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爺,這茶我八百錢一斤囤,香茗齋竟然三百文收,這是不給我活路啊!”
“香茗齋收茶的價忒低,黑心的商人,我們別賣給他們!”
“留在家中自飲嗎?目下茶賤,香茗齋愿意收茶,我們總能回點本,你看除了香茗齋哪家茶商收茶?”
“你們不賣把道讓開,我賣!”
朝廷插手兩廣茶樹蟲害之事,不脛而走,程赦帶回的幾艘裝滿茶葉的船是官船押送,程赦和程勤都沒有直接出面,除了有心打聽的人,大多數不知這是程家帶回,都以為是朝廷運往廣西的船停靠補給。
先前不惜一切代價掏空家底,甚至舉債囤茶的人紛紛慌亂成一片,香茗齋各個茶坊一早全部開業,統一訂好每種茶葉的收購價格,不議價。
諸多人怨聲載道,行動上沒有半點遲疑,急需將手中茶葉出售,趁著香茗齋開出的價格他們勉強能夠接納把茶葉出手,猜測茶葉還會降價。
“幸好,我們從未參與炒茶價。”商梓姝陪著商名姝一路巡視,走過幾家茶坊,聽到不少咒罵聲音,“否則真成了黑心商人。”
香茗齋沒有參與高價售茶,甚至在茶價一日千里實際傾力壓茶價,心里不滿的百姓再多牢騷,也無從發泄在香茗齋。
“故而整個徽州府,唯有我們敢正大光明收茶。”商名姝目光從排著長龍的香茗齋茶坊門口收回,“施家等茶商,縱使再心癢難耐,也不敢。”
他們參與高價售茶,不過幾日又低價回收,只要他們把門打開,就能被急紅眼的百姓打入茶坊內。
提高收價?提高多少?比照售價?那他們折騰一番,分文不賺,還得不到一聲好,其中折損還得自己承擔。
比香茗齋高?香茗齋這個價格,百姓不滿,卻不得不接受,香茗齋不欠他們,其他茶商,他們可不會這樣想。
且香茗齋搶占先機,他們回收的價格留足賺的空間,他們有程赦給與的茶葉,他們比香茗齋略高回收,如何對外售?價格上都會被香茗齋擠壓得毫無退路。
“看來,還是要心存善意。”商梓姝迎著深秋暖陽的光,怯意瞇起眼,慵懶而又神清氣爽,從未有一日,徽州府各大茶商對他們香茗齋退避三舍,不敢爭利。
和商梓姝并肩而行的商名姝忽然頓住腳,她側首:“二姐,心存善意沒錯,有時卻不得不兼顧時局。”
“此話何意?”商梓姝虛心求教。
“譬如此次,兩廣茶樹蟲害之事。”自打商文姝與商梓姝一同支持商名姝繼承家業,商名姝對兩個姐姐些許心防消弭,“倘若無人出面力挽狂瀾,我們小小香茗齋勢必要隨波逐流。”
茶價一直上漲,香茗齋無動于衷,就是手握黃金而不懂利用,既得罪同行,還會招來窺覬之人的目光,給家里引來殺身之禍。
商梓姝若有所思:“倘若此次朝廷無力亦或無心干預,你又會如何?”
商名姝:“程二哥晚一日尋上我,我便會游說爹,將香茗齋所有囤積之茶,直運廣西。”
把茶葉大張旗鼓運走,為財可舍命之徒就不會盯上香茗齋,徽州府這邊無論情勢如何變化,他們避免和老百姓結仇,同行之中,他們把茶葉運往廣西,也算是參與抓住時機發橫財,只是發財的方式不同罷了。
一舉三得,方能明哲保身。
“運道廣西之后呢?”商梓姝追問。
“我會親自一道去廣西。”商名姝提步,緩慢往前,“到了廣西,再依廣西形勢而行事。倘若有人比我們早至,已經定下市價,我只得少量賣給曾與香茗齋有營生往來之人,將茶價控制在不斷人利,又不使我虧心內。”
因為有交情,市場那么大,商名姝少量給幾個以前有往來的茶商,即使價格略低于先來者,對方不缺買家,自不會恨上商名姝和香茗齋。
商梓姝:“剩余的呢?”
“出廣西,沿著廣西周邊府城散開。”費些時間,能夠了解各地風土人情,結下些許善緣,午夜夢回也不會譴責自己發災難財。
彼時廣西的茶商還在傾力搶購遠道而來的茶葉,周邊的市場對他們而言還太遠,且朝廷不插手,廣西一帶近兩年茶葉都會供不應求。
商名姝只需把價格控制好,即便廣西茶商大量團購再散入周邊府城,也不會缺市場,無人會在意她搶先一步吃到一塊肉。
“原來,你竟想到如此之多,如此之遠。”商梓姝忍不住感慨,隨后忍不住好奇,“若你先到廣西,你是不是就會先定茶價?”
“是。”商名姝摩挲著團扇邊緣,深秋天涼,極少有人手執團扇,商名姝的習慣改不了,“卻不會如二姐所想。”
“你不會把茶價壓到最低?”商梓姝詫異。
商名姝輕輕搖首:“二姐,我們存善念,行善舉,卻不可損己。香茗齋的茶葉救不了整個茶市,我若將價格壓得極低,不會對后來者造成影響,因為他們知道我們香茗齋沒有茶。
相反,廣西茶商和百姓在香茗齋得到甜頭,會對后來者產生埋怨,輕則為香茗齋招來后來茶商的恨意,重則廣西茶商和百姓心生不平與怨懟,對后來茶商大打出手,引發人命官司。”
商梓姝極其透亮的瞳孔微縮,她沒有想到這一層,在妹妹的細細道來中卻仿佛看到這一場混亂。
“我會把茶價定制在一個后來者能夠接受,又不愿落得為富不仁名聲內。”商名姝道。
如此一來后來的人會接納她這個價格,大家都能夠大賺一筆,廣西的茶商和百姓也只能悲嘆他們時運不濟,茶價也不會超過大多數人的負重。
“三妹,對你,我心服口服。”商梓姝語氣真摯,“日后我到杭州,有不懂之處,三妹可要多提點我,為我拿主意。”
“只要二姐不嫌我手長。”商名姝很樂意。
“我不擅長此道,你能為我分憂,我開心都來不及。”她都恨不得把商名姝一塊兒帶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