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楊記藥行。
樓外細雨如絲,身著白衣的公子,持傘站在藥行門口,和剛過來的藥行東家熱情攀談:
“楊員外。”
“今兒個下雨,讓謝公子久等了,賣家已經聯系上了,待會就到,快請快請……”
“那就好……”
與此同時,同街一座布莊二樓,南宮燁頭戴帷帽站在窗口,自縫隙打量著藥行景象,眉峰輕鎖。
方才在東市口偶遇,南宮燁就有點懷疑謝盡歡大早上來東市的目的。
此時瞧見謝盡歡和楊司辰接觸,她心底自然明白甲子蓮的神秘買家是誰了。
雖然不明白謝盡歡三品修為,求取超品才用得上的甲子蓮是何用途,但她有十成把握確定,這小子身上沒有還陽草!
畢竟還陽草換甲子蓮根莖,是很公平的買賣,謝盡歡只要有,以其目前的名望背景,大可直接給丹王、欽天監,從國庫換一株甲子蓮根莖回來,朝廷沒理由拒絕,犯不著冒著被老祖明搶的風險,跑來和陌生人交易。
既然沒有還陽草,他偷偷摸摸把本道約出來,是想干什么?
靠著三寸不爛之舌,以及掌握的解毒秘法,白嫖本道懷中秘寶?
你都已經把解毒之法告訴我了!
南宮燁眼神稍顯古怪,本想過去看看謝盡歡還有什么本事沒使出來,但心底也確實忌憚這小孩子的‘撩人之術’。
萬一謝盡歡真搞些什么花言巧語,把她的天材地寶忽悠走了,以兩人的關系,她可不好明搶回來。
為此還是得先摸清謝盡歡具體品性、底細等等,再考慮要不要繼續交易,反正他也跑不了……
晌午時分,雨逐漸停了。
謝盡歡孤身走在正安街上,眉頭緊鎖、眼神微沉,神色總結為一句話,就是:
本地的幫會,實在太他娘沒禮貌了!
他早上在楊記藥行等了半天,楊司辰本來說人馬上到了,讓他在茶廳喝茶。
結果沒多久楊司辰就跑回來,給他來了句:
“那位前輩已經走了,說公子三品道行,身上肯定沒還陽草,真想交易,讓您師父來……”
這不狗眼看人低嗎?
不管我有沒有,你來都來了,至少露面談談呀!
萬一呢?
謝盡歡要不是真沒還陽草,非得把東西亮出來泡茶喝,氣死那面都不露的賣家!
洗劫了李公浦,好不容易湊夠了藥材錢,結果甲子蓮門路沒了,這不要鬧了嗎?
但事已至此,他再無能狂怒也沒用,也只能讓楊司辰繼續幫忙打聽,看有沒有其他賣家。
此時走在街上,謝盡歡又詢問了一句:
“我還剩多少時間?”
“十七天零六個時辰,煉丹、吃藥也要時間,還得提前去以防變數,所以你最多還有十天行動時間,動作得快點了。”
“唉,我都已經把一天拆成八瓣用了……”
如此憂心忡忡間,謝盡歡回到正安街,結果發現王府門口,多了一排站崗的王府武卒。
謝盡歡瞧見此景,就知道房東太太來了,快步進入大門,抬眼就看到尖嘴猴腮的侯管家,正用白紙扇打來福:
“以前郡主沒來,你是管家,我不說啥;如今郡主來了,你要還是管家,那郡主他娘不白來了?”
“對對對,侯管家才是頭兒,我就一臭打雜的……”
“知道誰是管家,你還不把銀庫鑰匙交出來?”
“啊?我剛才不給了?”
“誰家腦殼進水把銀庫收拾的一塵不染?銀子呢?王爺以前留的花瓶字畫呢?”
“呃……”
謝盡歡瞧見侯大管家,腦子里瞬間閃過了那驚世駭俗的大擺錘、抖臀舞,目光微沉,下意識手按锏柄!
“誒?好像有殺氣!”
侯管家動作一頓,左右打量,又把目光落在身側的來福身上,擼起袖子就打:
“你還敢不服?!爺今天不把你腦殼擰下來……”
“誒?我沒不服呀,小的錯了……”
謝盡歡察覺道心不穩,迅速收斂殺氣,上前道:
“侯管家,郡主殿下到了?”
侯管家回頭瞧見儀態脫俗的謝盡歡,連站姿都挺拔了幾分:
“喲,謝小子。郡主昨晚就到了,在廚房忙著。”
“廚房?”
謝盡歡一愣,心頭尋思:
房東太太還會做飯?
難不成和婉儀一樣,專門給我準備午餐?
這怕是擔不起……
思索之間,謝盡歡和侯大管家告辭,快步來到了王府的廚院。
秋雨簌簌,廚院內卻云霧繚繞,能看到墻頭升騰而起的白煙。
原本府上的丫鬟,都整整齊齊站在廊道中,頭上頂著個碗紋絲不動,看樣子是在被罰站。
而原本的空曠院落中,擺著一口燙豬用的大鐵鍋,旁邊還有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殺豬凳。
化身‘丹陽一點紅’的世子趙德,被麻繩五花大綁困在殺豬凳上,嘴里塞著麻布,正眼神驚恐的:
“嗚嗚——”
身著華麗孔雀裙的房東太太,站在大鐵鍋旁邊,親自把柴火往下面塞。
生性乖巧的煤球,還在旁邊用翅膀扇風,讓火勢更旺些。
楊大彪和劉慶之倆老兄弟,臉都給嚇白了,站在旁邊也不敢勸架,瞧見謝盡歡回來,連忙擠眉弄眼示意。
丹王世子也是如同‘阿斗見子龍’:
“嗚嗚——”
謝盡歡發現殺的豬是丹王世子,著實愣了下,快步上前:
“郡主殿下,你這是?”
長寧郡主繼續添著柴火,原本國泰民安的臉頰,帶著幾分惱怒:
“殺豬,不然還能作甚?”
“呃……”
謝盡歡把還在煽風吹火的貼身奴婢攔著,嘗試勸解:
“郡主可是為世子去長樂街的事情生氣?唉,世子殿下在京城扎根,免不了逢場應酬……”
長寧郡主眉頭緊鎖,拿著干柴沉聲道:
“他在京城敗家,是父王的事兒,本郡主管不著。但前幾天你在金樓幫本郡主贏得三千兩銀子,也被他糟蹋了個干干凈凈,我本來還打算入京后,給你這功臣分一半,現在可好……”
啊?!
謝盡歡發現世子這不要命的,連他的銀子都敢貪墨,可謂虎軀一震,接過干柴,幫忙塞進鐵鍋下面,不過念在趙德還給了他分紅的份兒上,還是幫忙勸了句:
“這確實有點……嗯……雖說親姐弟明算賬,但也不能真燉了,要不郡主給點時間,讓世子殿下三天之內,把虧空補上?”
“嗚嗚!”
世子趙德點頭如啄米。
長寧郡主反問道:“他要是還不上怎么辦?”
“我相信世子殿下的人品,三天之內世子要是沒補上虧空,郡主無論如何處置,我都不會過問半句。”
長寧郡主見心腹愛將說好話,自然借坡下驢,轉眼望向殺豬凳上的趙德:
“聽見沒有?我今天看在謝盡歡份兒上,暫且饒你一次,三天之內,你湊不齊三千兩銀子,后果你自己清楚。”
“嗚嗚”
趙德連連點頭,對謝盡歡滿懷感激。
“鍋先放著,他什么時候把虧空補上,什么時候撤下。”
“是!”
楊大彪和劉慶之連忙拱手,而后跑上前解開繩索……
不久后,西宅主院。
長寧郡主在到湖畔露臺就坐,丫鬟端上來了各色佳肴,朵朵則跪坐在桌旁,給謝盡歡擺盤、倒酒。
煤球看著一大桌子菜,還有專門給它準備的小魚干,眼睛都直了,悄悄咪咪挪到了長寧郡主跟前,估計是在暗暗琢磨——良禽擇木而棲!大鳥鳥生于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歡下……
謝盡歡面對房東太太的盛情招待,也有些受寵若驚:
“郡主太客氣了,我粗人一個,隨便吃點便飯就行。”
長寧郡主被世子氣的不輕,不過在謝盡歡面前還是很溫柔,在案幾后側坐,雙腿蜷起,渾圓臀兒枕著腿肚,先幫煤球夾了幾條小魚干:
“尋常家宴,不必這么客氣。”
朵朵在外面穿得還挺嚴實,一進屋把大袖外衫都給脫了,胸前白花花一片,聞聲插話:
“是啊,這又不是外面。而且謝公子哪兒粗了?論文采、樂律,你可不比那些酸書生差。”
“唉,過獎了……”
謝盡歡滿肚子騷話,當著郡主面實在不好講,當下只是接過酒杯輕笑了下,轉眼打量左右:
“令狐姑娘不過來?”
“她昨晚沒睡,又心善,看不得殺豬,補覺去了。”
長寧郡主揉了揉埋頭干飯的煤球,目光則放在自己的心腹愛將身上:
“父王聽說你在金樓遇刺,勃然大怒,心里也操心的緊。來時還讓我叮囑你一句,冥神教暗子的事兒,能查就查,別勉強,一切以安危為重。”
朵朵也是點頭:“是啊,聽說赤麟衛千戶參與其中,王爺都氣壞了,本來想親自入京要個說法,幾位先生勸阻,又聽說世子跑去宮里鬧了一場,才作罷,還罕見夸了句‘這逆子總算干了件人事’……”
謝盡歡知道丹王器重他,聽見這話心底確實挺暖,想了想道:
“王爺太操心了,我行事有分寸,肯定以自保為主。至于冥神教,嗯……我懷疑我爹被妖物所害,和這些人有淵源,所以肯定得追查到底,哪怕王爺不說也一樣。”
長寧郡主此行過來,就是受父王之命,和謝盡歡一起調查冥神教暗子一事。
當然,這事兒更多是丹王在撮合兩人,故意創造共事機會。
長寧郡主知道父王的想法,但婚配之事總不能草率決定,目前還是以差事為主,想了想接話:
“從市井查,找到線索也多是卒子。冥神教在京城埋下的暗子,必然身居高位。
“今夜皇后娘娘壽辰,京城所有達官顯貴都會入宮祝壽,那顆暗子很可能也在其中。
“你用隱仙派的神通,有沒有把握看出妖邪之物?”
謝盡歡眨了眨眼睛,覺得這確實是條門路。
冥神教在王府、衙門都有眼線,幕后之人必定位高權重,而這樣的人,皇后壽宴肯定得出席。
不過為了防止妖邪亂國,朝廷是會定期給官吏體檢,冥神教的暗子,要想在臺面上扎根,要么沒修煉過妖道功法,要么用秘法隱匿了妖道痕跡,保證肢體接觸、探查氣海,都很難看出馬腳,不然很容易露餡。
這樣的人阿飄能不能看穿底細,謝盡歡尚不確定。
夜紅殤顯然了解謝盡歡的想法,此時出現在了身側,手兒撐著側臉道:
“沒練過妖道功法,那就是‘心’在妖道,我肯定看不出異樣。
“至于用秘法遮蔽所有痕跡,就算偽裝的天衣無縫,也能釣魚,然后察言觀色甄別,比如你當庭來句‘有妖氣’,暗藏妖道肯定慌,我鎖定目標不難。”
謝盡歡感覺皇后壽宴,沒他跳出來大放厥詞的機會,不過有機會總得試試,當下還是道:
“敢入宮赴宴的妖道,定然藏的很深,我不一定能看出來,但可以嘗試一下。嗯……”
話至此處,謝盡歡忽然想起李公浦還沒收拾,而這孫子今晚肯定必然到場,當下蹙眉詢問:
“郡主殿下覺得,這冥神教暗子,有沒有可能是李公浦?”
還沒寫完,稍等一下下,抱歉了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