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福寧殿終于散了。
楚翎送走各位相公,特意多留了一會兒。
“父皇。”
皇帝看到她回來,問:“張相他們都走了?太子妃還好吧?”
楚翎答道:“嗯,孫壽全安排了肩輿,一直送他們回宮門。大嫂……”她停頓了一下,“大嫂只怕回去又要哭一陣子了。”
皇帝長嘆一聲:“她也是可憐,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偏偏就這么幾年就……”
他似乎想起了自己,越發傷感:“阿翎,父皇只有你了。希望此事順利了結,別再多生事端,你也能安安生生陪在父皇身邊。”
“父皇!”楚翎感動不已,靠在皇帝膝上,喃喃道,“您放心,大哥的仇報了,一切都會好的。”
皇帝微笑著撫摸她的頭:“但愿如此。”
楚翎剛出福寧殿,孫壽全便趕上來,遞過一件斗篷:“公主,夜晚風涼,陛下叫您披上這個。”
她點點頭,示意宮人收下:“替我謝過父皇。”
這斗篷是皇帝的,不免寬大,不過不會有人嫌棄,皇帝的衣服不是誰都能穿的,宮中上下只有公主有這個恩典,其他人想都別想。
“淑妃娘娘。”階下傳來聲音。
楚翎轉過頭,看到一頂小轎停在殿前,田淑妃扶著宮人走出來。
“淑妃娘娘。”她低身行禮,“您怎么來了?都這么晚了,您現在身子不同以往,可得小心些。”
田淑妃點頭謝過,隨即目光在她披的斗篷上停了一瞬,說道:“聽說這邊結束了,我掛心太子的事,就來瞧瞧。公主,一切順利嗎?”
楚翎點點頭:“林尚書招認了,兇手找到了。”
“太好了!”田淑妃喜極而泣,“找到真兇,太子終于能瞑目了。娘娘,您聽到了嗎?太子的冤情終于得到昭雪了!”
楚翎靜靜看著她,直到淑妃感覺不對,停了下來:“公主,你……”
“淑妃娘娘,您還沒問我是兇手是誰呢!”
田淑妃反應極快,反問:“不是林尚書嗎?你說他招認了……”
“是啊,林尚書招認他欺上瞞下,替別人收拾首尾。”
“那真兇……”
“真兇是方五,他是大哥的親隨,跟別人串通下毒。”
楚翎問什么答什么。
“原來是個奴才,真是可恨!”田淑妃面露怒容,又關切地問,“陛下發落了嗎?如此背主之奴,可不能放過。”
“娘娘說的是,背主之奴,斷然不能放過!”楚翎面容冷下,“父皇將他送進了皇城司,可有苦頭好吃!”
明明公主只是應和她的話,淑妃卻覺得后背涼涼的,沒了心思說下去,道:“既然兇手已經找到,公主也能放心了。時候不早,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去看看陛下,想必他難過得緊。”
楚翎頷首稱是:“我這就回,淑妃娘娘快些進去吧!”
說完,她低頭施過禮,轉身上了步輦。
看著步輦消失在視線中,淑妃不由摸了摸胸口,轉身進殿。
回到南明宮,宮人都退了下去,鄭秋這才露出表情,激動地說:“恭喜公主,殺害太子的兇手終于落網了!”
楚翎臉上卻沒有喜色,慢慢摘掉頭上的釵環:“還早呢!現在抓到的只是一把刀,真正握刀的人還沒現身。”
鄭秋回道:“拔出蘿卜帶出泥,這都是早晚的事。先前沒有線索,無從入手,現在有方五、林尚書,以及他們供出來的官員,涉案人員如此之多,能打開的缺口就多。”
這話很是。比如方五,他怎么跟大槐寺住持接的頭,如何下的毒,理由是什么……只要他開口,就能抓到漏洞。
“方五和那蔡掌柜都進了皇城司,也不知道薛望靠不靠得住。”楚翎沉吟。
鄭秋回道:“薛望便是跟靖平侯府有舊,聽從的也是陛下。只要陛下讓他嚴審,他不會輕縱的。”
楚翎點點頭,她也這么想的。
“公主早些休息吧!”梳洗過后,鄭秋輕聲安撫,“外頭的事有高大人和蔣先生,您可以放心。”
楚翎頷首,聽話地去睡覺。
床幔放了下來,室內的安神香幽幽渺渺,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可能今天的心神太專注了,出現在她的夢里還是福寧殿。
她跪在父皇面前聲淚俱下,控訴二哥的罪行。
“父皇,大嫂身邊的嬤嬤告訴我了,就是二哥下的毒,先害死了謹兒,又毒死了大嫂!孤兒寡母他都不放過,大哥肯定是他害的!”
“父皇!外頭都在傳,是二哥覬覦太子之位,暗害了大哥。否則大哥身邊那么多人,怎么就讓他落水了?您一定要徹查啊!”
然而父皇皺著眉頭,并沒有相信她:“阿翎,朕知道阿翌的死讓你很傷心,但翮兒也是你的兄長,怎能誣蔑他?你大哥是意外,那么多人看著他落水的,怎么會是被害死的呢?”
“不是……”
“還有謹兒,你沒養過孩子不懂,孩子生病很正常,夭折也是尋常事,你的弟弟弟妹妹也有幾個沒養大。至于你大嫂,她喪夫喪子才生的病,這都是有醫案可查的,你不要隨便相信什么嬤嬤的話……”
“父皇!”
被她糾纏久了,父皇很是不耐煩:“阿翎,你別這么不懂事!這些事你沒有證據,不能亂說。你二哥現在是太子,壞了他的名譽叫天下人怎么看皇家?你的弟弟們還小,父皇年紀大了,日后還得靠他,懂嗎?”
“我不懂!”她沖口而出,“我是沒有證據,但可以查的啊!父皇您為什么查都不肯查?如果二哥是無辜的,那就查啊!如果真是他做的,這樣的人當了太子,日后還要執掌國家,難道不可怕嗎?”
“阿翎!”皇帝臉色鐵青,“我看你是傷心糊涂了!不如去三清觀散散心,聽靈虛道長講道,自己也抄抄經,算是給你大哥一家祈福!”
“父皇!”
楚翎猛然驚醒,看到外面天亮了,喊道:“秋娘!秋娘!”
鄭秋急忙跑進來:“公主,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什么時辰了?”她問。
“才辰時,您可以再睡一會兒。”
楚翎緩了緩:“哦。”
辰時啊,確實還早,衙門還沒開始做事吧?
她想躺回去,但確實沒有睡意了,昨晚的夢在腦子里來來回回地打轉,索性坐起來。
“算了,去博文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