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水,剛下去時很燙。
墨伊的腳丫,一點點的往下試探。
吳媽媽笑笑,拿起旁邊的香露,往池子里倒了整整一瓶。
一股濃烈的花香隨著水霧升起。
嘶哈了一會兒,墨伊終于將雙腿放進去,然后坐了下去。
水到了脖子,她長長的啊了一聲。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轉頭問:“王爺他們泡澡的地方,也這樣嗎?”
“比咱們這兒可大多了。泡澡的男子也多。舒服吧?那邊不光大,花樣也多呢!刮胡子,修指甲,修腳。踩背……還能正骨呢。還有個小池子,是趙嬤嬤請人配的藥,王爺這樣的軍旅之人,受傷、受寒是常事。用藥泡一泡,對身子特別有好處!”
“他們那里是一間間的,還是在一處?”
“有單獨的池子,也有大的,可以在一起泡……”說完吳媽媽咯咯的笑了,“男子沒有女子這么害羞,他們可以邊聊邊泡,還可以下棋啊什么的,可熱鬧了。”
墨伊聽著心里高興,“等秋天的時候,滿山紅葉……”她在心里想,一定帶父親來一趟!讓他也享受享受……哼,墨寶那個臭家伙,小小年紀,倒比他老子還享福。
柳念……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突然意識到,墨寶也許就是王爺故意弄到他身邊的。
如果,他只是柳大人的兒子,王爺怎么會這么給面子?
還有……墨伊轉著眼珠,剛才,王爺與他說話的神態……怎么形容呢,親近?不見外?
對,就是這樣。
對湘湘和紹哥兒,都不像這樣……誰呢?
“娘娘,泡這個熱湯子,一次可不能超過一刻鐘。太長時間,頭會暈的。您泡了這么一會兒,就差不多了。奴婢扶您上來。換上個袍子,喝杯茶,吃點果子。歇一會……”
“好。”墨伊站起來,
吳媽媽上手,小心的扶著她,“慢些,小心臺階。”
墨伊上來,感覺自己的胳膊和腿,都通紅的。
吳媽媽又小聲的說:“其實……如果娘娘不介意,奴婢能給您去去身上的老皮,再用蜜蜂涂二遍,那洗出來,又滑又嫩……有句詩是怎么說來著?嗯……溫泉水滑洗凝脂……當初的楊貴妃,就是這么洗出來的。”
“吳媽媽還有些文采呢!”墨伊笑了。
“就只會這么一句……”吳媽媽也笑了。
“您說的那樣,我還真不大習慣。”在外人面前,露著胳膊和小腿,已經到了她的極限了。
“那等您習慣了吧……王爺他們,都是這樣的。”
又滑又嫩還香噴噴的王爺?
墨伊不敢想象……
上來后,在旁邊小屋換上了長袍子。出來,吳媽媽用布給她包了頭發。
坐在那兒,喝了杯溫茶。小桌上還有新鮮的桃子和西瓜,都去皮去籽,切成塊,碼放得整齊。
用小叉子吃了一盤果子,身上還持續的冒汗。
感覺從里到外的通透,再一次感嘆,什么叫窮奢極欲?
這便是了……
“娘娘,奴婢給您捏捏,松快一下吧?”
墨伊站起來,吳媽媽讓她在小床上趴下,“娘娘,奴婢要開始給您捏了,想要力度大小,您吩咐就是。”
“嗯。”墨伊答應了一聲。
吳媽媽先從上到下,給她揉了一下。墨伊又幸福的想嘆氣了……
“您一路辛苦了,瞧著,也像是沒休息好。如果能睡,您就放松的睡一會兒吧。”
然后,從脖子開始了……
墨伊舒服得直想哼哼。
這些日子,她雖然沒意識到,但神經其實一直在緊繃著。這會兒,終于放松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呼吸漸沉,真的要睡了……
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名女子。
芙蓉如面,巧笑嫣然。最愛穿淺色衣衫,一雙蔥白般的小手。
瞧那模樣,竟與周九有六分相似。
只她的表情,更加的甜美。眼神,更加的單純。
嘴角總是噙著一抹驕傲,一看就是被嬌養著長大的。
十指纖纖,隨意一撥弦,就是高水流水覓知音。
賞月觀花,但凡出口,便是佳句。
她本應該有個被夫君無死角的捧在手心上,細心呵護,無限寵愛的一生……
只是,她的夫君呀,雖然相貌堂堂,英武高貴,但兩個人,怎么就說不到一起去呢?
……連她把新月眉改成小山眉了,他卻絲毫看不出來!
玉安公主向來同她要好,于是,就認識了公主的親哥哥,太子殿下。
她認為:天下之太子,就應該如眼前這位這般:文采出眾,舉止翩翩。在眾人面前指點江山,對妹妹卻軟語呵護。
被王爺氣到時,她也曾想過:為什么自己嫁的不是這樣一個:她一個眼神,一個語氣,對方就能完全明白,且能迅速跟上的人呢?
心里有個缺口,想補,王爺卻不給機會。
卻沒想到,就在那個惡夢般的午后……那似夢似真的情景,讓她惶惶不可終日。
終于,在十多天后,惡夢終于得到了印證。原來,那個濕潤如玉的謫仙,卻是一頭惡魔。
而自己,沒能分出人和鬼,深陷泥潭,讓夫君受辱,令女兒蒙羞。
她迅速的枯萎了,再也沒了一絲鮮活。
“王妃,您要吃些東西呀。您生過郡主,知道這是多么的消耗。再這樣下去,您會受不住的。”
“別的……你都不用管。”墨伊仿佛聽到了那細而沙啞的聲音,“你只要做一件事,如果事情不順……你就把油潑到床上,直接點火。千萬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我的事。”
“娘娘,不會的。”
“阿芳,我對不起王爺……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王爺身世凄苦,群狼環伺。哪有心情弄什么春花秋月?為報血仇,受傷受累,又哪里會看我畫的是什么眉毛?
是我配不上他。
死則死已,萬不能再讓此事暴露。到時……王爺受辱,一生為人詬病。湘湘,更是一輩子抬不起頭。所以,你要答應我……”
“娘娘,您別這樣說。”
“答應我!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娘娘,是……”
墨伊輕輕的哼了一聲……
“娘娘?”吳媽媽以為她要說什么,結果,墨伊沒再出聲。
吳媽媽便繼續捏了。
墨伊看到,剛才說話的丫頭,小心的照顧著炭爐上的藥。
煮好,她墊著布,將濃濃的藥湯倒在碗里……
然后,把藥渣倒在一塊布上,包好了放到一邊。
這時,外頭有人進來……
“廚上燉了秋梨湯,送了兩盅過來。讓娘娘喝一點吧。你也喝點,瞧你跟都起泡了。”
“謝謝姐姐,就放在那兒吧。”
“要不要趁熱喝一碗,我幫你看著藥。”
“不用了,已經煮好了。”
“哦……咦?娘娘在叫嗎?”
“啊?”阿芳出門側耳聽。
于是,她沒看到,新進來的丫頭,迅速往那碗煮好的藥里,倒了點東西……
“嗯?!”墨伊緊張的一哼,全身有些痙攣。
“娘娘?!”吳媽媽拍著她。“娘娘……”
墨睜一下開眼,心怦怦亂跳,眼神有些迷蒙,不知道剛才是親眼見還是在做夢……
“娘娘,您趴久了,壓著了。這樣,您翻個身,再睡會。奴婢給您捏捏腳底。”
“什么時候了……”她睡意很濃的問。
“您也就睡了一小會兒,還早呢。王爺他們,且泡呢!”
墨伊轉過身,平躺著,吳媽媽給她脖子下墊了個小枕頭,肚子上搭了單子。
坐下墨伊腳下,給她捏了起來。
被人捏著腳,墨伊稍有些忐忑,思路又回到了剛才的夢境,不管是不是夢,都是合邏輯的,那就是:另個丫頭加的毒藥,讓周王妃直接死了……沒有輪到墮胎藥起作用。
下藥的是什么人?
“吳媽媽,周王妃來的時候,她的吃食,是莊子里的人送去,還是她的丫頭去廚上拿?”
吳媽媽是個熱心腸,“如果是正經的飯呢,是后廚做好了送去。或者我們閑著,也幫著送。但若是小食或者湯水,就有可能是周王妃身邊的人讓做的,那,多數是她帶來的人拿了。”
“那,比如秋梨湯什么的呢?”
“啊?娘娘您也知道秋梨湯?這個我還記得呢。是周王妃身邊的一個丫頭,特意要廚上隔水蒸的。也是那丫頭拿走的。端了兩盅走,但還沒來得及用,周娘娘就……秋梨湯就放著沒動,趙嬤嬤來了,還讓人查來著呢!”
“那丫頭叫什么?”
“叫阿……阿芳?不,不是,娘娘貼身伺候的叫阿芳,那就是叫阿鈴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