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文秀才求見。”正是家里氣氛融洽時,管事匆匆來報,“小人看他神情焦急,怕是有要事。”
商名姝忍不住看了這個小管事一眼,想來文堰打點得宜,讓他忍不住為文堰說話。
商進樑有些古板,這個時辰又逢他大財失而復得,難得三個女兒都在家中,正是他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若非管事這句話,他是打算讓人請文堰明日再來。
至于文堰深夜登門必然有要事這點,商進樑不會體諒,商名姝有時想,她的自私自利何嘗不是從商進樑身上耳濡目染?
只是她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罷了。
“我去去就回,今兒高興,我知曉你們已經用過夕食,不妨再陪我坐一坐,我已經吩咐廚房做一桌席面。”商進樑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首叮囑,“就在這里,等我歸來。”
小虞氏搖搖頭,只得揮了揮手絹:“都坐著吧,今兒誰若是走了,指定要被你們爹念叨半月,難得一家子都在。”
“我來的趕巧。”一道輕柔婉轉聲音傳來,一襲胭脂色立領長衫配月白色百褶裙,步伐翩然,眉目如畫,風情萬種,對著小虞氏盈盈一禮,“太太。”
來人正是商進樑最寵愛的妾室——沐小娘。
他們商賈之家,對正頭娘子稱呼“大娘”或“太太”,妾室有講究的人家會稱呼“二娘”、“三娘”……依次排序,不講究的統稱為小娘。
姑娘們都是稱呼為“娘子”。
商進樑至今有三房妾室,前兩個是商名姝母親大虞氏嫁與商進樑三年未有所出主動尋摸,分別是商文姝與商梓姝的生母,至于商進樑在外跑商那些年有過多少露水情緣,誰也不知。
商文姝與商梓姝的生母與大虞氏都去世,府中女眷除去三姐妹,唯有小虞氏與沐小娘。
“你算什么東西?這里都是主子,你不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待著,跑出來作甚?”商梓姝很討厭沐小娘,一見人就沒好臉色。
“二娘子怎能如此看待我?我與二娘子生母有何區別?”沐小娘捏著帕子的手捂住胸口,一臉受辱的傷心,“難道在二娘子心中,烏小娘也不是主子?是下人?是賤奴?”
“憑你也配與我生母相提并論?”商梓姝眼神冰冷。“我母親是清白之身跟了父親,是大太太親自下聘,穿著喜服堂堂正正抬進家門,你不過是被贈送的玩意兒。”
“二娘子!”小虞氏眼見著沐小娘搖搖欲墜,一副又要尋死覓活的樣子,在沐小娘還沒有發作前先呵止商梓姝,“無論如何進門,沐小娘到底是伺候你爹的人,打狗還看主人。”
小虞氏即便制止商梓姝,也不會給沐小娘好臉色。
她在商家的地位固若金湯,對商進樑早沒心思,不喜沐小娘,蓋因沐小娘不會做人,喜歡給她添堵,若是好生在自己的小院呆著,她完全可以視而不見,可沐小娘偏喜歡在她面前晃。
商梓姝知好賴,她與沐小娘鬧起來,父親肯定偏向沐小娘,方才也是她先出言不遜在前,她忙對小虞氏行禮:“母親教訓的是。”
沐小娘看著這母女倆你來我往,氣得咬唇:“太太若不喜我,只管發賣了去,何苦如此作踐我?”
“禾穗,你去讓大管家聯系人牙子,給沐小娘找個好去處。”商名姝突然開口,她緩緩刮動茶蓋,面色平淡,語氣輕緩,“沐小娘既覺著留在府中過得不如意,我姨母又愛磋磨人,我便成全沐小娘。”
沐小娘臉色一僵,她敢挑釁小虞氏,是因吃準小虞氏好名聲,正頭娘子發賣無過錯的小娘是善妒,商名姝又不同,她是商進樑的“嫡女”,雖不知商進樑不過平頭百姓捐個員外郎的白身,為何還注重嫡庶之分,但她知道在商進樑心中三個女兒分量不一樣。
沐小娘眼睜睜看著禾穗行禮退下去尋大管事,滿腹怨懟,卻不慌張,大管事到底是商進樑的心腹,他一聽這話不會第一時間去尋人牙子,而是知會商進樑。
想到此,她僵著身子坐在末位,等著商進樑來!
商文姝不欲商進樑這個父親來后又夾在手心手背兩塊肉里為難,給沐小娘遞臺階:“沐小娘,晨昏定省,三餐侍立,端茶倒水,限制月銀,哪一件母親對你做過?我便是請了族老來,也不敢說一聲母親容不下你。你還不快快向母親賠罪?”
沐小娘接下這個臺階,對著小虞氏恭恭敬敬行大禮:“太太恕罪,是妾身失言。”
商名姝揚眉。
商梓姝冷笑一聲。
小虞氏懶得與沐小娘計較:“你有事快說。”
沐小娘支支吾吾:“妾身……妾身……只是聽聞老爺被帶去衙門,好不容易回來,憂心之下想來見見老爺……”
商梓姝白眼都快翻上天。
小虞氏冷著臉:“你坐著等吧。”
說完她起身離開。
商梓姝緊跟著小虞氏走了,商文姝因為商進樑去見文堰就坐下等,又擔心小虞氏誤會自己向著沐小娘,只得央求商名姝。
商名姝本要起身,接到商文姝求助的目光,略一思考便坐下。
商文姝萬分感激,商名姝留下,小虞氏就不會對她留下心里有疙瘩。
三妹還是這般善解人意。
她殷切地與商文姝聊天,連眼神都不給沐小娘一個。
沐小娘也不在意被晾在一邊,只翹首以盼,不住往外張望。
大約半個時辰后,商進樑面色沉凝急匆匆回來,看到只剩下兩個女兒和一個小妾,臉色更冷,對著柔若無骨撲上來的沐小娘吩咐:“你先回去。”
沐小娘開始抽抽搭搭:“老爺,蟬娘也是憂心你,才惹太太不快,都是蟬娘心里太在意老爺,失了分寸……”
“行了行了,我有事與文姝和名姝說,你先回院子,晚些時候我再去尋你。”商進樑放輕聲音拍了拍沐小娘肩膀。
沐小娘破涕為笑,長睫染著些許濕氣:“妾身告退,妾身等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