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雪夜,一艘玄鐵飛舟破開凜冽寒風,在鉛灰色的云層下平穩穿行。
舟身兩側蒼靈宗的青旗獵獵翻卷,飛舟底部鑲嵌的避風珠泛著幽藍微光,將漫天飛雪隔絕在三尺之外。
幾只黑鐵烏鴉和一只金翎雕停駐在桅桿上,俯瞰大地。
千里山河銀裝素裹,冰封的江河如銀鏈蜿蜒,飛舟驚起幾只夜棲的雪鸮,撲棱著翅膀掠過。
船艙里,幾人圍坐在地毯上,有江意這個定海神針一樣的存在,大家都不見緊張,反而很亢奮。
沈菩寧坐在江意身邊,給寶珠按摩,辛無雙沉默地擦拭裂霄弓,萬里被她放飛,跟江意的暗影哨在外面盯梢。
商時序也默默的放了幾只無痕目出去,他剛經歷過漁陽城的事件,連休息時間都沒有,此刻一個人坐在眾人后方角落里,打坐調息。
風無痕,蕭絕和齊天三人坐在江意對面,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傻笑。
蕭絕坐在他的劍匣上,生怕劍匣冒犯了江意,他原本挺高冷的,自從知道江意是江易,直接就被齊天和風無痕同化了,一直很想跟江意學真正的劍法。
“你們三個真是夠了!笑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蒼青月對他們三個很無語,靠在銀白頭狼身上閉目休息。
跟大家不太熟的莊承軒,一臉怯懦,穿著陳舊的灰色布袍,緊緊抱著他的熾焰金雞躲得遠遠的,忌憚地看一眼江意身邊舔嘴吞口水的紅璃。
江意剛入門的時候,曾經開過一場守擂賭斗,當時第一個上場的就是窮得叮當響的莊承軒。
后來江意契約紅璃回宗,在凌波山山道上遇到莊承軒,紅璃差點給他的熾焰金雞吞了。
所有人之中,除了江意和楚千機,其他人都是不到三十歲,初出茅廬的年紀。
楚千機年近四十,曾是凡間道觀的道士,到現在還總是一副邋遢道士的打扮,喜歡研究機關和傀儡。
曾經有人問他為什么不去墨家堡,他說去墨家堡他就不特別了,失去了優勢,還是蒼靈宗安逸。
“話說,”風無痕忽然開口,“為什么別的小隊都是從傳送陣走,偏偏要我們十個人乘這么大一艘飛舟走?”
齊天無情白眼,“你是不是傻,剛才楚師兄說咱們小隊任務的時候,你耳朵是出氣了嗎?咱們這一路要把各城和各個修真家族準備的戰時物資都裝上,帶到云棧關去。”
風無痕撓頭,“可我總覺得有陰謀,背后涼颼颼的。”
蕭絕眼神微沉,看向楚千機,抱著雞的莊承軒也將目光投過去。
沈菩寧和辛無雙對看一眼,沈菩寧歪頭,辛無雙搖頭。
楚千機繼續低著頭擺弄手上的機關,不想說,具體任務只有他這個隊長知道,但他真不好跟大家說。
“其實就是釣魚。”
江意突然開口,給楚千機驚得刻刀直接從手背劃過去,飆血了。
“這沒什么不能說的,與其讓你們之后回過味來責怪宗門,倒不如直白點告訴你們。魔潮將至,各宗都會調動物資,這時候不光是夢仙教,還有很多隱藏在各地的邪修邪教,或是被魔族蠱惑,或是本身的貪婪,都會讓他們鋌而走險。”
“攘外必先安內,所以各大宗門到這種時候都會釣魚,我們和這一路上收集的物資就是魚餌,等這些宵小之徒自己冒出來,雷霆手段好好清理一波,魔潮真正來臨的時候,后方再調動物資,便能安穩一些。”
沒經歷過這種事的幾人全都驚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大局觀,尤其是這次魔潮來的時機不好,明年無涯海就會迎來三十年一次的穩定期,如果能搶上一波,藏到明年直接離開北玄去東洲……”
江意說到這里,所有人就都明白了,這確實很值得鋌而走險。
“不過你們放心,宗門也不會真的要我們送死,我們后方肯定有金丹真人跟著,都放松點。”
江意扭頭迎上楚千機疑惑的臉,“你偷看任務玉簡了?”
江意笑而不語,當魚餌這種事,她在玄英劍宗就經歷過數次。
聽到有金丹真人保護,幾人又不緊張了。
“前輩,魔族是什么樣的?”齊天忽然問江意。
江意蹙眉,“喊師姐。”
“好的,前輩師姐。”
江意:…………
“前輩師姐,我能跟您請教幾招劍術嗎?”蕭絕也來湊熱鬧。
“前輩師姐,趙師兄不在,我能給你當幾天狗腿,不是,是跑腿的嗎?”
風無痕一開口,四面八方全是鄙夷的眼神。
風無痕不覺得臉熱,反而驕傲挺胸。
等他抱住了大腿,看誰瞧不起誰!
江意無語扶額,沈菩寧在旁邊偷笑,辛無雙也不禁莞爾。
江意覺得她得想個辦法,不然這一路她會被吵死。
“你們都沒見過魔物是吧,這是個必須值得重視的事情,魔物這種東西,長得惡心,本身實力一般,但對修士心神的攻擊力很強。”
“你們只有看到魔物時,心里沒有懼怕的感覺,魔念才不會侵蝕你們的神魂,誘發心魔和走火入魔,魔氣入體也不會引起魔化。”
江意伸手摸向儲物腰帶。
“所以,我決定對你們進行脫敏訓練!”
話音一落,江意揚手拋出銅錢,楚千機渾身一顫,瞬間就移形換位跑了。
他躲遠了才想起來,江意是友軍不會害他,但是他剛才那一瞬的寒意,讓他身體比意識先做出了逃跑的動作。
不過楚千機倒也沒有判斷錯誤,只見一道道陣光拔地而起,頃刻間組成一個五邊形的空間。
除了打坐的商時序,跑遠的楚千機,還有布陣時就魅影般閃到遠處的江意,都在里面了。
陣中,齊天不明所以,但是本著對前輩師姐的信任,他絲毫也沒有反抗,只好奇地仰頭掃視陣幕。
“風子,前輩師姐這是干啥啊?什么叫脫敏訓練?”
沒有回應,耳邊傳來奇怪的喘息聲,齊天一轉頭……
只見原本并肩而坐的風無痕已扭曲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肉瘤。
黏膩的觸須從關節處翻卷而出,皮膚表面裂開無數滲血的眼球,脖頸像融化的蠟燭般拉長,下頜骨咔嚓斷裂垂落,露出喉管內蠕動的肉芽。
“啊啊啊——”
齊天的尖叫沖天而起,手腳并用地向后猛躥,后腦勺卻咚的撞上透明屏障。
“前輩師姐!放我出去,求求你!我我,我有三百上品靈石,全給你啊啊啊!!!”
魔物在咕嘰咕嘰的蠕動聲中朝齊天靠近,齊天丹田被封,儲物戒指都打不開,哭嚎著抓撓陣壁,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他隔壁‘單間’里,風無痕猝不及防看到這樣的怪物,也被嚇得失聲,跳起來就跑。
奈何四周都是空氣墻,他根本跑不出去。
蕭絕還行,驚嚇過后抱起他的劍匣就砸了出去,然后自己跑了,氣得劍匣原地‘魔化’,跟另外一個魔物一起追著蕭絕打。
將蒼青月養大的狼王異變成怪物,蒼青月沒有大喊大叫,本身皮膚黑看不出來臉發白,但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的恐懼。
莊承軒抱著熾焰金雞,看見魔物的第一眼就被嚇昏了,江意會讓他在魔物的懷里蘇醒。
沈菩寧以為江意不會‘害’她,但是陣中幻象太逼真,以至于沈菩寧猝不及防,尖叫一聲就給寶珠扔了出去。
“阿意你太過分了,都不讓我準備一下!”
辛無雙那邊,她淡定的看了眼面前的魔物,就繼續保養她的弓弦,心無波瀾,面無表情,畢竟她已經歷過,早就克服了自己對魔物的恐懼。
陣外,江意揉了揉太陽穴,幻陣中的魔物都是她曾經在北海魔潮中見過的最惡心最恐怖的品種,只要是她能回憶起來的,都可以具現在陣中。
“楚師弟,你要進去體驗一下嗎?”
江意笑問楚千機,楚千機冷不丁打了個顫。
江意并沒有完全屏蔽陣內聲音,而且他們從陣外能夠看到陣內每個‘單間’里每個人的樣子,但是看不到魔物。
所以楚千機看到齊天抱著腦袋趴在地上,風無痕在里面轉圈跑,蕭絕被劍匣追著砸頭……
他們三個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莊承軒安靜的昏了,熾焰金雞一直啄他的臉。
蒼青月像狼一樣伏低身體,跟對面不明所以的狼王一齊呲牙低吼,互相威懾。
沈菩寧對著空氣瘋狂揮拳,腳邊是四腳朝天裝死的小野豬。
楚千機尬笑道,“我晚點再進去,讓師弟師妹們先好好體驗,我我,我先到外面看看,幫大家警戒。”
楚千機去船艙外,江意揮手屏蔽陣中聲音,辛無雙和商時序都很安靜。
江意抱起毛茸茸暖烘烘的紅璃往腦袋下面一放做枕頭,聽著外面風雪呼嘯的聲音,安靜入眠。
板鴨趴的紅璃不爽,但放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