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盤炒山藥出鍋后,秦淮緊接著炒第2盤。
其實展示的話只要炒一盤就行了,主要是秦淮習慣了。這10根山藥不炒完就渾身難受,一定要一口氣炒完。
鄭思源三人站在邊上強勢圍觀,全都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眉頭微皺,眼神專注,視線隨著秦淮的動作而移動,三個人往那一站跟復制粘貼出來的似的。
很快,第二盤炒山藥也出鍋。
和第1盤一樣,是一盤非常合格的炒山藥。刀功合格,火候合格,甚至能稱得上一句還行,勾芡優秀,組合在一起,這盤炒山藥就算放在尋常餐館里也是能得到客人的夸贊的。
不要小看這個形容詞,要知道,以秦淮之前的廚藝,他去尋常館子炒菜是會被客人投訴的。
每次秦淮和秦落貪污吃飯經費,決定在家里自己炒菜都是一次豪賭。
臧良端著第1盤炒山藥一邊吃一邊看秦淮炒,越看越覺得秦淮已經儼然是一個合格的社區食堂廚師了。
反正臧良覺得秦淮超越云中食堂的兩位紅案廚師指日可待,食堂里的兩個紅案廚師水平真的很一般。家常小炒還行,一到大菜就暴露無數缺點,尤其是梅菜扣肉。
臧良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梅菜扣肉怎么能做成那樣。
秦淮不在的這幾天,臧良已經自覺接過員工餐的工作。一開始臧良其實是不想負責員工餐的,大酒樓的廚師基本上都這樣,員工餐屬于額外工作,算是苦差事,基本上都是由手藝不太好的廚師輪流負責的。大師傅有的不會吃員工餐,會自己給自己炒兩個小菜隨便吃吃。
臧良在自家工作單位從來不吃員工菜,都是吃他師父的小灶。
但是臧良沒想到,云中食堂的員工餐這么不經吃。吃一頓兩頓覺得還行,多了臧良就有點受不了了。
他和秦淮這種打小就吃家常菜的普通家庭的小孩不一樣,臧良從很小的時候就拜了臧穆為師。臧良的好舌頭除了是天生的,同時也是臧穆一道一道高湯菜喂出來的。
這樣的教學方式在老式師徒中非常常見,無論是曹桂香、鄭達還是黃勝利,學藝之初都吃了非常多的好菜大菜。除了為了讓徒弟長見識定目標外,同時也是為了給徒弟養一根舌頭。
從小就吃頂尖淮揚菜的臧良哪過過這種苦日子,在秦淮去粵省的第2天,沒有任何人提出讓臧良做員工餐,臧良就主動攬下了做員工餐的重任。
當然,對于員工餐臧良是隨便做做的,炒個炒飯,兩道青菜,一份小炒肉就是臧良給大家的員工餐。自己吃的做精細點,鄭思源、譚維安和臧良一起吃小灶。
當然,員工們也可以選擇不吃臧良做的員工餐,吃正常的菜也行。
然后云中食堂的所有員工在嘗過臧良的手藝后,全都選擇了炒青菜和小炒肉。別問,問就是馬上就要夏天了大家都要減肥,多吃點青菜對身體好一點。
就連歐陽也加入了歡快的吃員工餐的行列,每天端著餐盤坐在廚房門口吃。
就連云中食堂的兩名紅案廚師都吃臧良做的員工餐。
臧良第1天來云中食堂的時候,以為自己是來幫忙順便幫秦淮干點活。每天除了和秦淮一起研究蟹黃醬的勾芡,就是閑暇時間幫后廚炒幾個簡單小菜。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臧良先是發現自己根本就研究不了蟹黃醬的勾芡,他連蟹黃醬的感覺都沒有找到。然后他發現自己沒有閑暇時間幫后廚炒超級的簡單小菜,因為他連感覺都沒有找到,他恨不得每天兩眼一睜就是找感覺。
最后,他雖然沒有閑暇時間,但是為了自己的伙食,他承包了云中食堂的員工餐。
有的時候臧良回想一下自己這幾天干了什么,他都覺得自己其實是秦淮不遠千里請來的專門負責員工餐的師傅,用來激勵云中食堂的員工們的工作熱情。
別問,問就是福利待遇好,員工餐都是淮揚菜。
三個人就這么站在秦淮邊上看著他炒了一盤又一盤,臧良也吃了一盤又一盤,吃到后面都打嗝了。
終于,等秦淮炒到最后一盤的時候,譚維安很小聲甚至有點心虛地問了一句:“秦淮的勾芡現在是什么水平?我怎么感覺他的勾芡變正常了,而且好像比我還好……”
“是的,你沒有感覺錯。”臧良對譚維安的這個感覺表示肯定,“秦淮現在的勾芡水平是比你高。”
“他現在是非常正常的勾芡,無論是時機的把握、淀粉水的比例,還是對菜品火候上的掌握都沒有什么問題。現在讓你去炒一盤山藥,你炒的不一定有秦淮好。”
譚維安:……謝謝,這種感覺我們不想要。
譚維安弱弱地說:“我是…白案廚師呀,我的山藥炒得當然很一般……”
譚維安還有幾個字沒說,但當他說出一般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話的問題在哪兒了。
他是個白案廚師,秦淮也是個白案廚師。秦淮甚至是個野路子出身的白案廚師,一個紅案基礎很差的白案廚師,一個需要每天切大量蘿卜練基本功的白案廚師,一個炒菜的時候連鍋鏟都揮舞不明白總覺得哪里怪怪的白案廚師。
就是這樣一個白案廚師,當他炒出一份尚可的炒山藥的時候,才能讓了解他的人直觀的感受到他的進步是多么明顯,多么恐怖,多么神速。
現在就算秦淮告訴譚維安,其實我有一個神器,我的一天有240個小時,我看似回去進修了6天,實際上回去進修了60天譚維安都信。
譚維安不理解,也理解不了。他直接搶過臧良手上的筷子,夾起一片炒山藥送進嘴里,山藥炒得不錯,吃起來有脆生生的口感,芡汁掛得很均勻,也很薄,很適合原本就有粘稠感覺的山藥。
調味就更不用說了,秦淮在連菜都能炒出鍋的時候調味都不會翻車。
和秦淮第1次嘗試模仿曹桂香勾芡炒的那盤山藥有天壤之別。
千言萬語,在吃完這一片炒山藥后最終化成一句話。
“他是怎么做到的?”譚維安感嘆道,“他是變態嗎?”
鄭思源默默點頭:“你第一天認識秦淮?”
譚維安:……
對不起,是他唐突了。
和譚維安還有鄭思源比,臧良就顯得很亢奮了。即使已經吃飽,他還是堅持要吃炒山藥,越吃越覺得秦淮的進步真是驚人。
他這不是一點點進步,是在一個階段上有質的飛躍的進步。
他一定找到了感覺,秦淮那天說的感覺就是這進步的奧秘!
師父,徒弟我快要找到你說的那個感覺了!
等你出去交流完回國,你徒弟我也會給你一個像秦淮今天給我們一樣的驚喜!
秦淮炒完了所有山藥。
怎么說呢,過癮。
沒日沒夜地炒了幾天山藥,這種連切十根,連炒數盤山藥的練習方式已經刻進了秦淮的DNA里。少切一根都不行,少切一根就沒有那個感覺。
秦淮覺得這種炒山藥的良好習慣可以繼續保持下去,現階段炒山藥是最適合他刷刀功、火候熟練度的方式,同時還能練習勾芡,為雙蟹包打好基礎。
一舉多得。
“怎么樣?”秦淮轉頭,看到了三人眼底的驚嘆,只覺得神清氣爽,前面幾天的魔鬼訓練所帶來的痛苦瞬間煙消云散。
果然,人在取得成就之后不裝逼,那這個成就還有什么意義?
“你是怎么做到的?”臧良還是相同的問題,但是眼神和之前不同。
之前臧良的眼里滿是求知欲,現在臧良的眼里滿是驚嘆、崇拜和我一定要學會的決心。
“我知道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你也跟我說要練調味就要練刀功和火候找感覺。可是這感覺具體要怎么找?怎么練?以我現在的水平該怎么練刀功和火候,像你一樣炒山藥嗎?還是練練別的菜?”臧良一連拋出了數個問題。
譚維安:?
不是哥們,你還真信秦淮的鬼話呀,練調味就要先練刀功和火候你覺得這合理嗎?
不過秦淮的進步確實有點驚人,都說偏方治大病,是不是這種邪門的招數往往能出奇制勝?
譚維安最近對自己的發面水平很是苦惱,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方向錯了,他要練發面就不能只練發面,他要練發面需要多練調餡和開酥。
嗯,有時間和蘇乾一起研究一下,蘇乾比較擅長開酥。
秦淮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這次沉默不是因為嘴笨,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臧良的紅案水平比他高太多,他根本就不知道臧良應該練什么。
但是秦淮能看出來臧良真的很想知道,臧良是感覺派信徒里面最想找到感覺的人。
同時也是最有潛力。
譚維安找不到,鄭思源不屑找。只有臧良,是真的想要跟隨秦淮的腳步,探尋感覺的真諦。
秦淮不想辜負這樣一位忠實的信徒。
為了臧良,秦淮絞盡腦汁,努力組織語言,說:“這樣吧,我給你講一下我在切山藥和炒山藥時找到的感覺是什么感覺。”
“好好好。”臧良瘋狂點頭。
秦淮開始詳細的闡述那兩種完全不同,但是效果又很好的超凡脫俗的感覺。
沒有一句假話,全部都是實話,為了讓自己的語言顯得不是那么匱乏,他甚至還用上了成語。
非常詳細,連內心活動,練著練著想到了小時候學硬筆書法的事情秦淮都全說了。
臧良聽得全神貫注,鄭思源聽得饒有興趣,譚維安聽得似懂非懂。
講了足足半個多小時,秦淮才講完那兩種玄妙的感覺。
講到后面秦淮嘴巴都干了,要不是蘇乾很有眼力見地遞來茶水給秦淮潤嗓子,秦淮覺得他估計現在嗓子都啞了。
誒,等等,蘇乾剛剛怎么會給自己遞茶?
秦淮定睛一看,發現知味居來交流的學徒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在摸魚。說在摸魚也不準確,他們都在假裝努力工作,實則悄悄偷聽,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但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干,一定聽了很多。
就連古力都在不遠處的廚藝臺偷聽。
李華和裴行就更不用說了,他倆都快湊到譚維安邊上了,光明正大的聽。
秦淮:……?
他剛才講得有那么繪聲繪色,娓娓道來,引人入勝嗎?
他現在說實話的語言表達這么好了?
見秦淮朝眾人看去,眾人不太好意思地紛紛散開,就連蘇乾都只是默默添了一杯茶就端著壺走了。
大家都很清楚秦淮的脾氣性格,秦淮既然愿意在公開場合說這個事情,聲音還越說越大,說明他不介意大家聽。不過秦淮不介意歸不介意,他也沒有主動邀請眾人一起來聽,這種偷聽的事情當然還是偷偷摸摸聽比較好。
實際上秦淮也確實不介意,他直接看向臧良:“你大概懂我說的感覺是什么感覺了嗎?”
臧良若有所思地道:“有一點點懂了。”
“這個就像武俠里主角的頓悟,需要大量的練習積累到一定的地步,然后在機緣巧合之下沖開瓶頸,打通任督二脈,一朝頓悟。”
“所以我師父說我沒有找到感覺不是我實力不行,是我的積累已經夠了,但是我沒有頓悟。”
“我一直在苦練調味,陷入了調味的死胡同,越練越著急,越急越摸不到邊,越摸不到邊越沒有感覺。”
“就像我前幾天一直在想蟹黃醬是什么感覺,我腦子里總是在想蟹黃醬,就更找不到蟹黃醬的感覺。這幾天我開始把心思放在勾芡上,不再想雙蟹包需要什么蟹黃醬的時候,我反而有些明白蟹黃醬要找的感覺了。”
“我懂了,怪不得秦淮你跟我說練調味就要練刀功和火候。人在陷入死胡同的時候是想不出來辦法的,刀功、火候、調味都是紅案的基本功,三者相輔相成,條條大路通羅馬。”
“我在調味的路上走不通,不代表在刀功和火候的路上走不通。一條路堵死了可以從另外兩條路繞路,只要我刀功和火候練得夠多夠好,我的調味就能一朝頓悟找到感覺!”
秦淮:……你是怎么懂?我怎么不懂?
不等秦淮開口,臧良又繼續說:“我又懂了。”
“人就是不能鉆死胡同,我一直想著該怎么提升調味,滿腦子都是調味,越想越不行。其實我不光可以練刀功和火候,我還可以練習勾芡。勾芡也是技巧,換點東西練習,換種心情,換種心態。”
“心態不同狀態就不同,如果狀態對了,自然就能找到你說的感覺。我知道你說的感覺是什么了!謝謝你秦淮!”
“這個感覺真的很難懂,你解釋的真的好清楚,譚維安還說你嘴笨,你的嘴一點都不笨。”
譚維安:???
不是哥們。
“對,就是這種感覺,我終于知道感覺是什么了。秦淮,我們什么時候開始練習勾芡?”
“你放心,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這次一定在云中食堂待到你們雙蟹包做成功為止!你中午想吃什么菜?只要是我能做的都可以做,以后你每天想吃什么提前一天把菜單列給我,我每天早點來給你做準備。”
“哇,這種感覺真的是太棒了,原來你說的感覺是這種感覺。今天晚上我就要給我師父打電話,我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秦淮:……
他說了什么?怎么臧良一下就懂了。
算了,不重要。秦淮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感覺派又添一員大將。
秦淮微笑著說:“那就。”
“現在開始練習蟹黃醬的勾芡?”
“好的!”