蕩然無存,睜開眼眸望向內城,想想把帷帽扣在頭上,飛身離開了露臺,全速趕到了王府。
但奇怪的是,已經解禁的翎兒并不在西宅,青墨也不在。
只有姐姐不在家的丹王世子,偷偷從丹王書房出來,抱著幾幅字畫鬼鬼祟祟離去……
南宮燁意識到情況不對,又飛速來到了林御醫府上。
結果入眼就看到林府客房內外圍了一圈人。
謝盡歡真出事了?
南宮燁眼底剛顯出幾分急迫,馬上又發現不對。
身著華美訶子裙的郡主,在院子里就坐,面前擺著個畫板,正在提筆畫美男圖。
紫蘇抱著煤球,站在跟前好奇張望:
“眼神是不是太騷氣了?謝公子很正派的……”
“咕嘰?”
“哼你年紀還小,等長大些,就知道他私下什么樣了……”
青墨和林家大小姐,站在廊道之中,正在低聲交流:
“謝盡歡吃了什么丹藥?需要躺半個月……”
“紫蘇練的生龍活虎丸,很厲害,盡歡醒了你就明白了……”
“哦……”
林大小姐雙手疊在腰間,儀態知性婉約,看似在溫溫柔柔說話,但眼神一直瞄著青墨左手上的白玉鐲子。
青墨似乎沒發現那酸溜溜的小眼神,也不把鐲子遮起來,就在人家姑娘面前晃呀晃,意思估摸是:
你還道你是盡歡哥哥心里獨一份的,沒想到我也有吧?
氣不氣氣不氣……
然后林大小姐就悶不吭聲進屋,再出來時發髻間多了根牡丹花簪……
南宮燁覺得這倆姑娘真是孩子氣,同時心里也犯起愁來。
從對話來看,謝盡歡應該吃了甲子蓮煉的仙丹,少說閉關半個月,才能消化完藥性。
光靠軟妹散,扛過陽毒很不容易……
這小子,怎么不打個招呼……
睡著能打不……
南宮燁迫于陽毒壓力,悄悄咪咪繞過院子,來到后方窗外。
結果發現謝盡歡閉目躺在床榻上,周身有氣機流淌,她翻入房間,來到床榻前,小心檢查。
而與此同時,站在旁邊的紅衣阿飄,眼底全是無奈,覺得這個家沒有她,怕是得散。
謝盡歡躺在枕頭上,意識早已陷入了混沌狀態,但謝盡歡神魂薄弱,阿飄可不一樣。
隨著神識侵入軀殼,夜紅殤很快就掌握了部分控制權,而后:
南宮燁正在小心打量,發現謝盡歡左手忽然出現冰寒氣機,就如同久旱逢甘霖,連忙握住手心,眼神驚訝:
他知道我在跟前?
都封閉神識了,還不忘催發氣機幫我壓制陽毒……
這得是多強的意志力呀……
我有那么好嗎……
雖然感動,但南宮燁同樣提心吊膽,畢竟徒弟就在房間外面,這要是途中有人推門進來探望,她就只能藏在衣柜里硬熬了。
不過好在運氣不錯,外面的幾個姑娘,可能是不好意思黏著男人,并沒有跑來打擾,只是自顧自說著閑話。
南宮燁感受到掌心冰寒,臉頰掛著汗珠,眸子里卻多了幾分復雜,可能是覺得此子實在亂人道心,又把目光轉向別處,只是十指相扣安靜壓制陽毒。
在如此小心翼翼待了兩刻鐘后,南宮燁察覺高峰過去,余波可以靠軟妹散壓住,也不敢久留,用手絹仔細擦拭謝盡歡掌心的汗跡,又幫謝盡歡擦了擦臉,才悄然離去。
而往后數日,南宮燁的生活,就變成了‘吃飯睡覺嘬阿歡’,其大概過程是:
八月二十九。
又偷偷跑到了林家,如同昨日一樣,坐在床榻跟前,讓謝盡歡幫忙壓制陽毒。
今天要輕松一些,翎兒身份尊貴,住在林家不合適,已經先行回了王府。
青墨作為丹鼎派子弟,跑去了丹房參觀,還喝了紫蘇大仙送的茶,然后就變成了‘陽光開朗大墨墨’:
“紫蘇姑娘,你……”
“哈哈我就是看令狐姐姐有點冷,讓你開心一下……”
林大小姐雖然很操心,在床鋪跟前給謝盡歡擦臉,但被她點睡著了。
當著人家紅顏知己面,和男子十指相扣,她心底難免有些許負罪感……
八月三十。
林大小姐昨天在謝盡歡身邊睡著,可能被墨墨說了,抱著胳膊氣鼓鼓坐在廊道里,表情還有些疑神疑鬼,可能是覺得身邊有臟東西……
九月初一。
今天京城氣氛很凝重,乾帝下了罪已詔,并詳細公布了‘何氏通妖’一案始末,以及賞罰。
她作為大乾高層,提前就知道了結果,只是比較留意謝盡歡的封賞。
因為謝盡歡在‘閉關’,宮里過來的小黃門,直接去了王府,由長寧郡主代為接旨,圣旨其內容大概是:
丹州親事府執戟謝盡歡,誅太叔丹于槐江,破萬安縣干尸案,斬烈安男葉世榮,破紅樟何氏亂國之謀,其功赫赫,其志凜凜……
現晉封為丹陽縣侯,食邑千戶,領鎮妖令,若遇邪祟作亂,可先誅后奏,便宜行事。加賜宅邸一棟、田十傾,金萬貫……
大乾是九等爵,縣侯在第六等,實封三百五十戶,世襲遞降可以傳四代,聽起來不高,但再往上就是縣公郡公國公郡王異姓王,太平時期,縣侯已經是正常人能走到的極限。
而且‘鎮妖令’則相當厲害,先斬后奏便宜行事,說簡單就是朝廷背書,查誰都合法,若是謝盡歡心眼壞點,說她是妖邪,要求搜身查驗,她不配合都是違法的……
不過謝盡歡是正人君子,肯定不會濫用職權。
另外,十頃田大概是一千畝,外加個大宅子,一萬貫錢,足夠養百口人了……
她知道謝盡歡家破人亡,如今得了應有的賞賜,也為之高興。
謝盡歡醒來后,應該也會很驚喜吧……
九月初二。
紫蘇煉的丹藥確實厲害,閉關四五天下來,謝盡歡皮膚都嫩了一截,氣息也明顯綿長了……
昨天得了封賞,賢內助郡主殿下,專門幫忙召開了慶功宴,請斐濟、楊大彪等人,去長樂街最好的酒樓吃了一頓,煤球開心瘋了……
另,她晚上偷偷跑來瞄一眼,發現林大小姐躺在謝盡歡面前,和小媳婦似得,還偷偷啵啵,她不好偷窺,就走了……
九月初三。
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七百多名僧侶,從西北各地的寺廟抽調而來,入駐京兆府原本已經荒廢沒落的小廟。
無心和尚帶著幾十個徒子徒孫,入駐了皇城西側的老寺院,并更名‘護國寺’,監察洛京中軸線以西的大興縣。
陸無真則改為監察東邊的萬安縣,欽天監監正,任命為了雙圣葉祠的徒弟吳諍。
也就是學宮那個‘目中無人’的圖書管理員。
此人是葉祠小徒弟,一手‘瞎眼劍法’誰見誰怕,李鏡吃了道行暴漲丹,都不敢正面相搏。
畢竟李鏡可能是裝傻,吳諍那是真瞎,魏無異都摸不準他下一劍戳誰!
雖然道行不算高,但吳諍背景大、人脈廣、會裝糊涂,作用是當和事老,用儒家和葉圣的名頭,調和道佛之間矛盾。
而京兆府的修行道局勢,也在這一天,從以前的暗流涌動,轉為了明面上的爭鋒相對!
九月初四。
掌教又開會了,她作為元老,在議事堂坐了一早上,聊得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護國寺,遙領中原佛門,去查丹鼎派各宗的問題。
玄狐觀兩個月沒派人去亂葬崗偵測可有鬼魅隱匿,直接被舉報到了欽天監,還捅出了李敕墨和登州一個寡婦幫主有奸情,隔三差五去過夜。
陸無真罕見氣的拍了桌子,要不是諸多掌門說和,能把李敕墨一巴掌扇出議事堂。
而后陸無真就鄭重警告在坐諸位掌門:
“現在中原不是丹鼎派一言堂,教派最重要的是‘聲譽’。
“你們私底下養情婦也好、私生子也罷,本道管不著。
“但誰要是紙包不住火,把事情鬧到臺面上丟人現眼,休怪本道不記往日情面……”
若是換做以前,她會比陸無真還冷酷,但如今卻壓力如山。
畢竟堂堂紫徽山掌門,私下幫黃毛摸摸,還兩次……
或者說表面冷若冰山的道門第一絕色,私底下竟是丹陽侯的情婦,還師徒一起……
這事兒傳出去,她往后得和巫教妖女坐一桌……
等謝盡歡醒來,必須保持距離了……
九月初五。
長寧郡主這賢內助,給謝盡歡挑好了宅子,在正安街的王府附近,還從王府出錢給謝盡歡置辦家具仆役……
她覺得翎兒也對謝盡歡有意思,中午如常去林家采補,結果發現青墨有點著急了,坐在床邊握著謝盡歡的手,眼神拉絲。
她迫于無奈,只能把徒弟也點睡著,在吃干抹凈之后,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本想找紫蘇大仙,詢問解毒的法子出來沒有。
但她終究不認識紫蘇,不好露面詢問,這事兒還是得等謝盡歡醒了再說。
另外,宮里情況似乎不對頭。
乾帝身體每況愈下,已經臥床不起,太子代為處理朝政,群臣多有哀色……
九月初六。
丹王來了京城,進宮探望了親哥哥一面,或許也是最后一面。
作為大乾帝國第二順位繼承人,皇帝龍體欠安,待在京城是很犯忌諱的,丹王早上到,中午就走了,中途只去王府,抽出蟒袍腰帶,把世子打了個嗷嗷亂叫……
她照常來到林府,結果發現青墨在和林大小姐吵嘴:
“還說我,令狐姑娘陪著,不也睡著了……”
“我……我昨天是不小心,林大夫似乎每次都睡。”
“哼……”
她深感愧疚,并在屋里悄悄汲取冰寒之氣……
九月初七。
京兆府又出現了幾具死于奪元妖術的尸骸,不知道是何氏余孽所為,還是妖道散修。
因為出在道門負責的地盤,陸無真被禿驢譏諷了一通,問要不要幫忙。
作為丹鼎派掌教,陸無真以前頭上只有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被佛門視奸,啥事都上綱上線,是真苦悶。
但朝廷讓道佛共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既然一家看不住京兆府,那就加個競爭對手,有壓力自然就有了主觀能動性……
九月初八。
京城風和日麗,沒出什么幺蛾子。
她中午照常汲取了冰寒之氣,希望謝盡歡快點醒來,畢竟和徒弟隔著一道門,偷偷接觸男子,實在太背德。
但晚上再過來探望謝盡歡時,她意外發現:
謝盡歡竟然不見了!
只剩林大小姐躺在床上,睡的很甜……
南宮燁站在林府屋頂上,眼神疑惑:
人呢?
難不成閉關閉一半,你也能去斬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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